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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时间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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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时间成为一种病症。

    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患有病理学家无法解释的时间官能症 ,不同类型的时间官能症决定着每个个体的时间进程。

    有人的时间时疾时缓,有人的时间时续时断,有人的时间逆流而行,有人的时间家然静滞……

    身处同一空间,面对面的人,过的可能是截然不同的时间。

    假如我足够爱你,就会有跨越时间义无反顾的勇气。

    —

    二十三岁,噩耗降临,在他的二十四生日前夕。

    林长柒患上罕见的循环型时间官能症,他的时间是巨大的沙漏,一天过去。

    沙漏倒转,一切归零,第二天重新开始。

    时间之神同他开恶劣的玩笑,对这个世界而言,他是只能存在一天的人。

    如果,这种病从娘胎里带出,会不会好受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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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几年岁月,只有他自己陪伴自己度过,也许会更加习惯。

    今天同他打过照面的人,明日再见时又是陌生人。

    今天与人合了影,明日那人就会指着照片里的他,茫然地问这个青年是谁。

    每天早晨,室友要先看过他床边的学生信息卡,才能叫出他的名字,脸上有笑容,友善却陌生。

    老师也已习惯在看到他的名字后,手指点着名册找到他的学号,改过作业,再将成绩登记在这个毫无印象的名字旁边。

    无论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邂逅,每个人都是第一天认识他,也是最后一天认识他。

    目前发现的时间病症也不过几种,与小说里的三十种可能相去太远,却也汹涌到足以冲刷一切浪漫精神,留下残酷现实向下扎根。

    因为在虚构的梦境里,人人都愿做层叠水浪,等回归实际,水浪就冲决成洪灾,逼人抛弃理想,只求在错乱泛滥里能抱紧一块笃石。

    也许,从小就习惯,会更好。

    可惜,他是二十三岁时,患上这病。

    在这之前,他有自己的挚爱,他叫萧凛。

    —

    “你好……我是,林长柒。”

    而萧凛看着青年的神采燃亮又沉没,一小些悲观难以抑制地从他眼里逃出来,心竟因此生出一种类似酸涩的难过感受来。

    林长柒也一样。

    他不是第一次重新介绍自己,重复他们的相爱。

    但周而复始,他越说越像是吞了一把沙砾,喉咙被磨得发疼,沙砾里的石头戳漏了他的胸口,有风灌进来,有血往外渗。

    阴冷的雨将街道冲刷得纤尘不染,被他笔直看到底,街上每个人都是巨大的数字,缓缓地计时,只有他的数字从未跳动过。

    如果人能实现所谓的永生,唯独他的生命将没有意义,因为在除他以外的整个世界里,他是几个世纪都不曾存在过的人,又几个世纪不变如一。

    从故作轻松到青年的身子开始轻轻/颤/抖,像是心脏的跳动坚韧又绝望地从骨架一路导出了皮肉。

    萧凛伸手,去拨开他脸上滚烫的泪,他有些恍惚地以为自己真听到了青年声音清亮地叫他“萧哥,又透过缭绕白雾与茶水香气冲他翘起嘴角。

    不知道为什么,他相信。

    因为在夜色的拥拘里就能听见自己过快的捕动心律。

    就好像现在,林长柒茫然无措地看着他,竭尽全力保持得体的微笑。

    浅灰色眼眸就像那台仪器记录下几百年前的恒星辐射,将他的心也穿透了。

    萧凛想,当全世界背负时间的蛹壳奔跑,将他遗落在后面,有人逆过光阴伸手将林长柒拉住,他想做这个人。

    —

    “不管是书里的时间还是现实的时间,都是在不同的时间里让人不断认清自己。”

    “就算是身在一处、患有同样的时间病症,每个人的轨迹也完全不同。”

    “有某一种病症、甚至是没有病症的人,也可能被其他类型病症的问题所困。时间病症不过是深刻了每个人的独特。”

    萧凛的声音沉静,像是季风气候里体感柔和的冬末:

    ”每个人的时间都是独此一份,在这种纷乱里,学着珍惜可能比纠缠于困境更加重要。”

    他将神色慢慢放柔。

    &34;比起书里宏大或纤柔的场景描写,也许这才是贴近现实的浪漫。&34;

