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影后睡醒了
【他好惨。】
段竹疑惑:“明明被骂的是我。”
【……我只是觉得你在下一盘大棋,要把他吃掉了。】
重新拍摄时,男女主之间气氛隐隐有点古怪。但何景和段竹不和的事众人皆知。关系冷淡也不奇怪。
下午大约一点钟,如预报所讲下起小雨。
休息时,段竹收到了一条来自经纪人的长消息:五月底是段老诞辰九十周年,协会已联合两所大学及其它单位,打算隆重举办纪念仪式,还有诸多项目安排……
爷爷的诞辰又到了啊。
过去六年,每年诞辰段竹都会高调出席,明明是纪念段导的日子,她却品行不端,利用故去的爷爷给自己博眼球热度,引来更多媒体和网友的谩骂非议……
段竹扔下手机,双手托着脸颊,看着半敞开的阳台,雨水沿着篷顶裂缝滴滴答答掉下来。
睡了一个长觉回来,她对往日的事都没了切身的感情。但一提到爷爷,那种眷念的亲情还是熟悉地笼在心头。
毕竟她是由爷爷奶奶抚养大的。
对面的二楼是个种满植物的园子,围栏后有两盆仙人掌,细长的掌叶沿着红砖搭起的空隙伸向下,楼顶四角支起葡萄藤的架。住的是一对老夫妇,每天会上去打理花草。
这令段竹想到自己年幼时住在祖父母家的情景。
她父母离异,各组建新的家庭,把她丢给衰老的父母。可爷爷奶奶给了她足够的爱,因为爷爷是国际名导,她才比别人都顺利地很早走上演员路。
爷爷去世时,他对她唯独的不放心,就是人生似乎顺畅过头,从没尝过什么挫折,但好在她还有个尝尽世情的师兄,有他在身边,恰好补了她这点。
而师兄的确尽职尽责,对她比亲兄长还要好。
如果不是遇到这种事,又遇到任务,也许她也会第一时间找他,说清楚原委吧。
爷爷怎么会想到,她会遭遇这种离奇的事?她演了绝大多数的主角,最后竟然是个别人故事里的配角。
其间,段竹对经纪人回道“这次诞辰我不参加了”。
当晚,她就接到了现经纪人的电话,对方小心翼翼地说:“段老的诞辰你不去可以的,但赵先生大概会去,你想见他提前和我说,可不能临时变卦啊。”
赵先生、赵……她才明白过来。
师兄啊。
他们现在都是要提前预约才能见面的关系了。
“知道了,我确实不去。”段竹搪塞过经纪人,挂上电话。
晚上她思索起六年前的人事。与她关系密切的约三四人,一人去世,一人反目,一人关系归于平平……对她殷勤拥簇的数十人,有些飞黄腾达,有些一落千丈,还有一些鸿飞冥冥、完全找不到了。他们如海上之舟、各有际遇,但无一例外,都已与她划清界限。
远近云天暝暝,海雾潮云缓缓推移,记忆像不停歇的铁轨火车,载着当时的同伴忽地一下消失,却把她留在原处不知多久。
u说她的记忆清零过,这六年也可能去过哪里,但都找不回来了。
南方城市的清晨,叶上滴着清露,风里裹了蒙蒙湿雾。
第二天化妆时,化妆师察觉她眼睛红肿,脸色疲惫,想必睡的不好,心疼地拿了毛毯给她盖,下手轻了又轻。
段竹今天拍摄状态也不好,几个简单的镜头重来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又回到了前几天的样子。
工作人员不免私下议论:段影后的“悔改”果然没超过几天,真不该对她抱希望。
段竹神色平淡地说“抱歉”。更让众人内心不平。
前两天装出一副要悔改的样子骗过他们,结果很快故态复萌,倘若真有心悔改,也该为自己的不佳表现感到羞愧、郑重道歉,更真心的应该委屈哭出来,而不是在这里持着架子说抱歉。劳累工作的可是他们啊。这位跋扈的影后黑历史虽然很多,但实在应该再加一条“骗子”。
翁甫决定先停一会儿,拉她到楼后谈心。
段竹笑道:“我还以为你终于要骂一骂我了。”
可“骂一骂”从她口中说出来,也变成了一件温柔的事。
忽然风大起来,旁边桌子上一叠纸被风吹散到边沿。翁甫随手拿起来,往纸上看了一眼:“是这一场,已经拍过了。”
段竹问:“是不是拍的不好?”
