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吃绝户（1）
庆州。
端午刚过，天气就热起来。
花媒婆一只手掏出手帕往额头上摸了几下，一只手扯了下出汗的衣裳，拖着身体往甜水巷走。
花媒婆是去甜水巷一户姓梁的寡妇家提亲。
话说这位梁寡妇，众人称她为梁氏。
梁氏是庆州下头一个县城家的闺女。
她有个干亲姐妹也不知使了啥子手段嫁到这庆州，又托了个媒婆给她介绍父母双亡的梁大柱。
后来，这梁氏跟着梁大柱走街串巷卖豆腐起了家，又靠着走街串巷赚来的银子租了间铺子，开了间豆腐店。
再后来，这梁氏做了个叫香干的豆腐玩意儿，诶，别提，这可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啊。
隔年，这梁氏就买了间大屋子，一家人高高兴兴搬进来住。
不过，这梁氏啊，有两点不好。
一是她克子。
她连生了五个女儿，愣是半个带把子的儿子都生不出。
二是她克夫。
上个月梁大柱就被她克死了，留下能赚银子的铺子又有什么用呢，当女人的又有几个能留得住？
这不，甜水巷附近的某些不着调的人都在看梁氏这热闹呢。
这热闹啊，是挺好看的，一天一个样儿，天天不重复。
也不知这梁家是吹的哪门子媒婆风，整日有媒婆上门做媒。
但是吧，话也说回来，梁氏生的这五个女儿那真真是一个比一个美。
用某些不着调人传的顺口溜是这么念的：梁家五朵花，大姐俏二姐美三姐爱娇娇，四姐抬头笑，五姐扔玉瑶。
梁家大姐呢，刚过十八，这媒婆啊一个接一个踩着梁家的门槛，拦都拦不住，帖子是一叠叠往梁家扔，就连人家梁大柱前脚刚进坟头，后脚三五个媒婆拽着梁氏要给她介绍她未来的大女婿，气得一旁的梁家大姑娘举着个大扫帚把人赶跑了。
你说，这种事儿，不是在人家坟头上敲大鼓吗？人家没泼你一身尿，算人家脾气好。
但是，这回吧，花媒婆做得可不是梁家大姑娘的婚事，而是她家老娘梁氏的婚事。
有个姓王的富家老爷瞅上了梁氏的贤惠，不嫌弃她有五个拖油瓶，想娶了梁氏，这不，拜托花媒婆上门提亲。
花媒婆还没到梁氏家门口，就瞅见三个汉子叉手抱胸站在梁家门外。
前头，还有个中年汉子伸开双手拦住要进门的几位媒婆。
中年汉子生怕旁人没听见，拉高嗓门吼：“进什么进？这儿是我弟弟梁大柱的家。你们一个个的不要脸的玩意儿，不顾我弟尸骨未寒就跑来拉男人，我呸！”
“告诉你们，这儿，还有那铺子，全是我梁大梁的。”
说完，中年汉子略带得意地笑：“我弟不中用啊，就留个大屋子和破铺子，还有五个大侄女。我这当大哥的，只好费费心，苦一苦我自个儿，帮我弟看好他这个家，也算是成了这兄弟的情份。”
“你——”中年汉子，也就是梁大梁张牙舞爪地挥到一媒婆跟前，喊：“我告你，马上我去衙门告你，让官老爷看看，无媒苟合的人长什么样子？”
梁大梁这话一出口，被他挡住的媒婆火了。
这媒婆姓李，旁人叫她李媒婆。
李媒婆在媒婆圈深耕多年，哪个对她不是客客气气的，哪个敢蹬鼻子上脸地在她面前闹事，更何况这事儿她还有理儿。
李媒婆也火了，开骂：“告啊，老娘我做媒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好好的做个媒就要进衙门。合着，咱庆州的衙门是你梁大梁给开的。合着，你就不该叫梁大梁，应该叫梁官老爷。”
梁大梁听李媒婆的嘲笑，不仅不生气，反而得意洋洋地说：“诶，别别，官老爷不敢当，这梁大老爷我倒是能坐一坐，怎么说我也算是有几间屋子傍身，你敢叫我声梁大老爷，我就敢应你声。”
“旁的不说，就说我这大侄女。诶，可怜啊，父亲没了，又没个兄弟，没我这大伯帮衬，这日子啊，过不了啊。”
“今个儿，我把话摞这儿，没我梁大梁点头按手印，别说是三媒六聘，就是六媒九聘，那也是无媒苟合。”
梁大梁这话一落地，就有围观的人喊：“梁大梁，你家兄弟梁大柱可是跟你断亲二十年了，你怎么有脸跑这地儿撒野？”
梁大梁一听这话，又笑了：“谁让我和我兄弟是兄弟呢，关系硬着呢。别说是二十年不见面，就是一百年不见面，他也是我兄弟。”
“也是我这兄弟命苦，膝下单薄，没个儿子呢，我这做兄长的不得帮着我兄弟看着他几个闺女啊。”
“得得得。”梁大梁赶媒婆，“走走走，不见兔子撒什么老鹰啊！”
以李媒婆为首的媒婆们见这梁大梁一脸无赖状，骂了几句，走人。
待媒婆们走后，梁大梁又开始骚操作，他一挥手，跟他一起来的几个汉子，抬着一根大木头，砰砰，开始撞门。
梁大梁还不忘喊：“大侄女，开门啊，你家大伯来了。”
花媒婆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她想：乖乖，这人可真不要脸啊。
她又数着王老爷家的几个儿子，立马，这腰身直起来，又起了劲儿继续看热闹。
砰砰，撞门声还在继续。
也不知这门是谁做的，别说，真结实。
谁也没看见，梁家的围墙上趴着一个小姑娘。
这小姑娘正是梁氏的四女儿梁四笑，下半年八月才满十二岁。
只见梁四笑小姑娘伸出小脑袋，先转了几下，又晃了几下，再嘟着嘴巴瞅了又瞅，又把小脑袋缩回来，从梯子上爬下来，冲进堂屋，大喊：“娘，他们撞门了。”
一旁的梁家二姐梁二美边穿孝衣边说：“这么大的声音谁没听见，就你了，赶紧穿孝服。”
“哦。”梁四笑应了声，赶忙将一件孝服抓过来穿在身上。
已经穿好的梁家三姐梁三娇在一旁帮衬。
待梁四笑穿好，就见她家娘亲梁氏抱着两个牌位，她家大姐梁一俏抱着三个牌位。
又见梁氏将四个牌位分给梁二美四个女儿，再打着头，领着五个捧着牌位的五个女儿，排成一排，往大门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