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噬魂之恨（下）
在仇煞亡者之铠的帮助下，龙世彪亡魂化的肉身再次凝聚出实体。
“采枝姑娘，麻烦你渡我些内力，快！”药檀雪额上汗珠渐增，眼下环境，一颗能真正帮到林羡的“升元发魂丹”炼之不易：“咳，没时间滤去厄龙气息了，直接渡入我体内！”
龙采枝心中同样着急却不敢胡来：“你疯了吗，别说厄夜慏噬大炎经何其霸道了，任何不同源的内力在经脉中相遇的话，你都会有生命危险的。”
看起来柔弱的医者却在此刻回以无比坚定的眼神：“不让三公子快些恢复，只会有更多的危险。我不能参与正面战斗，但玄药阁的弟子一直做好着舍生救人的觉悟。就像出发时答应龙彻的那样，我不会是拖油瓶。”
时间不等人，话音落下前龙采枝已分出一只手掌贴在了药檀雪的背后，厄龙纹身迟疑般晃了晃脑袋，随即翻腾身体，激荡的内力涌入后者的身体。
药檀雪娇躯微颤，贝齿轻咬发白的嘴唇，脸上是藏不住的痛苦。龙采枝慌忙准备收手，不料药檀雪一边呛血一边出声：“不准停下！！！”
大口大口的鲜血被咳在炼化中的药物上，甚至能看到血水中沸腾的气泡，药檀雪的身体此刻承受何等摧残已不言而喻。“噬魂之恨极损身心，解除天·明龙对我的共享吧，完成剩下的步骤……不需要五感。”
龙采枝噙泪：“德不近佛者无以为医，才不近仙者无以为医……厄龙城向你致敬！”
龙堂镜默默解除了天·明龙对龙采枝，药檀雪，龙彻的共享，龙彻已经昏迷，而龙采枝也已耗尽了全部内力去填补林羡的透支。
未来时空的林羡不曾结识过药檀雪，这位先前不被他关注的医者此番作为叫人动容。但此时分神才是对这份牺牲的辜负，林羡暗自催促自己：不快点解决眼下困局，只怕有人将永远走不出这里！
可是——林羡恢复战力还需要时间，必须有人再最后抵挡龙世彪一阵！
“你们几个，真是给老子……”龙世彪愤然开口却转瞬笑了起来：“真是给我好好上了一课，我这一辈子都在羡慕你们的出生你们的天赋，每当睡前，我看向厄龙天堡，总在想自己入主其中会是何等风光的事情。不知不觉，在龙恣凡说着对蔺梦鱼的污言秽语时我不再制止，当龙彻暗地将你们作为假想敌时我也加入其中，甚至发现我老爸串通九宗接触邪能时，我非但不觉得可耻，反而觉得终于得到了一次压制你们的机会。”
说话间龙世彪从地上拾起一截亡魂生物的骸骨，用力折断作两柄尖锐的骨矛，“你们用行动证明了，你们值得那样的出生和天赋，因为你们有足以背负这一切的伟大品格。”
龙世彪歪了歪头，邪气再次涌上面庞：“但我们心知肚明！能从这里活着走出去的，要么是你们，要么是我，所以我必须，杀光你们所有人！”
龙星眠矮身躲开邪能缠绕的骨矛突刺，又堪堪滚闪过另一只重劈而下的骨矛，自己蹬腿踹中龙世彪的裆部，拉开距离的瞬间还是被龙世彪回以一记踢脚。
不知何时包裹在龙世彪脚上的毒性亡魂植物尖刺扎入龙星眠的腿部，剧痛席卷全身的神经。
龙世彪没有立刻追击上前，似乎是胜券在握，接着开口说道：“我会在这里立下龙彻龙默还有你们所有人的墓碑，离开这里后江湖权谋再与我无关，有那命数的话，会有别人来复活亡魂砖中的残魂。”
