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唐昭还没睁眼就感受到了颠簸,身体在地板上左右晃动,屋内还有东西砸在木地板上的闷响。
睁开眼,她最先看见了身下木制的地板。
密闭的空间内,一盏油灯照亮了昏暗的屋子。
屋子全然是木制的,空间很小,逼仄得很。除了两张硬木板床,和一个小桌子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看模样不像是正经主人家住的地方。
唐昭目光快速扫了一圈,陌生地环境让她神情越发凝重。
头顶不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声音咚咚直响,像是要把地板踏破一样,让人心惊肉跳。
唐昭抬头看了一眼,皱紧眉头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缓解头疼。
可当她不经意间瞥见了自己的手时,一下意识到了不对劲。
再一摸身子,和身上穿的衣服,唐昭脑袋嗡嗡作响,懵了一瞬。
细嫩的小手,柔软的身子,白皙的皮肤,一样一样的,都不该长在她的身上才对。
更确切地说,这似乎不是她的身子!
正惊疑不定之际,屋内猛地一晃,所有东西被强大的惯性甩得移了位。
靠在角落的木盆也顺势滚动到另外一边,唐昭被晃得险些摔了,遂赶紧扶墙稳住。
不消多想,她已经意识到目前所处地方,应该是在一艘船上。
且这艘船的境况还不太妙!
意外再次发生,一声巨响骤然响起,大船像是一头撞在了什么东西上,巨大的冲击力连带着唐昭被一把甩了出去。
腰狠狠撞在了床边,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满脸都是痛意。
这边还没缓过神来,她又听见了外面细碎的谈话声:
“快跑,快。”
“船撞山上了。”
“赶紧逃命。”
“上面的人呢?”
“该死的早晚都得死,现在船快沉了,躲在这也活不了了,快走吧。”
“大哥。”
……
伴随着说话声,又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看这情形,比想象中还要不妙啊!
唐昭抚了抚撞上的地方,深吸一口气忍着疼痛起身。
随后她开始手脚麻利地为逃生做准备。
屋子就这么大,能供她选择的余地很少。
既然是沉船,那能保命的唯一法门只能是跳水求生。
但不清楚外面的环境,唐昭唯有按照最坏的打算来。
没有登陆的河岸,这意味着她将会游很久的水。另外,看她身上这身衣裙,现在应该是夏天。
所以天气应该不冷,但河水的温度怕是依然会很低。
对,衣服,她需要衣服。
唐昭打了个响指,理清了思路后就开始翻屋内放在两张床上的的木箱子。
两个箱子里放得东西大致一样,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唐昭把两个包袱都解开看了看快速翻看一眼,最后选定了其中一个。
随着时间的流逝,船体慢慢开始倾斜,更令人头疼的是,她现在这具身体的身体素质很糟糕,不,应该说非常糟糕。
四肢绵软无力使不上劲儿,加上受了伤,所以明明没做什么,可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依目前的形式来看,在船难中,很难活下去。
唐昭的脸色越发难看,她扶着墙,跌跌撞撞地走到墙边,扶正刚刚滚动的木盆。
然后将手里的包袱塞进去,打了个结固定在木盆上。
木盆有些沉重,对于唐昭来说有些吃力,但她一咬牙,没敢耽搁时间,硬是端起来了。
这么点时间,船倾斜地更厉害了,水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浸湿干燥的地板。
不过幸好这里离撞击点还较远,水还不深。
但估摸着也快了。
唐昭踩着水,走到门边。
开门出去时,才发现外面已经没有人了,该逃的都逃了,入眼只有空荡荡的走廊。
站在幽冷昏暗的甬道向前看到船头的位置,那里的船体部分已经完全破了个大洞,山体凸起的大石块刺了进来。
河水正顺着缺口灌进来。
“艹。”
唐昭脸色铁青,没控制住骂了一声然后急急往外跑,爬上楼梯。
很显然木头远比不上钢铁的承受力,她刚刚跑过,咔嚓一声船头位置完全塌陷,大量的河水争先恐后地奔涌进来,瞬间淹没了唐昭刚刚所在位置,直逼甲板而去。
水的重量拖着船往下狠狠一沉,刚刚走到拐角处的唐昭脚下不稳,一个颠簸就跪坐在地上。幸亏她眼疾手快扶住了墙,才没滚下去。
她呼出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完全陷入黑暗中的船舱底,只看得水面不停地波动激荡。
简直是惊魂一刻啊!
