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一世……
楚其然醒来的时候,头昏昏沉沉的发晕。他觉得很不舒服,尤其是心脏处,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又被数九寒冬的西风呼哧吹着。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去捂着胸口。自从三百年前那一战后,他许久都没感受过疼痛。
闭上眼睛,感受到原本在体内的护心阵已经消失,楚其然又惊讶地睁开眼。
“怎么会?”他喃喃自语。
护心阵是他历劫前托相熟的上仙,在他刚出生就施展在他身上的一种法术,这种法术能在关键时刻保他一命,就等于他这次历劫,拥有两条命。
护心阵只能护他一次,此刻护心阵消失,那他下次再遇到危险,就必死无疑了。
不过对死亡这事,楚其然浑不在意,他本就是下凡历劫的上仙,死了不过是回归仙班罢了,最多也就是历劫失败。
让他真正在意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用掉他身上的护心阵?
他一回想之前的事,头就阵阵发疼。
脑中关于受伤前的记忆一片空白。
奇怪,怎么想不起来了?
视线往四周看去,这是一间普通的房间,没有金丝银纱等奢华的装饰,但也干净整洁,一些细节处也颇有雅趣,看得出来房间主人精心打理过。
但这间屋子他却陌生得很。
楚其然茫然。
他好像完全没有了这一世的记忆,不只是这一世,前两次历劫的记忆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他同好友风神说,他要去历劫,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按照九重天的规矩,下凡历劫的仙君都会封印记忆,等待历劫完成封印才会解除。
楚其然检查了下自身,他现在是□□凡胎,一点法力都没有。
他还在凡间历劫,却已经恢复了记忆……虽然用掉了护心阵,但现在这种情况对他早日历劫完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历劫了,这次再不成功,风神那小孩又不知道该如何嘲笑他了。什么两条命竟然也不能成功历劫之类的。
想到风神,楚其然顿觉头痛。
这风神本是天帝二太子,大名叫做凤序,三百年前因触犯天条,拒不认错惹怒了天帝,便被天帝发配到了下天庭,领了个风神的闲职玩玩。
相比谷神、灶神和雨神等关乎百姓民生的职位,风神可不就是闲职嘛。
虽说凤序沦落到下天庭三百年了,但众仙皆知,风神是已故的寐隐仙子所生,天帝痴爱寐隐仙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弃凤序的,更不必说,凤序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性格本就是天帝自己惯宠出来的。
所以,凤序哪怕被贬了,这九重天上下,也没有一个敢惹他的。
不待等他再仔细回忆,门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来了,而且数量不少。
略一思索,楚其然便闭上眼睛重新躺下,仍旧装作昏睡未醒。
一队人马在门外停下,打头一个身着锦服头戴紫金冠的高大男人从马上一跃而下,直奔而来。
左边随行的一位下属道:“王爷放心,陈大夫乃当世神手,楚公子必然无生命之忧。”
“嗯。”被称作王爷的男人微微颔首,仍旧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他脚步稳当,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
“楚珏。”徐庭推开门,这门便吱呀一声打开。
视线一扫,徐庭捕捉到躺在床上的人影。
看见楚其然气息虚弱地躺在床上,徐庭眉心一皱,然后上前一把抓起楚其然的手臂给他把脉。
徐庭是当朝九王爷,他的母妃乃名医世家出身,受外祖家中熏陶,加上本人天赋异禀,徐庭也精通医术。不过他极少给人看病就是了。
片刻后,徐庭放下楚其然的手腕,神色冷了许多,他淡淡道:“别装了,楚珏。”
楚珏?他这一世在凡间的名字?
