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乞巧夜游
回凰城已近两月,心情也开始慢慢平静。
她不知幽崇曾经来过,更不晓母亲告知于他,帝姬从未回城。
幽崇像只无头苍蝇般在两地徘徊。那夜负伤,支撑着恶斗许久,直到剿灭最后一人,才终于体力不支地失去意识。
醒来后,尸横遍地,唯独他的小丫头,就此杳无踪迹。他疯狂问询,玲珑只道是殷零的尸身被掳,除此之外再说不出其他。
他又开始颓丧,比当初殷零负气离家时更甚。
总以为殷零只能依附于他,却不知,自己才是那树上的桑寄生,失了养分,就抑不住枯萎残败。
城后的尸山越堆越高。幽崇隐隐觉察,这些似是和噬魂玉有关。他不愿相信殷零已逝,却仍是日日守着尸山,徒手搬开,再一具具辨认。
诡暗的月光下,只有幽崇在麻木动作。那些面目全非的人形,让玲珑一阵阵恶心,干呕。
“哥哥,我们回去吧,你还有我。”玲珑轻轻从身后环住幽崇。
‘不过是个死人,拿什么同我抢,就是可惜了那灵根,若是她还在,该是多好的炉鼎。’玲珑嘲讽地想着,一双美目,因嫉恨而显得越发狰狞。
幽崇轻轻松开腰间的手,顿了顿,才看着玲珑正色道:“我会替你寻个新的住处,幽溪山,你莫要来了,她不喜欢。”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幽崇,只觉他在顽笑。
“他已经死了,哥哥!”
玲珑失控怒喊,幽崇却似是没有听到般接了一句:“只要没见到尸体,零儿便没有死。”
那段时日,四处流传着男子掘尸寻妻的佳话。只是,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他感动了所有人,殷零却是一无所知地在麒麟城里啃鸡腿。
只因她念了一句想吃,麒麟城的鸡,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没有腿的。
这座城,与凰城相邻。没有磅礴雅致的飞檐重阁,只有威严宏大的金色行宫。
子辰将殷零安排在最幽静的一处,日日沐着阳光,都能看到园中的海棠一簇簇地开得热闹。
她图清净,只带了两个侍女。虽麒麟宫并不缺侍女,但自己的,处起来总是相对熟稔。子辰不在这般小事上设限,若是惬意,她要把行宫搬来,也不是不可以。
初回凰城那会儿,帝君为殷零安排了十名侍女。本因数量庞大想扣去一半,却看他们扁着嘴忧心,只能小手一挥,潇洒地一并留下。
这些小宫女与她年岁相仿,梳着一色发髻,倒是让殷零犯起了难。
“你们叫什么?”十名宫女一字排开,体态相近,举止相同,着实叫人难以辨认。
“奴婢们尚未起名,但凭帝姬吩咐。”
起名?这可叫殷零犯了难。她最不愿动的,便是这种脑筋。
“这样,你们叫阿一,阿二,阿三就这般数到了阿十。”
今次,她带的便是其中最机灵的两个。
“阿八阿八,阿八阿八。”殷零在院中的贵妃榻上喊着。
子辰恰逢进园,一个箭步上前,便抬手掐住她的双颊问道:“怎么了,是谁把你毒哑了。”
他眼里有满满的怒火,殷零却是一脸看智障的无措表情。
“主子,有何吩咐?”还没来得及回话,阿八便小跑着来到殷零面前。
殷零看看她,再回头看看子辰。
“阿八,给给我倒杯水来。”
“是。”阿八看看两人,一脸疑惑地走开。
“你,能不能起点正常的名字。”子辰一脸黑线地将指骨捏得咯咯作响。
殷零不屑地瞥他一眼。
“不好吗,挺好的,多好记。”虽说让这些妙龄少女叫这名字,好像确实不太合适。
她咬着手指冥思苦想,仍是觉得起名这件事实在太过糟心。
“不许吃手,脏。”子辰不悦地取出帕子,将她的手细细擦净。
殷零的心瞬间抽痛,她思考时惯常啃手,幽崇也曾这般替她擦过。两张完全不同的脸,却叠出一样的笑容,真是令人伤怀。
虽告诫自己不许再哭,眼眶却仍是微微有些湿润。还不及用心平复,便见子辰一把抓起她的手,重又塞回口中。
“别哭别哭,吃,我不拦着你了。”
殷零诧异地看着他,不知该不该把手放下。脚趾尴尬地在鞋里蜷缩,只觉子辰小时候大概被撞到过头。
她无奈地放下手,没好气地问道:“你来作甚?”
