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不净之地
“林……林小先生你……”苏烈紧张到说话都磕磕巴巴，他没有想到自己倒霉了28年，却突如其来的鸿运当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为。
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十来岁的孩子，浅灰色的眼眸依然注视着他，语气不急不缓，再一次重复一遍：
“我带你离开这里，怎样？”
苏烈呆滞了半天，他几乎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戮种吃了，眼前的少年是天使，而他不过是做了一场虚幻的美梦。
林长柒也并没有表现出不耐，他只是收回目光。
捧着肉粥，一勺一勺吃干净，直到缺了个口儿的瓷碗和发霉的小木桌碰撞发出轻响。
苏烈才如梦初醒，他砰地一下站起身，脖颈都红透了，急促又大声的喊了一嗓子，生怕慢一步他就会错过从地狱到天堂的车票：
“我愿意的！林小先生我愿意的！”
林长柒反倒是被他突如其来的起身和大叫吓了一跳，肩膀耸动了一下。
条件反射的握住了放在一旁的寒曜。
若说刚才苏烈红了脖子是急的，这会儿就是因为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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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抱歉，林小先生……那个我……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林长柒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不要紧。”
他起身道：“我应该能够撤销你在垃圾窟的红名，再去录入居民身份信息，应该就搞定了。”
苏烈点头如捣蒜。
“有什么想带的吗？没有的话，我先带你出去。”
苏烈闻言，沉默的扫视了一圈自己待了28年的家。
他最终只是走到了右侧的另一张木板床旁边，抱起一打书籍——如果没有这些，他也许会和垃圾窟的其他人一样。
拿走和苏奶奶的合照。
林长柒微微挑眉，“没有了么？”
苏烈重重的点了点头。
“没有了。”他声音很轻。
苏烈从小屋走出的时候，再看星空垂下的天光，总觉得有哪里是不一样，好像连天空都比平时更加可爱。
心中的乌云终于散了，他得以窥见真正的天光。
林长柒有一搭没一搭，气氛有些过于沉默，他联想苏烈才刚死去亲人，对于眼前的苏烈，林长柒很有好感，便试图放松眼前人的心情，开玩笑道：
“苏烈先生，众人皆醉我独醒，出淤泥而不染啊，真难得。”
苏烈很少受别人的夸赞，闻言脖子，面颊都有些泛红，“谢谢您。”
也许是眼前的青年太过平易近人，苏烈没忍住问道：“林小先生，为什么一个人来？军官都不会喜欢这里。”
“我也不喜欢这里。”兜帽底下唇瓣一张一合，虽然含着笑意，但语气分明有些平静到冷淡。
苏烈闻言，怔愣了一瞬间。
他没忍住悄悄侧目看了眼少年，青年的谈吐和举止，都像是仙界偷跑出来的小仙人。
这样小的孩子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突兀救了他，突兀的说要带他离开。
本以为，这样年纪的孩子会离开安定的家园，闯入垃圾窟，会斩杀戮种，给垃圾窟的人留下一条命。
只是因为少年意气，用一种过于单一或者纯澈的眼光去看问题，说白了，就是不顾全局的冲动选择。
如果换了他，苏烈觉得，像满是人渣的垃圾窟，他也会视若无睹。
他只当林长柒会救他，会杀死戮种，只是因为年纪太小。
但事实似乎并不如此。
苏烈茫然，他踌躇片刻，“那林小先生为什么救我？还有他们？”
林长柒回头，笑眯眯道：“不喜欢不代表要放任他们遭受灭顶之灾。”
“垃圾窟99％都是人渣，但不能因为那99％的人，就要那剩下1％的人同他们一起去死。”
“在我看来，那1％的正常人，又或者像你一样的人，比那99％的人更有活下去的价值。”
“那么当然可以为他们网开一面。”
“而且，那99％的人，或许未来会被枪毙，但是，他们不该成为畜生的口粮。”
苏烈敏锐的察觉到林长柒谈起戮种时那深刻入骨的憎恶和恨。
一个十五六的孩子，看问题的角度，却意外的通透，苏烈有些惊讶。
直到后来的岁月，他才知道，林长柒选择上战场的原因，比他想象的要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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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在狭窄的小径上穿梭，所谓的小径也不过是供人行走的窄道，大概直径不超过一米。
