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其实破厄的事,她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大部分都是推测。于是她只把破厄死状凄惨的情况告诉了扶黎,着重提到了一藏方丈。
果然扶黎顿时就变得郑重许多,不得不让明罗感慨,这些前辈在道上的威力不减当年。
他们此时正坐在华亭府的一家客栈中,明罗出钱要了三间上房。扶黎毫不客气又点了好酒好菜,让小二给他们送到房里。
扶黎品着酒,将阴兵之事娓娓道来:“镇妖司掌天下奇闻,分司衙门遍布整个乾州。每半个月,就有从各地汇聚的消息递到总司,由玄字号的司隶掌管,之后他们会根据奇闻的危险程度,派人调查。”
“华亭府是半个月前出的事,当时大半个司的官差都被调走,只剩下我这么个刚入门的新人,好巧不巧,就落我头上了。”
明罗心底有些好奇,扶黎明明是凤族后裔,按凤族的习性,极少入世。
何况他血脉正统,应该在天山好好修炼才是,怎么会突然跑到镇妖司入职。不过这本就是他人私事,她不好多问。
扶黎尝了口菜,似是有些不满,皱了皱眉,继续道:
“我刚到华亭府时,关于阴兵的流言,已经传得全城皆知。县衙得知有镇妖司的人来彻查此事,都十分配合。说是突然有一天晚上,城东有户人家的孙子,去青楼喝花酒回得太晚,在路上冲撞了什么,隔天就疾病发作,死于非命。”
“城中百姓本以为是巧合,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偏之后隔三差五地有人撞见虚幻的军队,也有人真的生病而亡,这才出现了阴兵的传言。”
“弄得人心惶惶,华亭府的官差也不敢大意,每到天黑,各家都会紧闭门户,待得行兵前进的声音过去,才敢点灯出门。”
“不过我从那些百姓的流言里,推测出,阴兵出现的时间,大概是七天一次。”
明罗看他认真的神色,不免想到他们那天遭遇的事:“怪不得我们到的那天,能遇到你。”
提到这茬,扶黎就有点来气,“是啊,被你们搅黄了。”他猛喝了一口酒,装作不满意的样子。
明罗耸了耸肩,“那你为什么觉得,破厄的事和阴兵有关?”
扶黎挑眉摇头,卖关子道:“错了,是阴兵的事和破厄有关。”
“怎么说?”
“虽说这世上的事都是无巧不成书,但偏偏此地出了阴兵的事,你就也远赴千里来查破厄之死,这样的奇闻异事,放在平时,各地实则少见,所以我断定,其中必有联系。”
他说得头头是道。
明罗心中知道,这两件事的确发生的有些巧合,但始终想不透关键,嘴上只能笑道,“一通歪理。”
扶黎带笑攒眉,从桌上拿起一壶酒,欺身凑近明罗,见她微微往后仰着,更是笑意渐浓道:
“你甭管我说的是不是歪理,先管管你的小师弟吧。”
楚泱?
明罗被他提醒,突觉刚刚过于安静,似乎,楚泱什么话都没有说。顺着扶黎的眼光看去,楚泱此时手里抱着白瓷酒壶,傻兮兮地倚着床栏。
脸上两大坨地红晕,他眯着眼睛笑,活脱脱是个喝醉的模样。
明罗赶忙扶他起身,顺势夺过他手中的酒壶,里头一阵浓烈的花果香,她有些诧异,“喝果酒也能醉?”
扶黎呵着腰笑,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仿佛是笑得直不起腰。
“行了行了,你快帮我把他抬到床上去。”
“哎呦呦。”
扶黎脚下踉跄,摇头晃脑,脸上扬着坏笑,他口中喃喃,“我好像也醉了,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回去。”
他一边说一边偷看明罗,见她气鼓鼓地盯着自己,脚下生风,溜进了隔壁的房间。
明罗让楚泱靠在自己身上,能借力把他带起来。偏楚泱嘴里还囔囔着什么,藏经阁不藏经阁的,一会儿又抱着明罗的胳膊死活不撒手。
她刚要站起来就被带着坐在了床栏上。
明罗无奈叹气,拍了拍楚泱红红的脸蛋,试图能叫回他的理智,回应她的,是楚泱的一个酒嗝。
“明罗。”
“怎么了?”
明罗听到楚泱呢喃着,喊着她的名字。
楚泱傻笑了两声,原本靠在她肩膀上的身子,又蹭了两下,“我想去”
外头忽然响起了雷,吃没了后头的字,透过花窗,闪过的光仿佛劈开了天幕。
楚泱猛然打了个喷嚏,明罗试图挣脱他的手,去关下窗户,却没想到楚泱连带着跟她站起来,意识迷蒙地朝窗口走去。
他三两步就到了窗边,整个人半趴在花窗的一侧,惊得明罗赶快去拉住他。没成想楚泱只是探着头,对着天上的雷雨破口大骂。
“给我停了!谁要你下雨的,我没让你下雨!给我停下!”