    那对湛蓝色瞳眸柔柔落在青年脸上,认真的样子让林长柒觉得是萧凛的目光将他们从嘈杂拥挤中短暂地隔离了。

    那些烦恼就只能在圈外搅出一圈虚白波纹来。

    上周刚在店里见过的年轻人,今日再见时,已经迟缓苍老,嘴角和眼下是时间惠换过十几年的颓态,皱纹如细线在他脸上蔓延成树的年轮。

    店门口抱着吉他的卖艺人,总是从终句奏起,向琴谱的第一个音符倒行弹拨。

    时间要推动他逆风行走,他的开始便是世人的终止。

    时间不懂感性。

    人为时间苦痛,时间却依旧僭越所有人的边界。

    在最初的爆炸过后,粒子纷纷扬扬凝作深邃宇宙。

    这世间的一切都是群星散成的点点星尘,青年也是星尘的一小部分,纵使别人看不见他,宇宙却能。

    即使要学着珍重,林长柒也无法去找寻一个能将自己镌刻在记忆里的人。

    一个能与他互相珍重的人。

    眼前,他的挚爱,刚刚才知晓一切,重新对他温柔,而今晚过后便会将他彻底留在身后。

    周而复始,多么让人绝望。

    陌生注视的目光只能逼迫他跳脱出尘,想象自己化作穿越更迭的微小星尘,看时间逃过日月盈亏,在一片悲泣与高笑里绵延成一弯星河。

    时间使他无法感受现实的浪漫,那就僭越时间的禁制,在须臾与长久中触碰宇宙的浪漫。

    但是,男人的眼神认真无比。

    他松了林长柒的手腕,指尖隐约擦过他的手心,似曾相识的触感让他有些出神。

    青年眼里的温润像河流上浮起的玫瑰花瓣。

    完完全全不加掩饰,温润优雅的样子也像鹅羽在人心上挠着,让萧凛产生不合时宜的念头,竟有些想将对方抱住了。

    他的声音很轻,偏偏只有两个人的房间又过于安静,哪怕是萧凛正看着他柔声说话,林长柒也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我要完全记住你,这还是不够。”

    “在以后的相处时间里,可能还是你陪我的时候更多,可我仍需要保留更多与你有关的东西,不断提醒我。”

    他的话刚说完,林长柒坐直了身子,一下子抓住他的手腕,说不出话来地直直望他,视线里的温度要将人心都煨化。

    他听见萧凛说以后,这是他第一次和人谈及有关未来的话题。

    在记忆边缘的长久挣扎让他从不敢谈论未来,更不对永久抱有期待。

    一个明天就已贵重到让他觉得无法回馈,因为对他而言,明天也奢侈得像永久。

    而他在萧凛眼眸里看到永久。

    一年多过去,他都是时间的弃子,卡在汹涌洪流里的一处小小节点,上下不得而焦灼烦忧。

    转眼间,生命覆灭了,城郭倾颓了,只有他仍卡在那个黏滞的时刻,动弹不得。

    最终,有人听见他的无声呼救。

    就像曾对他说过的那样,萧凛用彻头彻尾的珍重,将他从湮没中托起,从牢笼中解救,以深情征伐残忍遗忘。

    他像是一座那岛,海浪褪去又迎上,将他不断围绕,继绻地与他的生命相交。

    “患上这样一种病症,意味着我每天都要重新认识你,每天都会重新爱上你。”萧凛拨开青年的额发凝

    “我的生命还有成千上万天,所以还会爱上你成千上万次。”

    萧凛触碰他的脸侧,在绸缪夜色中吻了他的唇角。

    在青年答应今晚留下以后,萧凛说那很好,这样,明天我就能早点认识你。

    他说话的时候,眼眸里的湛蓝色比夜色中的潮雾更加胶着。

    “虽然以后……我是说以后。”林长柒靠在萧凛胸口,看不见表情地去握他的手,有些固执地将指尖探进他的指缝,要与他十指相扣。

    “等我们真正离开人世,就再也无法互相陪伴了。”

    “可是现在,只要你还在我身边一天,我就觉得我的时间还不算太无可救药。”

    他轻轻念起两人谈及过的书里的一段话:“虽然生命是悲伤之所在,但渡此一生本身是很庄严、很尊贵的一件事;何况,没有时间,也就没有生命了。”

    青年仰起脸,眼里的光像零碎的爱意堆积,却足够拼凑成一整片斑斓星云:“如果没有生命,我也不会遇见你了。”

    宇宙亘古不变。

    他也是宇宙里一颗飘渺微尘,他也一样,既不会凭空而生,也不会寂静覆灭。

    他的故事也是宇宙的故事,他的热爱是宇宙每一场积少成多的澎湃。他的每一簇生命力,都从宇宙而来,终将化为烟露,回到遇远的归宿中去。

    他不惧消匿,因为消匿会将他带向世间万物。

    他只希望曾属于自己的哪怕是一小颗粒子也好,能够融入一颗耀眼恒星,百亿年不变地发光发热,在坍缩成无尽黑洞之前陪伴他的爱人,他的另一半灵魂。

    他被萧凛紧紧拥入怀里。

    “假如那一天真的到来,”萧凛贴上青年的额头,双唇轻柔如飘雪,却柔情饱胀,再难以消解。

    “我会到群星的深处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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