身高稍微出挑，身形稍微壮硕些的汉子，从中间行走都有些艰难。
两旁都是所谓的居民所，要么是和苏烈一样的破旧木屋，要么是几块废弃布料所搭成的简易帐篷。
木头建房，这是早就被星际淘汰的垃圾工程，至少对比正常区域的高科技建房来讲的确如此。
至于帐篷就更不用说了，生活条件相当可怜。
垃圾窟的经济条件两极分化，穷困的人做什么都碰壁，垃圾窟的人口密集中心，到处都是饿死的枯骨。
查理继承王位之后，贫民窟垃圾窟的条件都有所改善，唯独第八主星d3区，软硬不吃，顽固不化，成为不被净化之地。
苏烈在垃圾窟也算小有名气，毕竟决斗场不限制任何人观看。
这些心理变态的人，有绝大部分，在百无聊赖的情况下，都愿意去决斗场，看着两个人进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比斗，以此作为乐趣。
苏烈和林长柒经过一个三角区域，住户是他曾经的所谓邻居，曾经动过手，也产生过口角纷争。
其中一人坐在破旧的房屋前，吹了声口哨，“哟！这是谁呀？这不是我们的角斗场之王苏烈。”
苏烈只想尽快带着林长柒离开这里，小仙人太过圣洁，因为自己的关系林长柒才停留在垃圾窟。
苏烈愧疚不安，几乎是火烧眉毛般要把林长柒带走。
而且这些人不怕死又轻挑，天晓得逗留会迎来什么样的麻烦。
那人也不害怕，啐了口唾沫：“你瞪我干什么，现在神气……一会儿倒霉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看在好歹也是邻居的份上，我不妨大发慈悲的告诉你，输光了钱的赵疯子，找人要打死你呢！！”
“你还是赶快抱着那些破烂，抓紧时间滚蛋吧，躲起来！最好永远不要让人能找到你。”
没了胳膊的人眼神恶意，像是乌鸦般吱呀乱叫：“死瘸子，你提醒的晚啦！”
“看看他脸上的淤青！还有他的宝贝书！分明是快被人打死，灰头土脸的要跑哩！”
“我刚刚看见他拖着他家的死老太婆，往那个晦气的死人岗走，估摸着老太婆已经被人打死啦。”
“那断腿的老太婆多凶啊，别忘了，我们俩是因为什么才搬走的？”
“不就是因为那老太婆说我们……说我们打扰，哎哟，打扰我们的大才子学习吗！”
“学习……学习！”
“嘿嘿嘿！”那人突然冷了脸色，神色癫狂又恶毒，“放屁！”
“那个烂女人还想着让你长了翅膀飞出去呢！还读书，哈！做他妈的春秋大梦！”
“她想出去，但死了也得烂在这里！苏烈……”
他咯咯笑着，欢快的拍手：
“你也跟她一样！！”
讥讽，幸灾乐祸，病态又疯狂，他们巴不得天天都能瞧见这垃圾窟当中有人能比他们过的更惨。
好像这样就能让他们糜烂的生活得到一点点安慰似的。
苏烈将拳头按的嘎嘣作响，才刚刚平息下来的火焰像是被浇了汽油一般冲天而起。
一只素净的手却拦住了他，他背对着那两个人，拉了拉兜帽，浅灰色的桃花眼带着安抚性的平和。
苏烈愣了愣，大概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这样小的孩子不应该见到任何肮脏暴力。
他深吸几口气，忍住了想要把这两个人的脸揍的稀巴烂的冲动。
林长柒接过他的书，淡蓝色的流光一闪而过，半人高的书籍被塞进了空间。
他笑眯眯道：
“苏烈先生，你有一位好奶奶。”
这样的一句肯定，带着无穷无尽的力量，一下子就让苏烈从暴躁变得平静。
他想，他虽然没死，但确实见到了天使。
林长柒拉着苏烈继续往尽头走去。
突然，瘸子惊叫起来。
“等等！”他像一只虫子一样爬上前，贪婪的嗅着空气当中浅淡的薄荷香味。
眼神有些迷离，“oega……兄弟们，不得了了！！快醒醒！”
这夸张的乌鸦嗓子惊醒了所有的人。
“苏烈！他他他带回来了一个oega——”
苏烈心跳都暂停了一瞬：完了。
这群饿狼像是看见了肥肉，不管不顾，连滚带爬的朝两个人扑过去。
苏烈第一个反应张开双臂，抡起拳头要将几个人打飞，周身铸造起了火焰的屏障。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都给老子滚开！”苏烈抬手将林长柒护在身后，凶神恶煞的冲众人一吼。
好死不死，一个醉汉用异能掀起一阵狂风。
兜帽从少年的头顶滑落，那如同谪仙般的面庞，只让人更加疯狂。
同时，冰刺从四面八方化作荆棘将每一个扑上去的人牢牢锁住，冰冷的尖刺抵住他们的咽喉，这爆发也不过在少年抬手的一瞬之间。
真正位于生死界限之际，他们瞬间清醒，血珠顺着冰尖滑落。
咕咚咽了口唾沫，温度骤然变化，这小片天空有细碎的雪花降落。
“劳驾。”温润优雅的嗓音，带着笑里藏刀的意味。
众人无暇欣赏。
只是畏惧的盯着那双浅灰眼眸——
凛冽，冰冷，又格外淡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