楚其然一边想着,一边缓缓睁开眼睛,便看见眼前一个俊美的男人,眉目清朗,五官轮廓利落流畅,穿着打扮和通身的气质俱是不凡,想来便是刚刚那人口中的“王爷”了。
“王爷?”楚其然试探地喊了声,因为受伤刚醒,他的声音微微沙哑。
徐庭抬眼看了看他。
楚其然此刻受了伤,身体虚弱,脸色也苍白如纸,但即便是这般,也抵挡不住楚其然的美。他眉头此刻微微蹙着,浓密的睫羽下是一对浅灰色的眼瞳,不知何故,这双眼睛里透着几分悲伤和脆弱。
徐庭微微晃了神。
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轻轻勾动了徐庭心头隐秘的一角。
等徐庭回过神,脸上浮现出羞恼之意,随后又恢复往日的深不可测。
堂堂九王爷,竟然会因为看一个伶人而失神。
徐庭拇指轻扣,神色晦暗不明,他后退两步道:“下月十二是三哥的生辰,我让人送你回晌欢楼,你好生休养一番,半月后,会有人来将你接去三哥府上表演,你知道该做什么。”
楚其然茫然地望着他,摇了摇头。他没有了之前的记忆,现在完全听不懂徐庭的话。
徐庭却没再解释,转头便走。
他走后,等候在门外的一个侍卫走了进来,在他前面三尺的地方停下。
“楚公子请。”
楚公子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中衣,衣领敞着,于是侍卫自进来后就一直低着头不看楚公子,尽管王爷要将楚公子送人,但现在,楚公子终究是主子的人,不是他可以随意冒犯的。
晌欢楼是京城里最负盛名的销金窟,其纸醉金迷的程度是开国以来都罕见的,但还没有人敢跟皇帝直谏这事。
因为朝中奢靡之风便是由这位圣上登基以后大肆兴起的。
曾经有位言官已死相谏,在朝上以头抢柱,头破血流之后反被皇帝治罪抄了家。
自此以后,就没有臣子敢和这位圣上较劲了。
但坊间偶尔会有无名人士的字画流出,暗示昏君佞臣当道,大尹王朝气数将尽。
这些字画被人发现后很快便被销毁,京城里倒是没有几人知道。
权贵们依然夜夜笙歌,醉生梦死的享受着。
晌欢楼里有四大艳名远扬的美人,每隔几日的晚上便会有一位美人出现在舞台上表演。
今儿个,便是四大美人之一双玉儿的台子。
因而,晌欢楼里早早就聚满了人,个个抻直了脖子,探头盼望着。
“听说双玉儿姑娘前段时间受了寒,病了好一阵子。今儿个是她病好之后的首次表演。”其中一个穿着蓝色锦袍的公子摇着扇子,慢吞吞的说着,一个字一个字得,像在念拗口的诗似的。
于是企图做双玉儿姑娘入幕之宾的公子哥儿们便你一眼我一语的开始关心双玉儿的身子。急切之情仿佛家中妻妾生了病。
不过,来这种地方寻欢作乐的人,家中妻妾生了病,他们可能非但不担心,反而会心里头开花,巴不得呢。
苗金儿在阁楼上看了一眼,然后冷笑不已。
随后她又听到有个公子哥和旁边的朋友说话。
“双玉儿姑娘是晌欢楼四大美人之首,因为身段儿好,嗓音妙,备受贵人们的喜爱,但她又清高自傲,从不肯低头服侍人,连接到赏赐时都不笑一笑。
“我记得有一回,双玉儿在台上唱完,一个大人物,估计是很大的官,连那许二世祖见了也是点头哈腰的大官,赏了她三千两银子,要请她回府中唱小曲儿。
“谁料她竟然翻了个白眼,推了银子转身就走,当时在场不少人都暗笑她作死,只等着贵人发怒断送了她的前程。你猜后续怎么的?”
苗金儿闲着无事,抓了一把瓜子,慢慢听着。
那朋友沉默了一会,道:“不知。”
这声音十分好听,苗金儿没忍住瞧了一眼,然后便看呆了,她活了十四年,还没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来晌欢楼的富家公子里虽然也有皮囊好的,但是苗金儿只瞧了一眼,便知道他们都是附庸风雅,败絮其中,骨子里都是烂透了的。但这位就完全不一样了。
长相是万里挑一也挑不出来的俊,气质更是出众,仿佛真正的世家大族里出来的公子。
先前说话那位公子哥又道:
“后续你定然想不到,那大老爷被刺这么一回,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直言就喜欢这样带刺儿的性格,更爱这冷脾气的美人儿了。晌欢楼的妈妈本想出面惩戒双玉儿姑娘的,如此便也随了她的性子去。”
苗金儿正听着,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被吓了一跳,转过来去看,然后轻吁了一口气。
“原来是姐姐啊,你可吓死我了。”苗金了拍了拍胸脯,“我还以为是妈妈呢。”
眼前这人正是方才楼下两人正在议论的主角,双玉儿。
双玉儿抬手摸了摸发髻,袖子处露出一截银白的皓腕,腕上戴着一串红色珠链。她漫不经心道:“她现在忙着数钱呢,可没空过来。”
这话说得对,今儿是双玉儿病好后第一次登台演出,来的有钱的大老爷可不是一般的多。钱如流水一般地进账,妈妈确实没空来找苗金儿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丫头。
“那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双玉儿道:“其实我的伤还没好,今晚能不能拜托妹妹替我上一回台?”
苗金儿瞪大了眼睛,惊愕地反问道:“什么意思?”
“嘘——”双玉儿捂住了她地嘴,随后又意识到什么,立刻松开手,拽着苗金儿的袖子到一旁的角落。
行走之间,便见这位四大美人之首的花魁姿势豪爽得仿佛是个男人,不仅如此,她头上的钗子竟然也是歪的,仔细看,脸上的脂粉也没有抹匀,幸亏角落光线昏暗,看着不甚明显。
可不是个男人么。
楚其然无语地又扶了扶好像要歪掉的发髻。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一世历劫,他竟然男扮女装,沦落风尘。
没了这一世的记忆,如何扮女人又如何唱曲儿,他现在是一窍不通。昨儿个妈妈派人送来衣服,还告诉他要登台的时候,他人都是傻的,才养好的伤又复发了一大半的感觉。
不仅头疼,还臊得慌。他灵衡仙君早八百年没做过这种丢人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