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痴傻
第二天，牧云和景阑去送机，五人郑重地道别。席思叶望着牧云和景阑满是不舍，她想着开学时二人要去实习，是要见不着的，不禁有些难过。她一手握着景阑的手，一手握着牧云的手，这回牧云不骂她贪心了。她微笑着说：“景阑哥哥、牧云哥哥，暑假要好好地过，我会想你们的，妹妹爱你们！”景阑点点头答道：“我也爱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牧云笑着说：“干嘛这么郑重其事，这么煽情，怪让人感觉有些生离的难过了。小思叶，越来越坏了。答应我，你这小迷糊，要好好照顾自己，抱抱。”说完，牧云笑着张开了怀抱。景阑却拉着他说：“别闹了！”谁知，席思叶却笑着抱了抱牧云，这一举动惊呆了牧云，他一直都是习惯于席思叶说他没个正经，突然地她认真对待了自己总被她忽视的诉求，反而令他无所适从了。席思叶又转身抱住了景阑，把头靠在他的胸口，嗅到了来自他身上的淡香，她舍不得放开，她想就这样一直抱着他的暖和他的香，不会再贪求更多了，只要这一点点就满足了。缓缓放开他的时候，感到被生生剥离撕裂的疼痛。在心里，她轻声说：“他于我而言，是成为一个整体的那最重要的一半，我心里满是与他成为一个整体的希冀，这种爱真是个折磨人的玩笑。我却无法做到离爱无忧亦无怖。”
放假回家的日子，初时是父慈女孝，母女情深。可惜好花香不了几日，过了几天，父母便各种嫌弃起了席思叶。什么“宅成老鼠了，就差打个洞钻进去了。”“半夜三更不睡，日晒三杆不起。”“懒到父母都嫌弃难怪找不到男朋友。”席思叶也只是哈哈一笑，来了个死皮赖脸。偶尔和顾明易去图书馆自习，有时也和秦峰在院子里闲逛，聊些书中看到的诡异怪谈，看看蚂蚁。遇到父母看她大为光火时便到舅舅那儿去避难。靠山山会倒，靠别人别人会跑，唯有舅舅最可靠，永远都护得她如珠如宝。但舅舅也不是一味护短，仍是会嘱咐她，好女不吃眼前亏，顺着点父母，早睡早起，讨点父母欢心，不然日子不好过，席思叶点点头。
夜里若是梦到了景阑，席思叶整颗心都如处于四月天，铺满芳菲，香甜不已。第二天便也会欣喜一整天。若是在梦里遍寻他不着的话，那种怅惘便弥漫心上，令她怅然若失。经常能从微信中知道牧云的近态，但景阑却是不喜发微信的，席思叶牵挂他却又不便问询，偶尔会从牧云处旁敲侧击地打探景阑的讯息，同时要努力地掩盖自己的心意，令她觉得好像在茫茫人海中和他玩着捉迷藏。
一日，读了谷崎润一郎的《秘密》，对于男子而言披着秘密的外衣的女人是住在幻想之国的，她身上的谜团令他对她迷恋不已，当那些谜团解开后，那个女人被永远地甩开了。席思叶不禁会想，当自己的秘密被景阑知晓后，他会怎样？会觉得厌烦，困扰，抑或是转身远离？头脑中总浮现出那个女人如死人一般的脸色，以及男子嘲笑的眼神，这是多么诛心的时刻，而自己竟感同身受，并为此落泪，在别人的故事里扎根，随风雨而飘摇伤感。
晚上睡前总翻出手机里收藏的那张景阑和牧云相视而笑的照片和那些景阑在泰迪熊旁边睡着时自己偷拍下的照片，痴痴地望着照片中的景阑看了又看，笑了又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让景阑来入梦。
那有着景阑的梦让席思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她不停地告诉自己走入那朦胧甜美的梦渊去寻他，固执地不要自己清醒过来，游弋在半眠半醒之间，沉浸在梦的幻影带给自己的不可思议的喜悦与满足之中。连在梦中她亦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幻想的爱恋之中，她也不愿意让现实来刺破她的幻恋。她想着就这般过下去，“两鬓可怜青，只为相思老”，从来欢缘便似花月般易落常缺，得不到又何妨？
开学前早了几日去景阑家打扫，不同于前几年总是三人一起做清洁，脏活累活重活都是景阑和牧云在做，今年因为他们去实习了，所以席思叶一到便投入了清扫工作之中，一阵挥汗如雨地打扫过后，煮了碗面吃，便去洗了个澡。
洗去一身的汗与疲累后，清清爽爽地四下里看了看，对于自己的劳动成果验收了一下成就感满满的。进入景阑的房间后，不由得想起了他，在他的床上躺了下来，细想着他是如何躺在这张床上入睡的，便对着自己幻想出的那个景阑的虚影痴笑着。
出了景阑的房间，便到墨姨放相册的柜中翻出了景阑的相册，一张张细细地翻阅着，用指腹轻轻地抚过他的脸。初时看，笑话他集齐七种发色要演全葫芦娃了，这回再看便是情人眼里出潘安了，痴笑着兀自言语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这么帅气的呢？太犯规了！”看完后，又从头翻起，用手机一一拍下后才恋恋不舍地将相册合上放回柜中。
开学后，日子又重新规律了起来。在努力的学习，不懈地阅读中，内心亦充盈了起来，又爱了些作家和作品中的主角，移情移心之下，席思叶觉得爱是能放淡的，无需自苦神伤。