“狼心狗肺背信弃义时不是个东西，装得人模人样反而更加恶心。”龙明道想上前帮助龙星眠却被后者拦下：“大哥，纵使你我联手，也无法格杀这叛徒。与其分心配合，不如来场赌上性命的车轮战，拖延更多的时间。三弟恢复战力前，就由我们两个为人兄长的来做最后的防线。”
龙星眠扯开已然破损的上衣，精致的肌肉轮廓和狰狞的三逆鳞红色厄龙纹身露了出来。红甲厄龙是厄龙城少有的变异血脉，它让龙星眠天生对战斗有更智慧的头脑和更沉着的心性，然而只有林羡见过龙星眠解开封印的另一面——小时候龙彻将蔺梦鱼从螭鳞云杉极高处推下只为获得一场游戏的胜利，得知此事的龙星眠在狂怒下扯掉了一片红甲厄龙纹身的逆鳞，厄龙的愤怒疯狂而绝对，龙彻被活活打断了半边肋骨，直到龙无敌亲自赶来，才帮龙星眠恢复正常，带走了差点被打死在那的龙彻。
而这一次，龙星眠直接扯下了两片逆鳞，纹身上的厄龙裂眦嚼齿，全身红甲震颤收缩，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声音隐隐夹带某种哀怨不甘：如宗门秘卷记载一般，上古凶兽时期，红甲厄龙“朱厌”发现自己一族黑鳞九首厄龙王“雄虺”的亲信“铭蛇”竟是勾结域外坦桑邪族的叛徒，为确保计划顺利，在没有通报同族的情况下私自诛杀了铭蛇。却被雄虺误解为觊觎自身王位，最终被封于龙渊裂谷之底，待雄虺意识到一切都是自以为是的曲解后，取下九首中最坚硬的两枚逆鳞赠与了朱厌作为道歉，可惜因冤屈终年被囚禁在不见天日龙渊裂谷之底的朱厌已经心灰意冷，直到厄龙一族的传说完结于历史的烟波下，秘卷之中朱厌的名字再未有出现过。
对龙星眠来说，剧痛之后是极致的愤恨在神识内暴乱，刺眼红光化作鳞甲纹路勾勒上他的全身，向来搭配得体的衣物被整件丢开，打理仔细的长发早在先前战斗中散开，丝丝缕缕自额前垂下，泛着赤色的血瞳直勾勾凝视着身前那厄龙城的叛徒，龙世彪。
有人说厄龙天堡四位小辈，老大龙明道像将军，老二龙星眠像书生，反倒是老三林羡跟幺儿蔺梦鱼，最像公子与千金。而此刻的龙星眠，哪还有半点书生气质，他单手拎起先前掉落在地的巨刃杀狮矛“默悼”，扛于肩头，朝着龙世彪缓步走去，这是江湖上丐帮棍法的起手式。
面对龙世彪试探性丢出的骨矛，龙星眠甚至懒得闪躲，厄夜慏噬大炎经全开情况下他的肉身恐怕比多数凶兽更为强横。龙世彪当然知道厄龙城功法的厉害，不敢轻敌，也是不计后果榨取出更多的邪能，灌入双拳，摆向龙星眠。
龙星眠没有利用手上杀狮矛的长度优势，反而晃动肩膀踏着外八字的流氓步态，扭开了龙世彪的摆拳。在这几乎与龙世彪面对面贴上的距离，本应是二人都施展不开拳脚，没想到龙星眠双手抱拳握住肩上默悼，巨刃杀狮矛尾端尖锥伴随龙星眠仿佛拜礼般的动作点在龙世彪身体穴位之上。出乎意料的疼痛让龙世彪一阵呲牙。
龙星眠此刻并不留有多少理智，眼下状态是以舍弃情感和思考为代价完全激发战斗本能，这才让记忆角落里只有模糊印象的丐帮棍法忽然如此娴熟运用了出来。龙世彪吃痛但不至于就这样落败，急红了眼硬是以伤换伤邪能灌注两掌拍在了龙星眠的后腰：“操蛋的，给你腰子打碎！”