被她眼睛一望,翁甫顿时忘了怎么撒谎。
段竹低头笑了下:“要是可以,真想重来啊。”
一场戏想重来当然可以。可她的六年和正常人生却无法重来了。
【……】
段竹:“不用愧疚,半是做戏而已。”
【真的吗?】
她没有回答。
居民楼旁有一条臭河、一堆废弃物、几个硕大的垃圾桶,飞蛾、苍蝇和蜜蜂应有尽有,大家和谐、平等地生活在一起。
几个剧组人员正闲着聊天。有人曾和段竹在一个剧组过,说目睹过段影后发疯的模样,和另一个女演员厮打,让全剧组都在围观。
“我也听说她拍戏时还带不知底细的朋友到酒店开派对,晚上总找不到她人。”
“听说翁导早年采访说喜欢她,会不会……”
“不,我听说,她是靠总监制的关系,她们……唉,我们怎么有这样一个女主角。”
……
何景从空地旁树后走开,踢了两颗路边的石子进河里。
他沿着河边长道,看见一只猫的尾巴从车底伸出来,绕过猫,走到第二栋楼。
段竹和翁甫正在说话。她先看到他,温和地微笑,让何景几乎以为昨天自己没说出过那些话。
翁甫也转头,招手道:“一场戏拍上三天也有过,这算什么。何景,咱们上次那部,有一条拍了……”
“五天。”何景说。
“对,还是你记性好!”翁甫亲切地揽着他,对段竹说:“别看他年轻,可是个学霸,名校毕业,学起东西飞快。”
“哪个学校?”段竹问。
翁甫说了串词。她很快反应过来,他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专业与影视沾不上边儿,是几个令人肃然起敬的名词。
“真高深,我连专业名字都听不懂。这么优秀,怎么会来当演员了?”
何景没说话。翁甫道:“还不是长太帅,照片被发到网上火了,成了全民校草,刚好他们学校拍一部纪念影片……”
段竹头一回仔细打量何景:他是那种即使并非明星、也能引人注目的俊才,身材高挑,气质不凡,容貌挑剔不出的俊美,眉宇间一股克制的年轻锐气,沉默时也毫无木讷与迟钝。
的确是那种可以拿脸当通行证的人。
她问:“转行是因为喜欢演戏胜过学术研究吗?”
何景:“没有。”
翁甫补充道:“他脑袋好,学什么做什么都一样。”
段竹:“也不后悔吗?”
何景看向她,她脸上挂着温和的、自然的微笑,好像真是一位得体的前辈。
他答道:“还没有后悔。”
段竹点点头:“倒很难得。”
翁甫有事快步回去。段竹和何景走在后面。
望着远处高低的楼房,段竹想,静默出现在两个不和的人之间,就活泼可爱起来。她不和这位何景先生争吵时,她还能欣赏他的英俊。
“昨天那些话,很抱歉。”何景忽然说,“当时我心情不好,被自己的事影响,口不择言。”
段竹颇为惊讶:“真心的吗?”