这一个多月，如从前一般吃着舍友们撒的狗粮，看着他们秀的恩爱，却也不觉有何触动了。倒是在看《天龙八部》时，看到段誉那小子为情痴迷，存的都是王语嫣幸福快乐就好，她能偶尔记起他来，他便心满意足了的心思，活脱脱地如看见了另外一个自己。痴人自有一些相似的痴傻之处，观之如在镜中照见自己一般。
在梧桐叶片片枯黄凋零的季节，景阑和牧云结束了实习要回来了。到了他们回来的那一天，席思叶激动得全身都像有电流涌动一般，那股欣喜像电流一样在她体内四处奔流。狂喜之中，她不知疲倦地为迎接他们而一样样地做着准备工作。买好了菜，买了他们爱喝的饮料、爱吃的零食，铺好了早几天洗晒好的被单枕头，都暖暖地带着阳光的气息。
提前出发去机场接景阑和牧云，但好事素来多磨，竟在路上遭遇了堵车，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席思叶心中的焦灼感一分一秒地增加。最后席思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错过来接机便打道回府。心里便慢慢地冷静了下来，总是觉得诸般不顺，怕是因为无缘。那飘忽不清的“缘”总是易散难求，缘来缘去皆是不留痕，心有万般不甘又能如何？
紧赶慢赶还是赶上了，车一停下来，席思叶下了车便拔足狂奔，那通关于缘的悲观思索都被即将见到景阑和牧云的欢喜挤下去了。
在接机口并未等多久，牧云和景阑就拖着行李箱出来了。席思叶朝他们挥了挥手，突然地沉稳了下来，没有大声呼喊他们的名字，大叫着冲上去狂抱住二人。犹如近乡情怯的人，她竟也拘谨了起来。她朝他们走去，问有什么需要她帮忙拿的，二人都说不需要。
牧云轻柔地摸摸席思叶的头，心疼地说：“小思叶，怎么才两三个月不见就憔悴消瘦了许多？是生病了还是又胡乱减肥了？”景阑也关切地望向她说道：“平时做点运动，既强身健体又不发胖。我妈曾劝过你，别让骨瘦如柴才是美的观念带偏了。”席思叶细想了一下，好像有这么回事，又好像没有，就问道：“墨姨有这样说过吗？”“有！”二人异口同声地对席思叶说，景阑还不忘补一句“向来是又不记事，又迟钝。”席思叶刚想反驳几句，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三人打车回家，牧云和景阑收拾东西、洗澡，而席思叶进厨房准备晚餐去了。
等三人一同上桌吃饭的时候，牧云看着席思叶，又提起她憔悴了瘦了的事情，席思叶这回却申辩说没减肥。景阑望着她担忧地问道：“那你为什么瘦成这样了？”他这一问，竟让席思叶愣怔了。这样的场景何其熟悉，记起来了，在《红楼梦》里令她印象深刻的那一幕，宝玉痴傻了，黛玉来探他，问他怎么病了，他呆笑着说：“我为林姑娘病了。”他的痴傻终究是解了她的心结，这是何其凄美而又甜蜜的一个回答。席思叶只敢在心底暗自回答：“我是为了景阑哥哥你而消瘦的，衣带渐宽终不悔。”她的痴傻终究是只能留给自己的。席思叶就闭口不谈其中隐情，只是说了些假期在家如何被父母嫌弃，如何与他们斗智斗勇操心受累而瘦了。牧云和景阑边听边笑，景阑还不忘补刀“该的，让你早睡早起，生活健康些是为你好，就应该听父母的话，照做。”牧云却是站在席思叶这边的，他反驳道：“现在的年轻人放假休息时，谁不是像小思叶这样宅在家，昼伏夜出的？生活方式不同而已，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互相理解一下，自然就能和平共处，共建和谐家庭了。”
席思叶一边听牧云说，一边微笑着点头赞同，待他说完，便叫道：“友军，牧云哥哥真是懂我。”伸出手去和牧云击了个掌。景阑不屑地望向二人“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吃了亏还不觉悟，真是迟钝的阿笨。”席思叶惊得瞪大了眼珠，前半段老干部式的景式发言是她所熟悉的，后面那句俏皮可爱萌萌的“真是迟钝的阿笨”是这样的清奇不凡又透出些不同寻常的诡异之处。要不是亲眼见到这是坐在对面的景阑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并且是她亲耳听见的，席思叶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样的话会出自景阑之口。震惊讶异之余，席思叶竟然没有出息的因为那个略显亲昵的“阿笨”而暗自高兴了起来。
吃完饭后，牧云洗碗，景阑打扫，席思叶出门消食散步去了。听着音乐在楼下一圈一圈的绕着，耳边的歌声让她与这个世界隔着些许的距离，让她的心下放松了许多，她喜欢这样旁观着世界，既看到了它的可爱美丽之处，又隔离了喧嚣与寒冷。而更令她心安的是，牧云和景阑都回来了，岁月静好的样子，真的很美丽。那个在茫茫人海中苦寻不到的景阑自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