龙星眠忽然动作极大一个转头，身体紧跟着也飞快扭向后方，而手中杀狮矛前端的巨刃则是随着这次旋转，如蛟龙摆尾抽向龙世彪的面门。
先前拱手戳点那式诨名“吉祥如意”，而这记势大力沉的爆头抽打则是丐帮棍法的杀招，“慢走不送”！
据说丐帮高手碰上仗势欺人者，便以乞讨为名凑近身位送上一记“吉祥如意”，要是对方服软认错也就罢了，还敢犟着那便要吃“慢走不送”了。
满满吃下“慢走不送”的龙世彪不管不顾起来，本来龙星眠已经转换手中招式为枪法中著名的“回马”，若是得以连击命中，龙世彪必遭重创，偏偏这家伙也发起疯来：“妈的耍王八蛋是吧，老子跟你耍！”不要命冲上前来的龙世彪还真就接连闪开了龙星眠的三连刺击，默悼优在势大力沉，却也输在回转笨重，龙世彪一手握上枪柄，另一手接连重拳直锤龙星眠腹下。
龙星眠身上赤红之芒流转，腹下的纹身上虽裂出几道碎口，差强人意总归是防了下来。
邪能为没能破开对方的防御而躁动，先前碰撞的劲风将周遭河谷底的亡魂砂一圈圈吹散。
然而龙世彪的攻势受阻，那接下来便是龙星眠的进攻回合了！后者先是佯装欲抢夺同时被两人握着的神兵的控制权，经验还是不够老道的龙世彪果然上钩中计，连忙使出全身的力气去拽动那杆默悼。
龙星眠明明计策得逞却不急于先攻，先是一记劈掌砍开龙世彪抢夺武器时踹出的正蹬腿，见对手中门大开破绽尽露，这才闪身出手，快拳连砸龙世彪小腹，随即又送上封喉标指，打得龙世彪七荤八素连连后退。
当前状态下龙星眠的攻势明明毫无章法却又偏偏自成一派，锁喉膝顶铁头功，日字冲拳连击接一记抡圆了抽的巴掌。那声脆响愣是连林羡都一惊，这状态持续时间长些的话，龙世彪怕是撑不到林羡恢复就要被干掉了。
龙星眠分筋错骨手推开龙世彪妄图招架的臂膀，弓步转体以一个抱球动作调整发力姿态，一招“野马分鬃”侧身推掌给龙世彪骨头摁出了噼啪声响。
龙世彪本就怀了杀心，被揍得急眼起来又一次以伤换伤，两手拉过龙星眠的推掌而上飞扑而上，一口朝龙星眠的鼻子咬去。
邪能化作恶鬼面具，獠牙划向了龙星眠的面庞。
彼此都杀红了眼，区区毁容龙星眠哪里会在乎，甚至不屑用手臂去隔档，因为那样受伤了的话反而少了一路进攻手段。好在这时龙明道奔袭而来，那魁梧的身形仿佛自带一种安全感，凌空截停龙世彪，反将其拦腰抱住抡起甩向地面。
龙世彪利齿直接从龙明道的肩膀扯下一块肉来，这记攻击落龙星眠脸上怕是整层皮都要咬下来。
龙明道却像感觉不到疼痛般，直接就骑在了龙世彪身上，圆木般粗壮的大腿上肌肉暴起，海碗大的拳头疾风骤雨般飞射在龙世彪面门上。
龙堂镜已然力有不逮，不得不半跪在地节省体力，但心中的恐慌却随着战斗的进行而消散，他现在可以确认优势来到了厄龙城这边，甚至看对方被毒打的模样，怀疑龙世彪会不会后悔给自己亡魂化的肉身凝出实体。
龙明道侧头瞥了眼龙星眠，后者脚踩“飞羽门”的“逐燕”轻功，行步半空如拾阶而上飘然，转身却使出“狮心城”的“霸王战斧”腿法，这招本就以起跳高度增加威力，龙星眠这双招并用直接让腿上的厄龙纹身受激，自发化出骨铠，这一腿伴随燕唳狮啸，如柄战斧从半空重劈而落，在盖过所有声音的一道龙吟中速度和威力达到巅峰。