唐昭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头皮麻麻的,她揉搓了下冰凉的脸,起身继续往上跑。
可糟糕的是,即使还没走上甲板,她已经能清晰地听见外面刀刃利器碰撞的金石之音。
唐昭脸一黑,瞬间明白过来刚刚那几人嘴里的话指是什么意思了。
嘴里不停地咒骂,唐昭仍不敢停下,继续往上。
一上去,满地死状各异的尸体,毫无预兆地撞入她眼中,血腥又残忍。
肚腹破了个大洞,血肉模糊地大肠内脏流了满地都是平常,离她最近的一具尸体直接没了脑袋,脖子上碗大的伤口正冲着她凸凸流血。
一阵风吹过,唐昭只感觉自己的脖子都是凉的。
她抬头看了一下天。
大河上的天气受水蒸气影响蒙上了一层层薄纱,头顶乌云罩顶,看不见半颗星星,连月亮都躲了起来。
真他,妈,是月黑风高杀人夜。
与之相比,船的斜前方高大耸立的山崖都显得没那么可怖了。
事实上,这艘船非常大,除了甲板下,这上面还盖了两层。整艘船不算精致,但胜在大气能装上不少人。
那两层单层建筑就占了甲板面积的三分之二,此时里面仍然亮着烛火。人影交错,你来我往铿锵之声不绝于耳,白色的窗纱溅上了红痕,透出醒目的红。
唐昭环视四周以最快的速度将船上目前的所有信息掌控,计算着时间开始在地上四处搜寻起来。
当然,地上的情景让人看起来十分不适,胃中翻涌。
同类的死总会让人心里不舒服,更别说死得这么惨的。
唐昭的新身体处处都显得有些废,跑不快扛不动,但独独一双眼睛却生得好。
黑暗里仍然将东西看得请清楚楚,因而没废多大的功夫她就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了。
她眼睛一亮,忙上前从他腰上抽出,举在眼前看了看,又试了一下。
唐昭咧嘴一笑,终于高兴了。
好刀!
唐昭用新获得的短刀割了一截布条缠上刀刃,然后就往包袱一塞。
找到了东西,她也不耽搁了,直接端起女人咚咚跑到船边,脚一跨过船沿就往河里跳。
一入水,她就打了个哆嗦。
水太凉了,而且是冻骨头的凉。
唐昭吐出嘴里的水,在找到了自己的木盆后,就往远处游去,竭力远离船体。
这船沉之前必然先塌,避免受伤,自是离得越远越好。
果然,她刚游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承受不住河水冲击和灌了水的船体轰然倒塌四分五裂。
木块混合着碎石咚咚不停地砸入水面,掀起巨大的水花。
跳河逃生的不止唐昭一人,只是不管是先她一步还是后她一步的,都没想到会有船塌这一步,遂都没走多远。
这下不少人都被砸了脑袋,或是被巨大水花掀进水里。
河面上瞬间到处都是哭嚎喊救命的声。
唐昭听到动静回头看去,恰好看见,在船塌的同时,船上里有许多身影飞身而下,在与水接触的一瞬,这些人并没有如她想象中一样落水,而是身轻如燕地踏浪飞去免于受到波及。
唐昭睁大眼睛在水里浮沉,看得一愣一愣的。
有人在飞?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真是长见识了!
