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给在下落一片花吧
“山赶着山，山连漫漫结成关。”
人这一生，处处是难关，不过，关关难过关关过。翻过一山再翻一山！
摘星楼上，风微依旧，铃声幽幽。
陆衍语气平淡，小抿一口茶后，脸上带有笑意说道：“你有听说过一句话吗？”
张锦年摇头。
“贫不择妻，寒不择衣，慌不择路，饥不择食！”
陆衍站起身，缓缓走到栏杆旁，伸出手来，摸摸了作响的风铃。
道人双鬓已微霜，身上穿着的墨色道袍随风而动，深邃的眼眸里流露回忆之色来。
那是年少，有故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慌不择路，神庙之中，祈求道姑降莲花。
看着陆衍出神模样，张锦年也不好打扰他，只能先行告辞，顺便说了句“明天麻烦国师将李庚辰带来就是。”
说罢，便转身离去。
陆衍看着手中风铃，心神逆着光阴长河，回到了年少时刻。
……
大衍山，位处大唐西南方与西秦交界处，是边境之地，在西南地界一直流传着“北望大衍，南观玉皇，两山天堑，西南无忧”的说法。
其中的北望大衍指得就是大衍山，大衍山是山下阴阳家祖庭之地。
而陆衍跟师兄周游还没有决裂，更是那时最有希望能让山下阴阳家更上一层楼的后辈。
……
话说山上修道之人多是喜欢清净，除了个别喜欢热闹的。
而这位大衍山二弟子陆衍就是后者。
陆衍与师兄周游相比，更像是个少年。
周游不仅天赋异禀，更是勤奋，平日里喜欢埋头在藏经阁里研究那些道经，说起话来也像老头一样，不过就算如此，这位大师兄还是深受山上一众师兄弟的敬爱，他本人也是能够跟师弟们打成一片，最重要的就是性子极为护短，将山上的一众师兄弟们视做家人，能帮的忙绝不会推辞，实在帮不了的就会想办法解决。
这样的性子也让大衍山山主打趣他，“我以真心换真心，倒像个儒家君子！”
而反观陆衍……不仅课业落下，进程赶不上其他师兄弟，更是喜欢逃出去到人间里喝酒游山玩水，情到深处时，还会学那些探幽的文人骚客吟唱两三句诗词。
师兄弟俩，一个勤奋苦读只为了山下无妖太平，另一个则是向往山上朝露夕水的生活。
……
用陆衍的话来说，身为大衍山山主的弟子，未来阴阳家大拿周游圣人的师弟，他只需要躺平就好了。
毕竟天塌了，总会有相当英雄的人顶着，能闲一天是一天。
律令师叔追责起来，大师兄周游也会习以为常地替他擦屁股，所以陆衍也是有惊无恐地在山上度过了三年的悠闲岁月。
那年十九岁。
陆衍跻身开道境，周游依旧停留在渡桥境。
大衍山山主，道号“空居”的阴阳家大拿说陆衍是祖师爷追着喂饭吃，属于是那种有天赋但不思进取的学生。
而反观周游，虽然天赋相比陆衍来说有了一稍稍地差之外，好在特别勤奋。
就算自家师弟修为超越了自己周游还是无动于衷，只替陆衍感到高兴。
但也在那年，变故开始……
周游、陆衍奉师命前往山下除妖，而陆衍向师尊空居道人请求携带刚入门深得自己喜欢的小师弟一同下山除妖，还说当做是给那位小师弟历练。
周游怕出意外，劝说了一番，但见陆衍执意模样，也不再说什么……
只是啊，演算天机，摆下天地棋盘，自古以来都充当众生棋子执棋手，玩弄他人人生，从不自算自身天机的阴阳家修士，没想到此行山下一趟，双双道心破碎……
……
从已知的情报说是有渡桥境山河妖怪在一处地界里作祟，那些在那处地界修行的野修无法伤其分毫，而大衍山作为当时山下阴阳家祖庭，自然不会对这些山河妖怪作祟的事情不闻不问。
那是晚夜。
山河妖怪出没之地附近。
一处道家捧莲仙姑废弃破庙之中。
月色朦胧，林影风幽。