声音里倒是不见一丝醉意,唯有喊完几句后的酒嗝才知道他是真的在发酒疯。
这倒霉孩子。
明罗不得不用灵力将他扯回来,顺带凝聚成绳子,将他整个仰面捆在床上,免得他一会儿又乱走乱喊。
她又怕自己回房后,楚泱迷糊间挣脱灵力,只好微微靠在桌子上,闭目养神。许是他们这一路上,事情发生得突然,明罗未曾好好歇息。
浮沉间听得外头的雨声似乎小了,淅沥淅沥的,令她的思维渐渐沉睡。
她是被撞击声吵醒的,下巴差点磕在桌子上。
还好她及时清醒过来,才避免了此番疼痛。明罗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她仿佛在竹林里,踩着无尽的台阶往上走。
她一回头,就好像有什么人在窥探。
不管她如何挣扎,眼前只能闪过一片绣着雄鹰的衣角,朦胧中,她似乎见到了梵文。
东西是楚泱碰倒的,此时他对于醉酒的记忆一无所知。唯一清楚的是,他被绑在了床上,而他刚刚挣扎之间踢到了枕头,将明罗吵醒了。
楚泱睁着眼睛,心中迟疑不定,不知道是昨晚他干了什么,惹明罗不高兴了。
还是说,明罗已经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所以将他绑了起来,准备带回凌霄宗处置。
“你这是什么表情?”
明罗捡起枕头重新放好,就见楚泱那副慷慨赴死的面容,不免凑过去逗他。
“师姐为什么要把我绑起来?”他佯装镇定。
明罗思绪微动,凑近瞧,他的眼神里带着些躲避,想到楚泱之前的奇怪处,她故意摆正身子,严肃问道:
“是不是有什么事,没仔细交代?”
“没”
楚泱见她居高临下地审视自己,声线抖了抖,还是努力道:“没有。”
“瞎说。”
明罗解开捆他的绳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谁昨天喝醉了酒,对着天上乱喊的。”
楚泱愣了愣,脑子昏沉,后脑勺隐约含着痛意。突然脑海里就闪过几幅画面,是自己抱着明罗的胳膊死活不撒手,还反复的念叨她的名字。
红晕立刻爬上了他的脸颊,明罗怕他尴尬,故意装作教训他的模样,大声道:“以后不能喝就别喝,你要是在外面喝醉,是会被掳去当压寨相公的。”
“压寨相公?”
楚泱念着这个词,他看过那么多人类,似乎只有成双成对的夫妻,才能互相称呼相公娘子。
明罗怎么突然提到这些,压寨又是什么?是把他抢回去当相公吗?
明罗说这些,是怕他被别人抢走吗?
还是说,她
楚泱不敢继续想下去,那个答案在他的心里到处晃悠,以至于他都不敢直面明罗探究的目光。
等扶黎大咧咧推开门,楚泱忙松了口气。
倒是扶黎有些惊奇于明罗一大早就在此处,且衣衫也未换,“你不会一夜未睡吧。”
明罗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赌气道:“睡了,睡得很好呢。”
扶黎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打量,自觉地咽下其他的话。
只说自己清早就去打听了苏府的事宜,倒是真的把房间里尴尬的氛围拉回了许多。
“苏府是荷记绣庄苏老板特意着人建的,当时他出了大手笔买下城东的土地,仿照苏氏园林,运来了奇巧的各色石头,搭建的曲折回廊。据他说,园林的风格是为了纪念他的发妻,而苏老板膝下仅有一个女儿,名唤苏意凝。”
“后来苏意凝嫁给了钱文白,这宅子自然就给他们住着,那时候一切都没什么问题。怪事是从钱文白卖了宅子后,开始的。”
“什么怪事?”
明罗突然想起之前在茶楼时,好像听人提到过苏府的字眼。
“其实也不算怪事,就说是头一家住进去的人,家里总会生些小病,不是今天腿摔了,就是明天胳膊撞了,不会要了性命,但也不怎么好受。之后,那家人似乎是打听到苏府发生过的人命,心里也不踏实,就搬走了。后来换过两三家,但都住不长,也是小打小闹的病痛。”
怪不得茶楼的人都惊奇,苏府现在住的人没出事。
“现在住在苏府的人呢?”
明罗问着,又从麒麟囊里取出件新衣裳,男子的款式,显然是给楚泱准备的。
扶黎啧了一声,在明罗警告的眼神中,收起调笑的神色。
“搬进来快大半个月,主事的是个青年男子,带着老父亲。听说他是直接买了房子,没怎么修整,就直接住进来了。我去人牙子处转过,也没听到他们买卖奴仆。”
虽说苏府曾经出过人命,大家对此都有忌讳,但毕竟屋子的价值在那,再怎么降价,也是好大一笔钱。
能出得起这笔钱的人,必然算得上大户人家,这般人家,到了新地方,总是会买卖些奴仆,以作新用。
可这次
“那我们先去苏府看看。”
明罗打量了扶黎,“你不是镇妖司的嘛,应该很好问话吧。”
“这可不一定,我听那些人说,苏府新住的人家,不怎么和邻里来往。”
扶黎回想着早饭摊上大叔的言论。
“说是喜欢四处溜达,遇到了难免聊天,但一有人问他些家长里短的,他便不再接话,直说要回家去了。”
“倒是有点奇怪。”
她越发觉得破厄这件事,牵扯了很多,先是死状惨烈,再又有阴兵拦路,现在连个住在苏府的人,都十分古怪。
“我觉得,你们之间比较奇怪吧。”
扶黎挤眉弄眼,仿佛发现了天大的八卦。
楚泱出乎意料地没有回他,只是一声不响把扶黎推出门外,转头见明罗把衣服递给了自己,轻声道:“我在楼下等你。”
他点了点头,想要说什么,又觉得不对,只能侧身让明罗过去。
扶黎站在门口探头探脑,一把就被明罗扯着带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