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纯心美德
“在这漫漫长路的尽头,避难厩居民终于懂得了最伟大美德之真谛:牺牲。”
牺牲。
废土会竭尽全力击垮你,把你变成怪物,或让你丧失斗志。废土……自己就有生命力,在废土的每一天,都得与那股试图腐化并侵蚀你内心美德的力量作斗争。这有助于你找到奋斗的理由和目标。我已经见过很多角色都把信仰抛弃在了一边,被引入了歧途。每只小马都有一个美德,无论他们有没有意识到。而你的美德和你的朋友共同协作,才构建了你最固若金汤的防御。
掠夺者是那些未能经受住废土的道德败坏的小马。薇薇错了,他们有存在的原因:废土就是造成他们当下状况的缘由。
我最后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美德。我第一次窥见灵魂之镜时,本该意识到这一点,然而我被自己看见的图景蒙蔽了双眼——身着血淋淋的护甲,奄奄一息的掠夺者的景象——而没有辨认出镜子真正想要向我展示的内容:那是我第一次践行牺牲精神的时刻。那一次,即使我知道自己几乎没有机会活下来,我还是把自己挡在了一支无助的商队,以及一个我当时确信正要屠掉他们的天马掠夺者之间。
那个“掠夺者”就是灾厄。而那次下决心的举动,却是我第一个亲密友谊的开端。我本该早点辨认出镜中的真相,最后是萍琪教会了我应该从什么角度去看它。
你看它的角度出了点问题,她告诉我,指着镜子,但不是指着镜中的我,而是指着远方逐渐接近的商队,指着那个我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的家庭,看看你的身后。
我的美德是牺牲。
我信任萍琪,相信她所说的阳光与彩虹。我原本认为,所有部长中,让我感到与自己联系最密切的是瑞瑞,而不是萍琪。瑞瑞生前最后的行为,就是竭尽全力拯救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她为那些自己所爱的小马,甚至撕裂了自己的灵魂。
我这样想并不奇怪,因为牺牲和慷慨很相似。但是慷慨是一个更伟大、范畴更广的美德。我并不慷慨,除了自己,我从来没有给予过什么。经过反思,我的牺牲往往都是自私的——保护我所爱的小马免遭伤害,即使有时候参与进去是他们的权利。我在吠城的错误也许就是最残酷的例子。
在我和红眼最后那次谈话后,我开始意识到自己就像一位过度保护的母亲,扼制了所爱小马的成长,直到现在。最后,我开始意识到,是时候放蹄了,但这仍是我所做的最艰难最痛苦的抉择。把我的朋友小呆——欢笑元素以及小马国废土最美丽的灵魂之一——送到战争前线……不只是让其他伙伴牺牲,而是要求他们去牺牲,这伤透了我的心。
不,我不是真正的慷慨。我不是瑞瑞,甚至也不是红眼。
我也不是苹果快餐。牺牲位于慷慨和坚毅之间——给予他者的欲望与永不放弃的动力之间,无论有多危险,无论有多大的代价。
我永远也不能给予朋友足够的感激。他们引领着我,保护着我,让我的美德开花结实,变成一个可能在一个小范围上拯救整个小马国的硕果。如果没有我的朋友……
美德也会堕落,变异成自身黑暗而扭曲的暗影,这是一个我既从其他小马身上,也切身体会到的事实。如果没有坚实的友谊基础,牺牲只会变成自我毁灭,变成驱使我离开二号避难厩的那种虚伪的“高尚行为”,即使那时候我坚信自己在门外可能只会找到一片虚无。我恐惧地想象着如果当初没有遇见灾厄,我会变成什么样,又会干出什么。
