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堂屋。
黄燕抹了一把眼泪。
“要不是过不下去了,我这个当弟妹的哪儿有脸来啊。”
王春草红着眼也是一脸心疼。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春来是我弟弟,他都病的下不来炕了,不来找我这个姐姐找谁?你也是,怎么不早说?”
“我们没脸说啊,当初是春来对不起大姐你啊,现在我们一想起来,就觉得愧对你啊。”
说着,黄燕用那黑乎乎的袖子抹了一把鼻涕。
李彩月看的一阵反胃,再也待不下去,走了出来。
不曾想院子里,正在和江林一起玩木剑的王小栓同样用袖子擦了擦黄澄澄的大鼻涕,动作和黄燕出奇的一致。
李彩月险些没把昨天的晚饭都吐出来。
江秀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满脸嫌弃。
“恶心死了,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奶奶就有什么样的孙子。”
李彩月忙向堂屋里看了看,捂住了她的嘴。
“你小点声吧,让人听见不好。”
江秀扒开她的手,面上厌恶更深。
“二嫂,娘没怎么跟你说家里的事儿,你不知道,当年我爹没了,我的好舅舅和好舅妈是多么嫌弃我们这几个拖油瓶。”
即便是原主也从未听王春草提起过娘家的事,李彩月好奇的问道:“那你跟我说说。”
王春草的娘家在青明山后,和红水村离得很远。
她是家里的老大,又是女孩子,从小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原是想嫁在本村。
可那个时候与她相差一岁的弟弟王春来也要结婚,对方要一百块的彩礼,王家穷哪有这么多钱,王家夫妇就把主意打到了王春草身上。
可王春草喜欢的人家里穷拿不出一百块,王家夫妇就让村里的媒婆帮忙说媒,说到了江家。
江老三看上了王春草,用辛辛苦苦攒下的六十块,又借了四十块,这才娶了她。
王春草嫁到江家,日子虽然清贫,但过得倒也舒心,只不过时不时要帮衬王春来这个弟弟。
江老三是个老实人从不计较,可一场重症却夺走了他的性命。
江家两兄弟都不是好人王春草本想让弟弟王春来前来帮衬江老三的丧事,可王春来卷走了丧礼上所有钱。
王春草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日子很艰难,本想去娘家求救,王春来却在风雪夜将娘四个赶了出来,还放言以后没有这个姐姐。
自此之后,姐弟俩彻底断了联系,为了避免王春草去打秋风,连王家老太太离世都没告诉她。
李彩月听完拳头都硬了。
就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敢重阳节来打秋风?
做梦!
堂屋里,黄燕一边哭一边偷偷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垂涎不已的同时又暗暗后悔。
当初他们还以为王春草这个寡妇带着四个拖油瓶早就该饿死了。
可谁想这多年不见,这王春草不但养大了孩子,还用拿了好几百块的抚恤金,现在连这么好的宅子都住上了。
“大姐,这些年春来不止一回跟我说过,他后悔了,就不该听娘的,把你们赶出去。”
王春草红着眼说道:“我不怪你们,那时候我穷,去哪儿都是招嫌的。”
要不是孩子大了,家里的条件越来越好,她走到哪儿都被要遭白眼的。
黄燕深知这个大姑姐的性格,再接再厉。
“我们也是才知道老二牺牲了,我和春来两个人哭了整整好几宿啊,我那苦命的外甥啊。”
提到江辰,王春草彻底破防,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是我这个当娘的不好,没有照顾好老二啊。”
李彩月这些都是小辈,王春草没有办法叙说心中苦楚。
可面对黄燕这个同辈人,那股巨大的悲痛铺天盖地袭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黄燕看着哭成泪人的王春草,心中暗暗欢喜。
因为离得远,所以半个月前她才听说这个大姑姐得了五百块的抚恤金。
这些年大儿媳妇小倩嫁过来看他们老两口不顺眼,处处挑刺。
来之前小倩就说了,要是她能从大姑姐这里借到一百块,她和儿子就搬出去,再也不跟他们老两口吵架。
贸然前来总归脸上挂不住,在他们这里有重阳节追姐的习俗,所以她耐心等了数日,这才过来了。
看着情形,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拿到一百块。
“大姐啊,这哪能怪你啊,你也是个苦命的人啊。”
黄燕抱着王春草哭的更起劲了。
李彩月站在雕花窗下,将黄燕的神色尽收眼底。
她又岂会看不出黄燕的打算。
可怎么让王春草这个包子看出黄燕的打算倒是个问题。
好一会儿,王春草终于哭够了,李彩月才拎着热水和一盘子桃酥走了进去。
“娘,舅妈来重阳节来追你这个姐姐,这是好事儿,别哭了,当心哭的眼睛疼。”
黄燕没有想到李彩月这么上道。
“是啊大姐,彩月说的对,人总得往前看。”
王春草擦了擦眼泪。
“我没事,你们不用安慰我,我就是见弟妹来高兴的。”
李彩月也不去拆穿王春草的谎言,一边给黄燕倒水一边装作不经意的询问。
“舅妈一大早的就过来,是不是很早就动身了?”