“当然是。”何景绷紧了脸。
段竹道:“没关系。我没有生气。”
何景问:“那你今天……”他抿住唇,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懊恼。
段竹:“你以为我今天不开心,是因为你昨天那些话?不,我确实没有把它放心上。你说的也没错。”
何景的脸色没有丝毫轻松,只道:“那就好。”
段竹笑道:“谢谢你关心。其实是因为其他的私事。”
私事是什么,显然与他没有半点干系了。既然以“私事”形容,主人也不会希望他探寻。何景没有再说什么,凝视着阴影里不平整的路面。
草丛里卧着一团晒太阳的狸花猫,听到脚步声,警惕地张开眼,黄色的瞳孔竖成一线。他们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让它消散敌意。
何景突兀地问:“刚才为什么说‘难得’?”
段竹思索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刚刚评价他的那句。
“你说那句啊。”段竹脸上浮现出最平常的微笑,几乎在何景的意料之中。“只是想到了,就随口说了,哪里不对吗?”
楼之间没有其他阻隔物,发自海面上的季风,遥远地跋涉,到达两扇楼中时,就毫无阻碍地扑到了他们脸上。对话的气氛像一张薄纸被风冲破——夹杂细草与尘埃,以及旁边河水冰冷的腥臭。
这臭味还有点上头呢。这是段竹此刻的念头。
“没有,当然没有。我想也是。”何景说。
她仿佛没察觉他的不对劲,说:“希望接下来的拍摄顺利。那么,我们可以友好相处了?”
他也说:“希望拍摄顺利。”
下午又下起雨,拍摄的间隙,何景靠在阳台上,揣摩剧本。
这样阴沉的湿漉漉的天空里,居然有一只白鸟盘旋。他追随着看,一次它落在对面的花坛上,浑身湿漉漉的,羽毛服帖着,像个保龄球。它在花坛篷布下停留片刻,又飞向它处,在高树的枝上,在水坑和泥潭里,还有一次差点擦过他手臂,伸出尖锐的喙。
真是一只冷淡的鸟。
屋檐下,几只麻雀安逸地并排。啪啪嗒嗒的雨中,楼上的谈话声一起掉下来:“她在剧组总没好事。”
何景又想起中午听到的话。
段竹拿着剧本读台词,有几句方言台词。开拍前的培训她早忘光了,喃喃道:“该用什么声调?”
何景刚好经过,走到她身边说:“这里浊化发w-的音……语音的流向由高转低,注意标注的这个后缀。”
他又亲自示范,段竹跟着学了一遍。她调侃道:“你连我的台词都学了吗,不愧是高材生。”
何景没有回答,只看着她慢慢地念台词。
男女主是隔了一代的远房长后辈,关系夹杂亲情和隔阂的复杂,但绝不可能有爱情,更何况,女主角的模样粗鲁平凡,也难令人产生遐思。
即使是段竹,粉底令肌肤暗黄,眼睛在面部渺小了,鼻边涂满晦暗的阴影,嘴唇干燥,整张脸浑然一种风霜摧残后的真实……
段竹问他:“这句呢?”
何景被她一问惊醒。好在他功课充足,随即念出来。
段竹困惑道:“这是上一句。”
何景迅速说了句抱歉,顺着念下一句。
段竹更疑惑了:“这不是你的台词吗?”
何景哑口无言,神色有些狼狈地躲避。
段竹体贴地不多说,问了几句台词就借故离开。
她一走,何景的助理小木过来递水,低声念叨:“她最近态度怎么好得不正常。不会是在讨好我们吧?是有求于人,还是别有目的?”
何景道:“你大概想多了。”
小木瞪大眼:“哥,你怎么这么说。她可是……你不能放松警惕,她可是段竹,她怎么可能悔改,你被她骗的还不够惨吗?”
他顿觉失言,何景眼神暗淡下去。但小木想起过去那些惨痛经验,索性一狠心道:“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根据经验,她越是亲切,越可能是陷阱。我怕你被她表象迷惑。”
何景沉默片刻,道:“我知道。她也没什么事可求我的。”
小木仍不放心,已经把段竹当头号危险人物了。又提醒他:“陶小姐最近有活动要来这,她说要来探班你,好像就在这两天了。”
【任务对象三:何景。最高好感记录:90;目前好感记录: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