如果没有坚实的友谊来照亮前方的路,很容易迷失方向。我亲眼看见了结局,也目睹了更糟糕的情况。
干酪杰克自杀了,这不是牺牲的美德,甚至也不是堕落的表现,而是完全缺乏它后的极度自私。干酪杰克抛弃了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孩子,因为他没能力做出最简单的牺牲:活着。
自私告诉我们,为了自己去拥有、去获取、去摆脱苦难,比为了其他小马更重要。只因为我们经历的一切属于自己,而不是其他小马。慷慨不是对这些冲动的免疫力,而是能反抗它们的能力,是以牺牲自己利益为代价给予其他小马的能力。
牺牲要求你把自己珍视的东西置于危险之中,即使有其他小马愿意代替你这么做。尤其是,他们也并不是非做不可。
我直面了烈火,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拯救芸芸众生的机会,为了终结造成战争所有“结果”的那个“缘由”,为了给予遍布小马国废土的小马一件珍贵的东西,一件原本从他们那儿被偷走的至关重要的东西。
我希望我能给予他们一个更美好的世界。然而,与此同时,我忍不住想,那般美好的世界是否还有容得下我的位置。
那面镜子当初向我展示了我的美德,但我没有看见事实,而是被镜中我成为的形象所困扰。我拯救的所有生命也不能洗掉蹄上的淋漓鲜血,也不能摆脱目睹的全部恐惧所带来的梦魇。监督邀请我回到二号避难厩的时候,我选择了离开,因为我知道事实。那一天,我真正尝到了牺牲的滋味,并认识到它真正意味着什么。
但是我不觉得自己真正理解过牺牲,直到今天,我死去的这一天。
我死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薇薇·莱米的情景:住在我和我母亲走廊对面的夫妇去观看避难厩中庭的“新秀才艺表演”,把他们的小雄驹留给了一位保姆照看。
根据保姆的叙述,她当时不过是把尾巴调转了片刻,但就在这几秒内,那只小雄驹在浴缸里滑了一跤,撞中了头,溺水后昏迷不醒。她呼叫了紧急救助,诊所只隔着几段走廊,就在中庭隔壁,医疗小马不到一分钟就飞奔而来。不出几秒,似乎避难厩一半的小马都到现场了,包括薇薇,消息传开的时候,她正在歌唱。她马上就停了下来,和自己父母以及一大堆好奇的群众赶到现场,想看看那只小雄驹能否得救。
那个孩子得救了。他的母亲说(对任何愿意听的小马反反复复地讲)孩子当时已经“临床死亡”超过两分钟。我还记得,薇薇那时候试着帮医疗小马把孩子带回诊所,却被要求离开,那时候的她是多么高尚美丽。回想一下:那天晚上我对她的感觉,正是现在这一切的开端。
我死了,又活过来了。
信仰并不要求你盲目追随、执迷不悟。当我直面烈火的时候,我知道我正直面比自己之前遭受的所有苦难还要痛苦上千倍的烈焰,而且必死无疑。然而我也知道有一个机会,一个很渺茫的机会,能……避免死亡,而萍琪也向我承诺了阳光与彩虹。信仰要求你能为之冒险,有时候,你必须赌上一切。
我说过我会烧掉它的,瑞瑞曾对苹果杰克说,当阿杰发现她仍然保管着黑皮书后,而且我也试过了……我甚至请斯派克来烧掉它,而结果却是将那本书送给了塞拉斯蒂娅公主。
黑皮书,一个与活生生的灵魂捆绑的魂罐。如果它能在烈火中幸存,灵魂完好无损,那么就有一个机会,仅仅也只是一个机会:我也能从中幸存。
诚然,从烈火中死而复生的感觉,比从溺水中死而复生更剧烈,比重新长出一条腿更是高出了一个数量级。
我活过来了。
或者没有?