唐昭一边惊叹,一边收回目光,往河对岸游去。
河面宽大,绕是唐昭眼睛好其实也看不清对岸是什么情形。
但这边悬崖高耸没有下脚的地方,被船撞后又有落石显然不适合攀爬。
而且她也爬不上去。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去对岸看看。
在水里泡得久了,唐昭冷得浑身颤抖,脸色煞白连嘴唇失去了血色,但为了活命也只能咬牙坚持了。
天黑没有月亮,加上雾越来越重,视野变得极其勉强。
唐昭游得十分艰难,还要警惕河里有没有暗流漩涡。
但即便小心谨慎,她还是着了道。
这条河在前方竟有好几个分岔口,分流导致水流更加湍急加之暗流涌动。
唐昭甫一过来,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河水卷着往其中一道岔口冲去。
她只来得及急急用双手把住木盆,让自己不至于被卷入水底。
木盆看着不大,但浮力惊人,它带着唐昭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最危险的那段河。
夜色渐浓,黑夜下一切都显得诡秘莫测,期间,她身不由己地又经历了好几个岔口,汹涌的河水不知道把她带向了何处。
而两岸的景色由高耸的悬崖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
走得河面稍窄的地方,唐昭清楚地看见,在河边的森林出口,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发出渗人的绿光直直地盯着她。
唐昭瞳孔紧缩,睁大了双眼咬牙硬撑一刻也不敢闭上,原想找个合适地地方登岸这一念头就此打消。
她要是敢上去,那些野兽就敢当场把她撕碎!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昭四肢越发沉重身上像是绑了块大铁球似的不停地拖着她往下拽。
生死之间,唐昭爆发了强大的求生本能,纵使体力早就到达极限依然不服输。
就这么硬生生地挺着,直到天明。
经过一夜的折磨,天光刺破厚重阴暗的云层,蒙蒙青光间,她到底是看见希望。
唐昭看着不远处的一大片石滩,面露喜色,眼睛发亮。
她提气奋力冲向河滩。
很快,到了地方。
唐昭先把木盆推上岸,然后四肢用力,以最原始的姿势咬牙爬了上去。
当她趴在石滩上时,唐昭还来不及多看,眼前一黑就昏死过去了。
……
等再回复意识时,唐昭脑子跟浆糊一样,对什么都反应慢半拍。
身体更是疲乏到了极致,又累又饿,动也不想动一下。
但钻入耳中的人声让她一愣,接着瞬间清醒过来。
唐昭猛地睁开眼,然后她费力又缓慢地撑死身子往前看去。
只见离河滩岸边远远近近地席地而坐了不少人,一算估计有约二十来人。
有男有女,年岁不一,但大多是青年。
这些人个个样貌都不差,最打眼的莫过于其中一男一女。
两人相貌相似,看模样猜测应该是兄妹。
这对兄妹模样生得好,浑身的气度不凡,有那么几分阳春白雪纤尘不染的意味。
他们身前有一堆燃尽的火堆,四周还有几名护卫守护,因而在众人中极为惹眼。
唐昭不禁多看了他们几眼,哪知那女子似是发觉了她的目光,抬眼看来神情虽是温柔眼神却是极为漠然。
仅仅只是落下一个轻飘飘的眼神,那女子就挪开了视线。
那目光宛如在看不值一提的蝼蚁一般。
唐昭垂眼,眼中情绪变幻莫测。
这对兄妹,恐怕与昨晚的事脱不了干系。
除了那对兄妹外,离得她们不远处,还有一黑衣女子抱着长刀倚在树边闭目养神。
虽未睁眼,但直觉告诉唐昭,这个女子同样非常危险,就像昨晚上她在河岸边看见的野兽一样。
此外,人群中还有几名书生和看起来平常模样的人。
唐昭皱了皱眉。
陡然意识到了反常,因为所有人都显得太过正常
昨晚的杀戮尤在眼前,那些人可是杀到最后船塌了才离开的。
如此大的杀意,怎么可能和平相处?
唐昭眼睛扫过众人,心中拿不定主意,但同时也越发警惕。
但她现在只认一点,河滩上的人都很危险。
不过眼下更棘手了,其实是她如今所处的这片森林。
唐昭抬眼细细看向四周,神情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这片河滩其实宛如一个天井,四面八方都被高大茂密的植被和山林包围,且规模不可估量。
目之所及只有头顶的天,才是除了植被以外的颜色。
高大的树冠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头。让人无端心生压抑,如此眼里所看到的一切,仿佛都笼上了一片阴影,连刺眼的阳光都失了几分亮色。
唐昭看得明白,心却是重重一跳。
她恐怕是被河水冲阴差阳错地冲进了一片规模巨大的原始森林里了。
这倒是稀奇又令人意外。
唐昭神色略显怪异。
“姑娘这么大太阳,尸体都该臭了,你还是换个地方坐吧。”
正沉思间,右侧忽然有人揶揄笑到,打断了她。
唐昭蓦地一怔,余光一瞥,竟见她左侧正挨着一具仰躺的尸体。
尸体面色青白,嘴唇发紫,舌头拖长了露在外面,瞪大了灰白的眼睛直直对着唐昭。
毫无防备下她被吓了一跳,身体本能地往右边倒去。
一双手适时接住她:
“啧,姑娘,你相好的还在旁边看着呢,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这人倒是一片好意奈何嘴太贱了。
唐昭借着那人的手坐直了身体,然后抬头看向他,面对着一张咧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的脸,面无表情地冲他说:
“他说谢谢你。”
那人一愣眨眨眼睛,眼露茫然没懂这话的意思。
“他说,既然这么关心他,就麻烦你帮他把舌头塞进嘴里,不然在下面老是塞进不去香火。”
唐昭眼睛在那人身后瞥了一下,挑了下眉接着像是认真倾听了什么一样,边听边点头。那模样跟他背后真有什么人一样,
“他冲你笑,直夸你心底善良,和蔼可亲。”
这似模似样的假装看起来太真实了,那人满脸的笑瞬间凝固僵直了身子。
随即他猛得瞪大双眼,大吼一声鬼啊,刷地一下蹦出老远,仿佛真的有鬼在他背后吹气。
这一动静太大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目露好奇。
唐昭也没料到这人这么胆小随口一说就被吓成这样。
青天白日的,哪儿来的鬼?