黄燕笑眯眯的接过水,一边看着桌上那酥的掉渣的桃酥咽口水。
“可不是,这一路累死了。”
其实是半夜,她就是怕王春草出门扑空了,所以一大早来堵门。
李彩月了然的点点头。
“哦,那可真是辛苦舅妈了,舅舅病的那么重,你还这么想着我们。”
说着,她递给了黄燕一块桃酥。
黄燕早就按捺不住,接过来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那是。”
好香啊!
咔嚓咔嚓,她三两口就吃了一大块,紧接着又眼巴巴的瞅着盘子里剩下的。
李彩月很贴心的推了过去。
“刚才我听舅妈就舅舅病了,什么病,严重不严重,要不要我们去家里看看他?”
黄燕早就跟饿虎扑食一样抓着桃酥狼吞虎咽,哪儿还顾忌这个。
“不用,不用,他早就好了,出门前还嘱咐我走快点,多跟你们借点钱。”
李彩月唇边泛起一抹嘲讽。
“哦,原来是我听错了,舅舅没病啊。”
咔嚓,一块桃酥在黄燕嘴里应声碎掉。
她也傻眼了。
“我、我刚才说了什么?”
李彩月笑眯眯的说道:“说舅舅早就好了呀,舅妈你也似的,明知道我娘胆子小还吓她。”
秀秀说这个舅妈是个吃货,嘴馋的很。
果然用好吃的一逗就什么都秃噜出来了。
王春草一脸狐疑。
“弟妹,你刚才不是说春来病的下不了炕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黄燕掐死李彩月的心都有了,她讪讪一笑。
“额,其实也没说错,今天早上他复发了。”
李彩月唇边笑意更浓。
“舅舅瘫在床上,舅妈还一大早来我家堵门,您可真是娘的好弟妹。”
黄燕一时语塞,手里的桃酥也不香了。
王春草再傻也听得出来,黄燕这是在骗她,也没那么热情了。
“弟妹,春来一个人在家,一会儿吃了饭,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黄燕嘴角抽动了一下。
“我大姐,我不能走啊,我我的命好苦啊”
眼见她要哭,李彩月忙打断了她。
“舅妈你等会再哭。”
黄燕:???
李彩月拉起王春草。
“娘,咱们早就跟秀莲约好了要去山里捡板栗,咱还是快走吧,等捡完了回头还能让舅妈拿回去给舅舅补身体呢,晚了可就不好了。”
王春草叹了口气。
“今儿是重阳节是得做栗子桂花糕,弟妹你大老远来了,先在家里等会,我带孩子们去捡了栗子,做好了糕点你带回去。”
重阳节家里来客,按习俗是要送栗子糕做回礼的,不然一年都不顺。
黄燕狠狠的瞪了一眼李彩月。
“大姐,不用这么麻烦的。”
王春草一向信这些。
“要的,你在家里等会,我们很快就回来。”
三个小时后,李彩月才磨磨蹭蹭的和王春草回来了。
可黄燕和王小栓早就跑了。
看着家里被翻的乱七八糟,王春草呐呐的说不出一个字。
走之前李彩月就把家里最重要的东西收好了,见到这并不意外。
“娘,这下你信了吧?”