四周漆黑一片,就像我曾经害怕在自己避难厩大门外的虚无一样。在这片寒冷的黑暗中,我没有感到任何痛苦,但能感到自己的呼吸,感到自己的心跳,感到护甲的压感以及背上鞍包的重量。
我也能感到蹄下冰冷光滑的岩石。
我意识到自己双眼紧闭,并本能睁开它们的时候,四周的房间瞬间映入眼帘。我猛烈颤抖,沉浸在一阵让自己感到异常愉快的巨大解脱感之中。
我在一个接待室里,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假定自己身处“独行天马计划”的核心总部。如果这里是天堂,那么这个天堂有待改进;如果这里是地狱,那么这个地狱徒有其名。
我在一个相当大的圆厅里,雾气弥漫的大理石地板耸立着一根根云彩色圆柱,其间是清晰可见的冰蓝色墙体。上方,云层有规律地漂浮在一个朦胧的深蓝色穹顶下。墙体上覆盖着彩绘的雪花,每一片雪花中央都镶嵌着一颗美丽透净的宝石。放眼望去,是一大片钻石。
房间内有栏杆、柜台和雕花大理石陈设,都盖着一层闪闪发光的霜。房间内很冷,但并不寒气彻骨——那些霜本身被附过魔,向整个大厅散发着寒气。冰霜一直在慢慢蔓延,覆盖了大部分圆柱,布满了墙体和天花板。如果再过五十年,整个房间可能会完全被霜覆盖。
这里有两个出口,一个在我身后,是一排三角顶部的银色双门,和我之前撞击护盾时在核心总部外面看见的大门一样。宏伟的双门对面,是一扇又小又不起眼的门,一定通向这里的更深处了。
在我和那扇更小的门之间的两根圆柱,顶端有一个结着冰凌的金属格栅拱形支架。三个巨大的显示屏,每个都有一只小马那么大,安置在格栅支架上,屏幕都是一片枯燥的、无生气的灰色。
在那排银色大门前的两根圆柱,有着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格栅拱形支架。冰凌在银色的拱架上组成了文字:冬庭(winter vestibule)。
但是,头脑中的小马固执地抗议,现在是夏天。
我注意到远处一面墙排了几台空空如也的自动售货机以及一台黎明沙士贩卖机。一瓶沙士挺立在我身旁一把椅子的扶手上,周围有根前蹄的骸骨,覆盖在椅子上的附魔冰霜把里面的液体冻得非常冰冷。
四周,倒在各种陈设上,散落在地板上的,是一堆小马的骸骨。地板上的那些骸骨在冰霜中堆成了一座座小山,可能有十几具。
我小心翼翼踏了过去。如果我猜得没错,其中一具骸骨可能就是塞拉斯蒂娅女神的遗体。
蹄子落在了一张剪贴板的金属夹上,让我缩了一下,我俯视着它,怀旧地沉浸在灾厄和铁蹄对顽固岩玩笑的回忆中。一丝小小的微笑浮上了我的嘴角,然后我重新集中起注意力。
据我所知,斯派克从来没给塞拉斯蒂娅公主以外的任何小马送过东西。我只能信任萍琪的话,信任这一次,他的烈火会把我带到我需要去的地方,然后把阳光与彩虹带回小马国。我不能否认,我自己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要去的那个地方,和塞拉斯蒂娅最后的安息之地可能是同一处。
两位公主都能穿过spp周围的特制护盾,而我从未在中心城找到塞拉斯蒂娅的骸骨。在我看来,如果她和自己妹妹一起死在了那里,夜瞳应该会同时穿上她们俩的骸骨。虽然可能并不是这样,如那只天角兽的名字所示,她对夜与月之公主情有独钟。
银色大门附近是一具雌驹的尸体,并不像其他小马尸体一样只剩骨架,而是完整的身体,她瞪大眼睛,盯着面前的虚无。“冬庭”的温度还没低到能冻结尸体,但寒气仍足以缓解腐烂。然而,我怀疑她来这里的时间不会超过几个星期(我已经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尸体鉴定家,足以做出这样的判断,让我深感不安)。
她的身体没有外伤或任何小伤的痕迹。和我一样,她的身体没被烧伤。她就是那样死了,双眼睁得大大的,仿佛身处致命的惊恐之中。她是否死于惊吓?当我直面巨龙的烈火、直面死亡的时候,我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我毫不怀疑,对她来说,那样的经历完全出乎意料。
我伸出一只蹄,打算轻轻闭上她的眼睛,我想知道她最后的想法是什么。我的蹄子僵在她的脸旁,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认识那双眼睛。虽然几个星期的缓慢腐烂将它们变得有点陌生,但那双眼睛无疑属于那只英克雷雌驹——闯入龙穴的入侵者之一——那个被斯派克杀死的成员。
我……不明白。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如果她在,这间大厅又为什么没有充满螺旋桨部件以及所有被斯派克烧掉的东西呢?
