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夜话
人是没有心的。
这个观点在顺平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可也如他对真人所说，很矛盾不是吗。
刚刚确立了一个观点，想坚定不移的走下去，老天爷就跟迫不及待地要打他的脸似的，降下一个粉头男孩儿，哐哐给他两个大嘴巴子。告诉他，人其实是有心的，所谓无心不过是你那中二宣言罢了。
事实证明，在与虎杖一番攀谈交流后，顺平心中的这个观点几乎要被摧垮了。
还是很开心的不是么，所谓人是没有心的这一观点，不过是他自己自以为看透了世间所有真理，用来欺骗麻痹自己其实很孤独很弱小的事实罢了，自欺欺人而已。
某一次在电影院看了三部重新上映的蚯蚓人，吉野顺平忽然觉得自己这部电影有许多精彩的地方可以探讨，可回过头来影院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少数过来看蚯蚓人的，也是冲着蚯蚓人的血腥画面来的，没有人在意里面的故事，还有细节构思。
没有人能够和他探讨电影的故事，他只能独自观影和看书。
上到了高中，电影里的情节现实化了。
每次申请了活动室，总能遇上几个瞧不顺眼的不良人们过来找茬。身边的同学们总是迫于不良人的淫威，每次就剩他一个人与不良人们横眉冷对，周围就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反抗，联合起来对抗这些不公的。
之后更是被莫名的陷害和批评，先是造谣他怎么怎么猥琐，不讲卫生。
接着又说他怎么怎么样，性格有多糟糕，所以从小到大都没人玩儿。
后来他知道了，指使不良人们做这一切的是同班的伊藤翔太，那个明面上看起来谦和阳光，被学弟学妹们吹捧的学长。之所以干这么无聊的事儿，是因为在某节课上顺平的回答伤到了他的自尊心，平日里又总是一副学识渊博的样子，让他很不爽。
于是，他开始想方设法的让班集体开始孤立他。甚至，教唆不良人出面。
一连串的事件下来，老师不可能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是没有管，给教育局上访也没有用，一个是巴结着想评职称，一个是嫌麻烦无所作为。电影里的情节映入现实，这一切让他觉得糟透了。电影里的主角还能反抗，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可在现实中的他却什么也做不了，没有伸张正义的热血笨蛋，只有精于个人算计的笨蛋同学，自以为利用了别人，到头来还是被别人所利用。
没有人能理解自己。
母亲也是总是说，这个年纪不要想太多，学校是小小的水槽，之后还有更大的森林，和无边的大海。
可她却忘了小小的水槽也是能害人的啊，因为里面沉淀了不少肮脏的沉淀物。或许你踩进去，滑到什么，导致不小心摔了一跤，后脑磕碰给摔死了呢。
但如今得到梦寐以求的力量，却什么都没法儿做吗。
顺平躺在床上深深叹气，杀了人的话那就是咒诅师了，结果会与虎杖为敌。当然为敌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杀了人，会玷污她的灵魂。一旦自己杀了人，老妈对此会很伤心很失望的吧，所以不能杀人。可一想到刘海下的伤疤他的伤口就隐隐作痛，但是一想到老妈那纯善的笑容，自己也不想让她难过啊
真是好笑，自己分明已经下定决心了，却还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顺平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起身看向窗外，心想着要不出去走走好了，反正最近也不上学。他起身走出房门，静悄悄的，老妈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开。
夜深沉的，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睡不着吗？”毫无征兆传来的声音差点吓的顺平栽跟头。
“谁，谁啊！”顺平回过身，看见那张熟悉的冰冷表情。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顺平一时紧张，心率失衡，磕巴的说不出话来。好像半夜偷摸爬起来做什么亏心事，结果被人当场逮住。
别害怕啊顺平，雄起来，自己只是出来散步而已，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保护你。”上杉月淡淡说。
“欸，保护我？”
“嗯。”上杉月点头，“因为电影院的事件和你牵扯的有些深，制造这起事件的咒灵显然有着不小的灵智，我不确定它放过你为的是咋样，为了你和你家人的安全，我打算在这里过一晚，观察看看。”
“这样”
顺平尴笑着，试图找点话题打破一下这尴尬的氛围，可惜找不到。
“那我妈她”
“放心，你家周围我布下了帷帐，一般的咒灵是进不去的。”
确定是保护，而不是监视，顺平心里腹诽满满，这一脸我不相信你的表情，总感觉是在监视吧。
不过有点很奇怪就是了，假如说怀疑自己是暗中勾结咒灵的对象，那不应该是暗中观察跟踪吗，跳出来是干什么？
“那个咒灵对你很好吗？”上杉月忽然说。
“欸，什么？”
顺平对于这种奇怪的发问有点不适应，呆住了。
“那时候在电影院那个咒灵帮了你吧，就是那个全身有缝线一样的咒灵。”上杉月冷冷地扫了顺平一眼。
“别咒灵咒灵的，就算是咒灵也是有名字的。”顺平忽然怒了，声音高了起来。
他讨厌这种咄咄逼人的冰冷口气，好像要用一把刀把你心里的事情全部给剜出来。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只是个咒术师又不是警察，你管我这么多干嘛。而且咒灵怎么了，咒灵的命不是命吗，人类或者咒术师就非得高高在上不可是吗。
说完顺平把头一横，已经做好了被毒打的准备。
反正这些人从头到脚都是这样的，说什么公平与正义，结果说不过人的时候就是一通暴打，到头来还是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
“原来如此，这家伙叫真人啊”上杉月眉峰一挑。