在山上她和秀秀就把黄燕的来意说了个七七八八,可王春草却始终不信。
王春草眼里满是失望,她沉声说道:“秀秀说得对,既然已经断了联系,那就算了。”
可说这话的时候,她眼圈红的可怕。
捡来的板栗煮熟,碾磨成泥混合上糯米粉、细细的白糖,放到火上蒸个二十来分钟,放凉,捏成自己喜欢的模样,然后再点缀上三两朵现采的菊花、丹桂。
桂花的清甜配上软糯的板栗,好吃的让人停不下来。
要不是吃太多板栗容易涨肚,李彩月定要吃个十块八块的。
江林舔着手指眼巴巴的瞅着。
“三姐,你就给我再吃一块,一块还不行吗?”
三姐的手艺越来越好,好吃的他险些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江秀没好气道:“你就知道吃,我前几天听温老师说你考试又考了倒数第一名。”
王春草皱眉。
“林子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又退步了?”
江林小脸一红。
“三姐,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着,他还频频朝着李彩月投去求救的眼神。
“你三姐说的对,你整天跟个泥猴子似的在村里乱窜,心都没在学业上,你要是下次再考倒数第一,就别从我这拿零花钱了。”
自从江秀姐弟上学之后,她每个星期都会给他们一点点零花钱。
有时候是一毛,有时候是五毛,姐弟俩喜欢买什么就买什么。
江林登时急了。
“别啊二嫂,上次考试是我拉肚子了,试卷没写完,所以才没考好,我保证下次一定拿个倒数第二回来!”
江秀白了他一眼。
“那和倒数第一有什么区别,你还有脸说?”
王春草也轻声附和。
“是啊,林子你二嫂起早贪黑的给人刺绣赚钱,你可不要辜负了你二嫂的一片心啊。”
想起李彩月挑灯刺绣的那些夜晚,江林心里也不好受。
“二嫂,我知道你不容易,我对不起你,可我这颗脑袋就好像木头似的不开窍,我也想多考几分的。”
李彩月轻笑。
“这倒不是假话。”
的确,和聪慧早熟的江秀比起来,江林就是个人高马大的愣小子,有时候明明和江秀一起学习,可他就是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
好多次下来,她都无奈了。
江林闻声眼前一亮。
“二嫂你也赞同我的说法对不对?”
他就是不上学的料,不过考倒数第二还是有点把握的。
李彩月毫不客气的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笨不笨的咱们先不谈,反正以后谁考试考九十分以上奖励零花钱一块钱,你不想要,我也不逼你。”
江林激动的捂住了嘴。
“一块钱!”
那得买多少玻璃珠啊。
不过九十分实在强人所难,江林又眼巴巴的乞求。
“二嫂,能不能降低点门槛,不如八十分?”
江秀轻哼一声,开始在心里盘算着等拿到一块钱后先攒起来,回头攒够了买个新漏勺。
李彩月看江林都要哭了,这才松口。
“好吧,以后就按八十五分来。”
江林刷的一下跳了起来。
“二嫂万岁!”
王春草忍不住劝道:“彩月,你太惯着孩子们了。”
李彩月笑眯眯的看着姐弟俩。
“我就这一对弟弟妹妹,不惯他们我惯谁?”
王春草面上无奈,可心头却满是融融暖意。
按照先前与沈青扇的约定,李彩月要去红星服装厂先报道。
牛茫已经把吉普车还回去了,李彩月只能做牛车去县城。
天刚蒙蒙亮,她就等在了村口。
还未等到架牛车的赵大叔来,她就等来了温邢宇和葛力邦。
见到李彩月,葛力邦故意大声的说道:“温邢宇,你千万不要搭理这个女人,当心被人扒一层皮。”
虽然他已经和李云离婚了,但是每每想到那两百块他就一阵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