第四十五章 凉戚如你(一)
我再见季舒姝，是在宁凝的葬礼上。
照片的女生定格在了一副笑靥如花的模样，那曾经搂着她肩膀或笑得没心没肺又或哭的歇斯里里的季舒姝如今颓然的让人认不出，她坐在那里，活着，却像死了。
只在我进来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我说不好那个模样，我觉得，她认出了我，毕竟我并没有怎么改变，但我却实在有些认不出她了。
宁凝死前我是见过的。
癌症，化疗，整个人变得不成样子，但是我还是认出来了，毕竟，年少时，我们是那么好的关系。
我与季舒姝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没有觉得谁烦的时候，就连别人常开玩笑，说我们长大后会在一起，我们也都不介意，因为那时候的我，是真想过与季舒姝在一起的，也
许，那时候的季舒姝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我们把青梅竹马、金童玉女、郎才女貌这些词汇都占了个遍。
“彦希澄!”
!你居然不喊我!!&34;
我在楼下好像听到季舒姝的声音，于是停下脚步，抬头去看，发现果然是她。女生姣好的容貌还带着几分刚睡醒时的憨态，既漂亮又可爱，却掩盖不了她咬牙切齿的心情。
我看她那架势，大抵是又忘了今天她没课了，怕她着急，便扬扬手机，示意她看手机后就想跑路，我发了条消息骂她傻。
我和季舒姝在同一个重点高中，她理科一班我文科四班，两个都是重点班，时不时来点周末补课，但学校也怕被人举报，所以经常是这周你有下周我有的小规模补课模式。
“知道。”
季舒姝一路从楼上跑下来，这让我没有跑路成功，她喘的有些厉害，但坚决第一时间怼我。
“你说谁傻呢，我给你送饭呢，昨天我妈跟说你爸妈出差了，这两天你家里没人做饭，让我照顾你呢，不然以你的记性肯定又不记得吃早饭，一天到晚好了伤疤忘了疼。”
季舒姝叭叭叭的一连输出，一番话说的又急又气，我都怕她这语速呛到自己。
但我心情不错，我惯来如此，我喜欢别人的关心。
“好了好了，这次我记住了。”
我接过她手里还冒着热气的早饭，瞧见她身上大抵因为
着急出门随手套上的薄外套，道。
“你穿的太少了，小心感冒，赶紧回去吧，现在还来得及
补一觉。”
季舒姝配合着我的话伸了个懒腰，摇摇手示意暂别，我看着季舒姝上了楼，季舒姝也在楼上看着我离开。
第二天的正常上学，我骑着单车在楼下拿着发信息，等季舒姝一起出门。
两分钟后，她拿着份早饭下楼，我心领神会的接过，她就在一旁戴着耳机看书，安安静静的等我。
等我吃完早餐，示意她坐上单车后座，我们一起去学校。
这时候的我们的确像是一对单纯且幸福的学生情侣。
宁凝的车子大约骑的不是很好，她踩着单车，旁边一来人她就慌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手紧紧的握着把手，直直撞上前面穿着同款校服的男生，两个人摔倒在地，但都不怎么严重的
样子。
季舒姝在后座拉了拉我的衣服，我从径直骑过他们的打算变成停下单车。
季舒姝直接跳下车，她弯下身询问他们有没有事情，我就在一旁静静看着，直到季舒姝扶宁凝起来时我才走过去，顺势把一旁的男生也扶起来，我怕季舒姝那个小身板等下要再去
扶男生，高中的男生，虽然看着清瘦，却也有一米八的身高了，重量并不算太轻，季舒姝段然是没有那个力气的。
男生借我的力站起来，看上去没什么事的样子，他冲我道谢，后来我才知道他叫祁衍。
但那天的阳光下，我还是记住了他好看到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宁凝朝祁衍道歉，祁行表示不在意，两人再一起又朝季舒姝和我道了一遍谢，我应了声，就骑车走了，我惦记着不能迟到，倒是季舒姝坐在我的后座很是轻