我目瞪口呆地盯着雌驹腐烂的遗体。我是在充满信念,但生还希望渺茫以及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直面了一条巨龙的烈火。如果她用相同的方式被送到了这里,一定有什么让她与众不同,就像有什么使我与众不同一样。但是她并没有被来自过去的先知之音引导,她不是光明使者,她甚至都不算一条消息。
……但间接地想,她当时也算一条消息,不是吗?斯派克当时显然在向英克雷“发送一条消息”。一想到这件事,我心中就隐隐作痛。
命运、缘由和意图在龙族魔法中起着重要作用吗?如果是这样,那么它们一定和小马所想的不一样。也许它们通过一种更神秘、更隐晦,但又确实存在的方式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我怀疑斯派克当时不打算把这只雌驹送到哪里……正如当初不打算把黑皮书送到哪里一样。
当我意识到自己的理解多么渺小无力后,膝盖突然发软。我感觉自己就像在没有掌握重力概念的前提下就冒失地来了个信仰之跃。
我站在英克雷雌驹的身旁,陷入了沉思,房间内的寒气开始渗透进来。我回忆起斯派克告诉我们的一段故事:他是如何通过一连串打嗝把一大捆卷轴都送到塞拉斯蒂娅头上的。那是一次意外……但它们是卷轴,目的就是传递消息,就如黑皮书希望自己黑魔法能得到传播一样。
或者这只雌驹根本不是我想的那一只,我只是一直在脑海里毫无意义地胡思乱想。
那她怎么进去,又怎么出来呢?我曾问过狮心,盯着那个两世纪前被用来容纳小宠物,如今被粉雾腐蚀掉的玻璃球。
龙族魔法。
我缩了一下,后脑传来一阵不舒服的疼痛。龙族魔法,又一个得加到“让我头疼”清单上的东西。列在与“英克雷政治”和“岩石农场”平行的位置。
但仍然低于“小马拉火车引擎”这件事。
我最终闭上了那只雌驹的眼睑,盖住了她凝视着虚无的眼睛。我在寒气中打了个寒战,转过身,向那扇小门走去。
甚至还在房间这一边,我就可以看出自己有麻烦了。那扇门有一把云锁,如果它上了锁(我的情况什么时候那么容易过),那我就打不开它。让我走了这么远来到这里的踏云魔法,无法让我的工具或悬浮魔法对云起作用。
当我意识到自己经历了这么多,冒了那么多的风险,却可能只会永远被困在这个寒冷乏味的大厅里后,我的小跑慢了下来。
那三个显示屏突然亮了起来。
上方,一只乌黑的天角兽用一种冷酷无情、阴森邪恶的表情怒视着我。她巨大的黑色双翼占满了左侧与右侧的两面屏幕,而中间的显示屏上,她绿松石、龙瞳般的眼睛在蓝色金属锻造的头盔下轻蔑地俯视我。
“你闯入了梦魇之月的神殿!”她冷冰冰地说,“给你一个机会,用自己小蹄子最快的速度逃离这里吧。”
我震惊地退后,蹄子踏进了一具骷髅小马的肋骨间,让我打了个趔趄,向后绊了一跤,笨拙地摔在那只未知天马腐烂的尸体上。
是梦魇之月。
但我又迅速猜测,或者是一个模仿成她的安保系统。
云宝黛茜组建了暗影天马,她在设计自己部门最大项目的内部安保系统时,很可能用了类似的花样。
我牢牢把蹄子放在冰冷的地板上,直视那些被梦魇之月占满的屏幕。
“我……我现在不会回头。”
“你不能留在这里!”梦魇之月威胁,“如果胆敢尝试,我会放倒你。趁我大发慈悲给你提供机会,马上掉头离开!”
我到底要怎么做?难道她会降下护盾让我出去?