听到真人两个字顺平像泄气的皮球，慢慢的蔫了下去。先前的气量不复存在，心里愧疚感万分，觉得自己对不住真人，居然被简单的激将法给暴露了秘密。
“跟我来吧。”
上杉月依旧面无表情，顺平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
两人来到一处大楼底下的入口。左右确认没什么意外情况之后，上杉月用钥匙拧开大门，拾级而下，一个停尸房一样的房间跳跃在顺平眼前。
上杉月随手拉开一个抽轨，裹着尸体的框架被拉出。
在上杉的示意下，顺平小心的掀开了布。
眼前的一幕让顺平直犯恶心并想吐，看样貌死者生前是一位精致的女性，死亡的惨状却凄惨无比。下巴颏裂开了，大了一倍， 脑袋也被分成两半。鼻子是一个三角形的洞，稍微露出一点点人体的大理石的白色。嘴唇没有了，两排牙齿露在外面，断裂的手指排放在一边，身子下截是一团模糊的肉体连着断掉白骨。
“这就是咒灵未曾与你所说的真实。”
上杉月拎着顺平，一排一排的打开幽密狭窄的停尸盒。
“每年因为诅咒被害的人超过一万个，你所见到的还只是冰山的一角。其中大部分遇难者，死亡的景象比这个更惨烈百倍，这一个能找回半截尸体的，也算是幸运的了。”上杉月叹气，“诅咒来源于人心，是人类负面情绪的集合。一旦诞生，就必然要杀戮，所以两者共存是不可能的。”
“这可比你看的什么恐怖电影可血腥多了。当然，我无意抨击你的喜好。”
说着上杉月靠在一边，“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被欺负吧。”
顺平没有回答，上杉月则接着说。
“不用调查，我看得出来，你身上的总是青一块紫一块，长长的斜刘海就是为了掩饰额头上的伤痕。”
“你你怎么知道？”
顺平颤抖，这是他心里最大的秘密，他隐藏了许久，连母亲都不知道，为的就是不想让她担心。
“真遗憾呐。”上杉月撩起顺平的刘海，将手轻轻放在上面，“我只是个咒术师，不是心理医生。”
顺平本来还想反抗，说你这厮想干嘛，说不过就打算动手准备杀人灭口了吗。可随着一股清凉的感觉涌入，抑制不住的内心止住了，他呆呆的接过上杉月递给他的小镜子，额角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顺平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心扑通扑通的跳。
“我不是在做梦吧！”
“反转术式，可你要是入学高专说不定也能学会，前提是没有犯罪。”上杉月环手，“值得一提的是，对比起人类，修复损伤对于咒灵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刚刚一些改造人的尸体你也看过了，既然你口中的真人先生能做到这种事，那为什么不把你的伤口治愈好呢？”
顺平本来想要解释，却发现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是啊，如果真人真的认可他，在意他，为什么没有帮他去掉额头的疤痕？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不可能有人无缘无故的对你好的。好好想想吧，他无凭无故的为什么要接近你，还要装出一副知心伯乐的样子来指引你，不过是为了愉悦你。的确，在它的帮助下你获取了力量，相应的你也犯了罪。之后呢，痛苦的是谁，是把你含辛茹苦养大的妈妈。
她对你的一切不得而知，你觉得她的世界太过老旧，母子冲突，最后反目。你以为自己长大了是成年了，可以承担了，你妈妈却为你日日操心，最后以泪洗面，你所谓的愤怒就没有改变什么，到头来只伤害到家人。为此，那个名为真人的咒灵收获了快乐，经此一举或许又有新的诅咒诞生了，而你今生都将处于矛盾和懊悔之中。”
上杉月轻叹一口气，“确实，这个世界的运行并不是按照我们理想中的样子来的，有太多的人和事无法改变。要么默默忍受过完这憋屈的一生，要么振臂高挥，去寻找想要的道路，但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信任或施舍上，这是不明智的。”
回到家后的顺平整个人都是呆愣的，自那之后真人也未在出现，仿佛人类与咒灵的战争就此远去，世界恢复了平静。
在那的几天后，顺平也经历了很多思想上的变化，停尸房的惨状让他重新思考了之前的想法。
如果死的是那些丑恶的人，他或许还能冷眼旁观没有波澜，心中甚至会几分快意，拍手叫好，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但是……诅咒所杀的，并不只有作恶的，还有那些素未谋面的、善良的，普通的人。
真人的面容也越来越远，直至没入了繁多的记忆里中，变成了故事中的一节。
之后的校园生活也很平静，恶霸的喧嚣声更是远去，每一个人见到顺平都老老实实的下跪道歉，从此再也没有惹是生非。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只是隐约察觉这件事跟顺平有关。
至于那位伊藤翔太，更是全校公开声明道歉，人设碎了一地。还因以前的事情东窗事发，导致有关部门已经提起了诉讼，默默的逃离了学校。
这一切来的让顺平觉得有些不真实。
说实话看着曾经的恶人们向他下跪道歉，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快意，不过更多的是一种遗憾。
他坐在窗台，用手托起斜长的刘海，看着太阳东升西降，忽然觉得这个刘海已经没必要了呢。
换一个什么样的发型好呢？
思考时，他又想起了之前那位交流的粉头男孩，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也是呢，咒术师的世界跟普通人是分开的，总感觉有些寂寞呢。
直到某一天晚上，他坐在家里吃饭，母亲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里传出一道非常正派的声音：“喂您好，是吉野凪女士吗？”
“是的，我是，您是哪位？”
“鄙人是都立高专的校长夜蛾正道，不知您是否有兴趣让您儿子就读我们学校呢？我们学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