松，一直向后面的两人笑，边笑边喊些什么，我没听清，大约也没说甚么重要的话。
这只是个小小的意外，我和季舒姝都把这件事抛掷于脑后了。
不知道谁说过这么一句话，这个世界很大，大到一辈子有些人都不会见到一次，但这个世界也很小，小到本来没什么交集的人会在一天内偶遇很多次。
我再次见到宁凝的时候，她满脸歉意，微红着眼圈站在校医室门口，我只是去操场时路过，她没看到我，我便径直走过。
等我回教室再路过校医室时，宁凝已经不在门口了，但门口还是有一个人，并且我也算认识一点，是祁衍。
他倒是没有红着眼，但他红着的地方让旁人看了都觉得不得不停下脚步。
早上的情形下，没人注意到，他的腿上拉了很大一道伤
口，纱布包着还是渗出血来，脚踝处也全红了。
这样两处地方在男生略白皙的腿上更显得触目惊心，难怪看的宁凝哭红了眼。
“校医技术不怎么样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停下来，看着祁衍腿上还在渗血的
伤口有些打趣的说道。
话一出口，我便有些后悔，我这话说的太过于自然亲近，是该对季舒姝才开口的话却对上了一个不甚熟悉的人。
祁衍看到是我，明显惊了一下，却很快反应过来，他点点头，笑了一下，道。
“是有点，本来看上去还没那么严重的，搞得那女生
觉得特别对不起我，劝了好久才回去。&34;
他的话语自然，语气里甚至带了些无奈。
我和祁衍并不熟悉，刚才那句话开口已经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越了界，但是听他这样和我说话，我意外的觉得很舒服，虽然我并不认同他的话，他明显伤的不轻，宁凝倒是回去
了，他要是自己能回去也不会让我看见他了。
果然，他同学很快来了，扶着他离开的。
离开时他朝我挥挥手，转身时的侧脸荡出一个很小的梨涡，在阳光下，这小小的凹陷看上去有点甜。
放学的时候，我第三次碰到了宁凝和祁衍。
今天季舒姝家里来接她去参加某个亲戚的喜宴，我便是自己一个人回去，然后，我再次看见了他俩。
不知道是算巧还是不巧，我的车与宁凝的车停在一块，和他们打了一天内的第三次照面，我看见祁衍看我的模样了，不要说他觉得有些吃惊了，我也一样觉得吃惊。
我听清了他们在说什么，祁衍的腿骑不了车，同学都不顺路也没人能送他回去，没有公交车，出租车太贵，关键他的车还被需要今晚和他一同到家，宁凝跟着他就想做护草使者，
但是祁衍不同意。
说实话，我觉得祁衍不同意是对的，宁凝那个技术，别说他，我都觉得不行。
最后我旁听的结果，是我骑了祁衍的车，鬼使神差的载了祁衍，宁凝就跟着我们。
我说不清是败给了宁凝的眼泪还是祁衍的腿伤，但我那天，第一次载了季舒姝以外的人。
且我当时明明可以借钱给他们打车，无论是宁凝还是祁衍都不像借钱不还的人。
清风微抚，过一个坡时，后座的少年被颠了下，他吓了一跳，勉强收住要脱口而出的惊呼，悄悄伸出手拉着前面少年被风吹起一片的衣角，场景美好的如一幅画。
从那一天开始，我和季舒姝的生活轨迹中，出现了宁凝和祁衍。
祁衍到的时候，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只剩我和季舒姝，他没去看相框里的宁凝，他也没看我，等他走到季舒姝面前时，季舒姝说了今晚第一句话，她说。
“阿衍，我们都错了，我好痛啊！”
她还是没有哭，我认识的那个会大声哭会大声笑的季舒姝早就回不来了，但是她好歹不再像死了一样，虽然语气淡泊的不正常，但她还愿意说话，还会诉说自己痛，那就是好的。
祁衍蹲下来，他抱住了季舒姝，我这才发现祁衍也不正常，他的眼眶红的厉害，像是哭过好久，他那样爱干净好看的一个人，来宁凝的葬礼虽然西装革履却颓废异常，他抱住季舒
姝，季舒姝也抱住了他，他们都没有力气撑下去了。
我仿佛参加了三个人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