愣了一下,她忍不住笑了。
那人被吓走后就不敢过来了,唐昭再次看了眼河滩后面黑洞洞的森林入口,叹了口气。
现在活下去才是紧要的。
唐昭不知道自己趴在河滩上昏迷了多久,她身上的衣服虽然已经被太阳晒干了,但她还是得找个地方换件衣裳,接下来的行程中,衣服就不适合行走了。
还有她手上的伤,她需要吃的,也需要找些草药。
不然伤口感染就麻烦了。
看着手心被石头割破经过水泡有些泛白的伤口,唐昭抿紧了唇。
另外,她需要暂时找一双鞋。
她动了动沾满灰土的脚。
唐昭端起地上的木盆,拖着软绵绵的步子慢慢钻入林中。
方才被吓走的男子看着她的背影,嘀嘀咕咕念叨了些什么,也转身从另一侧走入林中。
唐昭没走多远,在选了个背光有遮挡的灌木丛后,她就停下了。
从包袱里翻出一身利索的粗布衣裳,她在灌木丛后脱下了身上细软的裙子换上。
腰侧被撞的伤,有一道深深的淤青,一碰就疼得很。
唐昭碰了碰后,便放下了衣摆。
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应该是个身份不高的丫鬟,这一点从她手上的薄茧和衣服的材料样式就能看出。
不过,她的主人应该不在刚刚那行人中,所以这位主人是不是昨晚已经死在了船上?
唐昭自顾自想了会儿,等整理好衣服后就丢开了不想了。
现在她已经是这身体的主人改不了了,再想多也是枉然,何必自寻烦恼。
重要的是要先顾好当下。
唐昭将木盆包袱放在原处,在周围转了转。
她要食物和药。
不过依她目前的身手来说,吃肉不太现实,野果倒是可以。
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找到木薯根类的淡水化合物。
她要找的东西很好找,野果和药没有几步在这附近就找齐了,不过填肚子的根茎内食物没找到,那东西不太好找。
唐昭也没勉强,抱着东西就往回走了。
森林里的一切都是大自然的馈赠,同时东西越丰富意味着越危险。
她深谙这个道理,长久以来的经验让她更明白在这样的环境下该怎么活下去。
走在回程的路上,四周安静而静谧,远离尘嚣,地面上草深茂密,上百年的大树随处可见。不少树下,树干上还生着有毒的没毒的菌类,和一些外界少见珍贵的草药,可见其物种丰富。
而这一切,唐昭太熟悉了。
在这个世界睁眼之前的上辈子,她便是多年来在这样的环境下进进出出,甚至比这环境更恶劣的地方都去过。
最后死都是死在一片热带雨林里的,说起来也算是死得其所。
至少她短暂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她钟爱的探险事业。
念及此,唐昭又忍不住要叹息了。
只可惜她不是原来的身体跟着穿过来,要不然她这会儿就悄悄走了,绝不会再回河滩上。
那些人她摸不清底细,但手里都是见血的,和他们处在一起太危险了。
可她如今太柔弱了,简直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昨夜到现在,她的体力早就透支了,一直都处在了极限状态。
这么差的体力,根本支撑不了她有多远,离了人群,她也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两权相害取其轻,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