龙明道直到这时才一个滚身闪躲开去，龙堂镜的天·明龙帮助众人强化了感官，前者借此将战斗直觉开发到极限也算没让龙堂镜白白遭受噬魂之恨的副作用。
偏偏在这势在必得的一击时，龙世彪的手中亮起了紫色的剑光。
早就耗干内力的龙明道只是吃了一发剑气便翻着跟头倒飞了出去，一连撞碎好几块河谷底部的巨石才止住身形。
龙星眠一脚给龙世彪所在位置劈出个城门大小的凹坑，后者却拄这那邪门的紫色剑光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反倒是龙星眠，被诡异的巨力弹飞开去，虽然立刻通过旋转巨刃杀狮矛得以在半空稳住身形反退为攻两枪劈在龙世彪的紫色剑光之上，却都被抵挡了下来。
龙星眠步伐开始踉跄，透支潜能以达到极限，身上的红甲厄龙纹身正快速消退。
不死心的龙星眠还想放手一搏，将狮心城的“霸王枪舞”和丐帮的“慢走不送”同时使用，默悼于身前身后旋转数周，最后龙星眠以脖颈为支点，将巨刃杀狮矛抽甩而出，余力全出硬是有一瞬掰弯了神兵！
然这一击终归技巧有余但加持在上的内力不足，龙世彪一剑防下后，龙星眠已经脱力昏死在面前。
龙明道还想来救，龙世彪开口：“这一招，叫邪王剑，使用之后我已没有活着离开的可能。”
龙明道心说你他妈的爱活不活，连忙用胳肢窝夹起地上的龙星眠将他带到了安全距离处。
龙世彪倒也真没追击，反而接着说了下去：“林羡，你快恢复了吧？咳咳，不必出手，我剩下的生命撑不到你恢复的时候。在最后一点时间里，我想和龙彻决战一次，他其实早就苏醒了，而且一定还有没拿出来的底牌。就……咳咳咳，让我再和他打一场吧。咳咳咳，让我被他正视一次。”
“我改主意了……江湖其实就是那么几个牛逼的人来来回回书写各自的传说，引来数不清的像我一样的追随者和嫉妒者，有的人仿佛天生就准备好了像英雄一样闪闪发光，有的人死到临头还是个无名小卒在这江湖之上连多浪花都算不上——江湖的未来，要是没有你们，该多可悲啊。所以算了，算了，你们活下去，去成为英雄，成为传奇吧。我选了一条后知后觉完全错误的道路，但我想着，要不还是一错到底吧，死在你们手中，好过以叛徒身份在厄龙城的追杀下战战兢兢苟活于世，好过被邪族和九宗威逼利诱继续做着他们野心之谋下无关紧要的棋子。更好过此刻向你们俯首乞和，因为我已不想再要怜悯，而要尊严。”龙世彪抬起手中的邪王剑，指向了先前昏迷的龙彻。
龙彻在这时诡异地应声站了起来，林羡，龙堂镜和龙明道都一惊：要知道，龙彻已经失去天·明龙共享的五感了，即此刻在冥河深层，他是被剥除五感的！
龙明道尚在担心，龙世彪已笃定道：“以他的能耐，丢失五感一定仍能隐约感应到战斗的情况吧。你们的内力已经耗尽，而手持邪王剑的我却没赶尽杀绝，估计是猜出了我想与他最后决斗的打算吧。毕竟这老狐狸可不会莫名其妙站起来找死。哼，那他既有起身接战的勇气，一定也有战胜我的底气吧？还是说，他只不过是觉得，我始终是那个不值得被重视的小喽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