子辰细细替她又擦了遍,才一脸兴奋地回答:“今夜适逢乞巧灯会,可热闹了,我带你去玩。”
殷零本就闷得快要发芽,听着灯会,欣喜得一跃而起。她回屋换了身英挺的侍卫服,这才步出闺房走向子辰。
“你这是,扮演最矮侍卫?”子辰毫不留情地嘲讽。
殷零白他一眼,上下左右地看着一身行头。
“你懂什么,据说市集后有一家小倌馆,个个玲珑剔透,令人喟叹。我这不就想打扮打扮,好去开开眼界。”她一脸期待地搓手,完全无视子辰越发阴沉的脸色。
“是谁告诉你的。”他咬牙切齿地狠狠问道。
殷零完全沉浸在欢喜中,一脸悦色地回答:“就是你安排的暗卫哥哥说的。”
“哥哥?”子辰的脸更黑了几分。
“出来领罚,否则我就将你卖到小倌馆去!”他板着脸吼道。
角落藏着的暗卫慌忙现身,还未走到跟前便腿一软噗通跪了下来。
“大皇子息怒,平日帝姬烦闷,唤属下陪她说上几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他声音洪亮,字正腔圆,一脸刚正地自述清白。
“退下,待我回来再领赏罚。”子辰平日总是言笑晏晏,此时发火,殷零才瞥见他眉间的一丝狠戾。
“你要对他做甚?是我无事同他叙话,为何要怪罪他人。”殷零横身拦在暗卫面前。
子辰微微闭眼,隐忍许久,才故作无事般说道:“身为暗卫,怎可逾矩,这是麒麟城的规矩,若你不想他罚得更重,就莫要再管。”
殷零虽觉不公,却也只能自责。这不是她的凰城,她并没有实权,只能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暗卫,才与子辰离开。
二人一时无话,沉默地步上马车。子辰体恤地伸手来扶,殷零却是不自觉地闪躲,一脸赌气地抿着嘴。
想了许久,子辰才无奈地捏捏眉心。
“败给你了,我不罚便是。”他声音气闷,一脸委屈地妥协。
看这小丫头,气性多大,一上车便坐在前方,怎么也不肯同他说话。
现下听得子辰松口,才一溜烟地坐回身边,满脸谄媚地伸出小指。
“拉勾。”
他最是喜欢殷零这幅模样,明媚,灵动,不似当时的苦闷,日日提着裙摆似要跳楼。
“幼稚。”他粲笑着勾住她的小指,一种无法名状的情愫,从指尖,悄悄蕴染至心口。
就似一位名家,随意挥手泼墨,便在他心里洒下一片浓墨重彩的盛景。
马车行进许久,才闻人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殷零欣喜地掀开帘帐,便见通天灯火,似明艳的金乌般,照亮了一整个夜。
她满心欢喜地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往灯会跑去。
“咳咳。”焦急又刻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殷零这才忆及伪扮的身份,一脸乖顺地站回子辰身边。
“这才像话。”子辰赞许着点头。殷零这难得一见的乖巧,让他很是受用。
他此番没带侍卫,就这般亦步亦趋地跟在殷零身后。
灯会上有许多未见过的新鲜吃食,殷零一手一个吃得欢喜。
原来同幽崇一起时,他总怕殷零积食,而不肯买太多。子辰却是毫不顾忌,只要殷零喜欢,他便大方地往外掏银子,仿佛自己才是身后的那个随从。
殷零此刻作了男妆,束着高拢的马尾,显得英气非常。她的五官绝美,虽不如寻常男子般俊朗,却仍是有一种绿鬓朱颜的秀气之美。
“你怎不吃?”她嘴边挂着一抹糖浆,眸光晶莹地看向子辰。
子辰嗤笑出声,刚想笑她像只小花猫,便见一名着淡紫纱衣的姑娘莲步轻盈地朝殷零走来。
她手上捏着一枚鸳鸯荷包,刚想递出,就被身后的子辰惊艳得瞪直了眼。
殷零疑惑看去,便见紫衣姑娘失神般越过自己,将荷包递至子辰面前。
“公子,这是我”声音轻轻柔柔,在子辰听来却甚是烦闷。
不待她说完,子辰便一把拉过殷零,邪魅地舔去她唇角的那抹糖色。
殷零顿时红了耳根,面前的姑娘却是容色惨白,一言不发地落荒而逃。
“你作甚!”殷零在他的锦缎鞋面上重重踩了一脚,事后仍觉不过瘾,还狠狠地用绣花鞋底在面上磨了磨。
看着跳脚的小姑娘,子辰甚是得意,丝毫没有注意到一直尾行在后的黑色身影。
“他在那,就是那位公子。”一群穿着艳丽的女子,不知从何处窜出,人手一只荷包地向子辰跑来。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被娇艳的姑娘们团团围住,吵嚷着往他手里塞自己的荷包。
殷零虽是惊讶于子辰的魅力,可还是偷笑着转身,悄悄隐没在熙攘的人群里。
嘿嘿,带着你,我怎可见识到南风馆的趣处。
顺着暗卫哥哥描述的方向,殷零很成功地把自己走丢了。她险些挠破头皮,才壮着胆子走近一名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