身为大师兄的周游看了眼天色，直接跟一旁满不在乎，权当做游玩的陆衍和小师弟说道：“现在是戌时三刻，我摆下五行阵法演算那畜生的位置和吸引，小陆负责劫杀，小师弟你找个地方躲好！”
“好的好的好的，师兄尽管放心！”陆衍只是敷衍了一句，转头又跟小师弟说了一些山上山下的趣事。
周游无奈的看了一眼陆衍他们，只能心里祈祷这只山河妖怪不要太难对付。
这位大衍山的大弟子转身就在仙姑破庙之中构画起阵法来，那些道箓符咒也是尽数抖落在袖中以防万一！
阴阳家算是道家衍生出来，只是学说不同，观透大道方法不同，但面对山河妖怪，阴阳家修士祓除的方法方式跟道家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道家一贯喜欢用雷法，阴阳家喜欢用道箓符咒！
当然，相比于道箓符咒，陆衍更喜欢用剑招雷法！
周游以为一切准备万全，没有什么意外能够出现，虽然陆衍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没个正经，但关键时刻也不会掉链子。
事实上也是按照周游所想的方向去发展。
那只山河妖怪被他摆下大阵引出，陆衍剑招与雷法频出，打伤了那只山河妖怪。
在它想要挣脱周游所设五行阵法离去时，陆衍以“天生五德律令”抢先一步，击溃了山河妖怪的躯体，再想拘魂手段束缚其灵魂时。
那只山河妖怪竟然也懂得一些阴阳家道法，它第一时间察觉到陆衍想要拘它灵魂时，立马用阴阳家灵魂道法强化灵魂，强行夺舍躲在一旁的小师弟！
这位新入门的小师弟本就灵魂力量尚还薄弱，且修为低下，况且那只山河妖怪还用阴阳家道法强化灵魂力量，强行夺舍。
这等高境界的大妖想要夺舍一个刚踏入练气一途的修士实在是太简单了，若非是陆衍和周游两人境界与它不上不下，无法强行夺舍，那么陆衍将是它最佳的夺舍对象！
周游虽有意阻止，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山河妖怪夺舍成功后，将陆衍小师弟的灵魂拘在手中，就此威胁周游与陆衍。
原本完全占据上风的师兄弟二人，此刻瞬间落入下风，投鼠忌器！
两人在心湖之中商议一番，决定打他个出其不意。
陆衍负责偷袭攻击，周游负责找准时机躲回小师弟的灵魂。
那只山河妖怪骋凶山河多年，怎会不知周游与陆衍心里的小九九，直接放言讥讽道：“我劝你们二人不要想着做什么，我死了，这小子也得死，就看看是你们符箓快还是我的手快！”
说罢。
拘着小师弟灵魂的那只手力道加大了几分，小师弟立马疼地惊叫几声。
虽然周游陆衍二人见此情况心急不已，但还是不得不暂时按照那只山河妖怪的话去做。
山河妖怪见周游二人脸上焦急模样，立马得意一笑，指着周游，嗤笑命令道：“现在……撤了你的五行法阵！”
当然，山河妖怪先让周游撤去五行阵法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此阵法能够强行号令一方山水，它之所以会被吸引过来，完全就是此阵法的原因。
还有就是看出了周游勾画此五行阵法已消耗太多灵气，笃定他不能够再次施展起来！
周游虽咬牙不堪，但碍于有把柄在山河妖怪手中，也只能乖乖照做。
而陆衍则不是做这么想，反而是在心湖之中再次跟周游商议了起来。
“师兄，山河妖怪不可信！我九成把握能够瞬间将他击毙，小师弟灵魂无须担心，只要他还有一丝灵魂尚在，师尊就有能力将他从泰山府中拉回来！”
“可行？方才的五行阵法已经耗费了我八成灵气，我且只能强行开启一次！”
“信我师兄，你知道我从没让你失望过的！”
周游一听自家师弟这么自信的语气，虽然不太相信，但一想到平日里陆衍在大事中确实没让自己失望过，也只能赌一把了！
“怎么做？”
“师兄瞬间展开大阵，我迅雷出剑！”
“好！”
仅仅几息时间，师兄弟二人就做好了新打算。
原本那只山河妖怪见到周游撤去了五行阵法，立马喜出望外，几个跃步就要离去时，没想到周游刚撤去的五行阵法再起。
山河妖怪惊愕看向面色苍白，额头直冒冷汗，口中鲜血不止的周游。
一切本该按照所想方向发展的，但是啊老天就是爱跟人们开玩笑。
山河妖怪看见墨色剑光闪过的瞬间就明白了陆衍他们的打算。
他瞬间捏碎手中小师弟的灵魂，然后用着嘲讽的眼神扫地着瞳孔地震，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周游以及已将手中剑送到自己脑袋之中的陆衍。
强行夺舍本就极极消耗灵魂，再加上强行夺舍之后的它并没有时间稳固自身灵魂与身躯的契合，所以陆衍这一剑之后，不仅身死，魂也灭！
墨色剑光闪过之后，一切尘埃落地。
而周游还被小师弟的灵魂被捏碎给震怔在原地，再加上这周围天地并没有小师弟灵魂的气息……
他咽了咽口水，眼瞳颤抖，步伐沉重摔了几个躘踵，来到陆衍跟前。
陆衍此时不敢直视这位一向敬重的大师兄，他双手无力，那柄名为“山河太平”的本命剑也桄榔一声，落在地上。
“小陆……小师弟……小师弟灵魂……”周游捏着陆衍双肩，语气之中还是不敢相信。
陆衍默不作声，只能将头别过去。
周游吓得倒退几步，直接重重地坐在地上。
过了小许后，他才张着口，手指不停颤抖着，连忙爬起来，来到陆衍面前，用力摇晃着陆衍双肩，然后故作笑道：“对了，还有请神咒，咱们把祖师请下来，咱们把祖师请下凡来……”
“你请祖师下凡来，我现在没有灵力，小陆，快请祖师下凡来……你请啊！”
“师兄！你醒醒吧，小师弟已经死了！！！他是……被我害死的……”
陆衍咬牙，最后声音微弱。
脚下那柄“山河太平”本命剑悄然崩碎！
周游这位大道根据乃是愿天下人人皆岁岁年年的山下阴阳家修士啊，此刻道心也一同悄然破碎。
他瘫坐在地上，指着陆衍哈哈大笑着，“你害死的……哈哈哈……你害死的！若非你平日里懒惰，小师弟又岂会死呢？哈哈哈……可悲啊！你就不该带他来的……陆衍……陆衍！！你还我小师弟啊……”
“你为什么要带他下山来，为什么？我劝过你的，为什么不听我的？！！”
最后，周游撕心裂肺地大哭了起来，指着陆衍哭骂道。
陆衍没有说话，他心里也很伤心，清泪从脸颊两旁流过，任由着周游辱骂自己。
而周游想起了这是道家仙姑的神庙，于是乎连滚带爬地爬到正庙之中，那已被时间风蚀残破不堪，手中捧莲的仙姑神像脚下。
潦草地用衣袖擦了擦脸上泪痕，虔诚匍匐在地，行九叩之礼，拜向神像。
“何仙姑啊，后生乃阴阳家修士周游，看在后生合道天下人人岁岁年年的份上，你把你手中仙莲给在下落一片吧，让在下救救小师弟……”
砰！砰！砰！
三个重重的响头之后，周游又是虔诚祈求：“何仙姑啊，你把你手中仙莲给在下落一片吧！”
砰！砰！砰！
“何仙姑啊……”
陆衍记不清那晚上周游磕了几次响头，虔诚祈求了几次。
只记得周游到最后磕头磕到了昏死过去，额头满是触目惊心的鲜血时，口中依旧虔诚呢喃道：“何仙姑啊，你把你手中仙莲给在下落一片吧……”
叮铃铃～
风中传来清脆的幽铃声，陆衍心神也回归本身。
唉～
陆衍长呼了一口气，转身坐在一幅手捧仙莲的神仙图下。
他背靠竹椅，闭上双眼，右手很有规律的敲打在腿上，嘴中呢喃着家乡那边的小调。
“山的那边有个郎哎～俊俏儿地脸蛋呀妹子看了羞红脸哎～～”
“山的这边有个妹哎～娇滴滴地脸蛋红彤彤地太阳哎～～”
“妹啊喜欢郎哎羞红了脸啊～可山的中间有个妖怪呦不给妹儿去找郎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