一阵静电干扰涌上了左侧的屏幕,扭曲了梦魇之月的右翼。
没关系。
我把视线移开那三面屏幕,扫视房间。我不能撬开云锁,但也许根本就不用。也许,这间大厅某处就有一把钥匙。
“你在做什么?”梦魇之月命令道。
我才不理你,头脑中的小马这么想,我开始搜寻房间。一把云锁很可能对应一把云钥。我必须在魔法还能维持的时候找到它,这样就能用蹄子或牙齿把它捡起来了。
结霜天花板上的镶板滑开了,天花板炮塔降了下来,威胁着我,但并没有瞄准。“停下!”梦魇之月的图像坚定地吼叫,“这里没其他的路,不要浪费你的时间。”
我禁不住露出一丝微笑。“噢,但这里有,”我告诉她,“猜猜我是怎么知道的?因为我的动作让你紧张起来了。”
右侧的屏幕在静电干扰中闪烁,随即恢复正常。
等等,安保程序不该感到紧张。
我猛地把脸转向屏幕,双眼慢慢瞪大。
“最后的机会,” 充满皇家之怒的梦魇之月警告我,“立即离开!”
“不,我不会离开!”我直截了当告诉她,“因为那些善良小马的生命危在旦夕,因为那些袭击无辜的邪恶小马必须被阻止,因为小马国需要太阳……”
我走向屏幕,看着一阵静电干扰扭曲了梦魇之月的图像。“我不会离开,因为这是我的命运,”我跺着蹄子,冷冷地注视着那个邪恶黑色天角兽闪烁的图像,注视着那双龙瞳般的眼睛,仿佛我的目光能穿透显示屏直达内部一样。
我做了个深呼吸,吐出一口气:“也因为,你不是梦魇之月。”
屏幕闪烁,梦魇之月的图像消失了,被一个更友善的容貌取代。
“命运是你自己选择的,”塞拉斯蒂娅告诉我。
我提醒自己,这是安保程序的另一种模式,并不是真正的塞拉斯蒂娅。仁慈的女神已经超越了死亡,升入了天堂。即使到现在,她也在上方注视着小马国所有的小马,倾听着我们的祷告。而不是……像这样。
这不是我所相信的事。
“停下你的戏法,”我气愤地啐了一口。
“出去!”塞拉斯蒂娅的图像命令,以皇族风范展开了覆盖着白羽的双翼,占满了左右两面屏幕,“这地方不属于你。”
我摇着头:“怎么出去?”
“用你进来的方式。”
我的下巴掉在了地上。她……或它……居然不知道?“你没注意到吗?”这是什么蹩脚的安保系统?“斯派克把我送了进来。抱歉,但我鞍包里没有另一条龙了。”听见斯派克后,塞拉斯蒂娅的图像张大了嘴,似乎很惊讶。
“你活活烧了你自己?”白色天角兽轻柔地问,薰衣草紫的大眼睛通过中央的屏幕注视我。
“而且,他也不会再送我……”等等
我慢慢地、不情愿地问:“你是塞拉斯蒂娅公主,对吗?”
“对,我的小马,”辉煌的白色天角兽说,一阵干扰波贯穿了中央显示屏。“而你是……”天角兽顿了顿,似乎是第一次认真打量我,“等等,我不是认识你吗?”
“认识我?”我重复道,感到蹄下的地面仿佛在离我而去,“你怎么会认识我?”
“我看过……很多小马,”塞拉斯蒂娅坦白,“在我的监狱里,我所能做的只有看和听。直到有时候,我再也看不下去了……”
监狱?女神在上……
我要相信吗?我真的在和塞拉斯蒂娅本尊说话?女神……公主……不知何故被困在这里?为什么她会把这里叫成监狱?但这就意味着……
“……但我还记得以前见过你,”塞拉斯蒂娅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她的声音如慈母般温柔,但这种温柔并不是广阔无边的,“你是小皮,那只脏话尤其丰富的雌马,我说对了吗?”
什……?呃呃呃!塞拉斯蒂娅认识我……还知道这茬事?!我迫切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整个宇宙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把我藏起来。
“广播上的那只小马对你评价很高,”塞拉斯蒂娅继续说,她对我膨胀名声的提及让我的尴尬更严重了。
她当然会听见敬心,以及以前所有dj pon3说的每一样东西。毕竟他们是利用spp高塔来进行广播的,使用暮光闪闪的紧急广播室也不例外。我所能做的只有看和听。
“你和以前想要进来的小马都不一样,他们为了进来,做过很多可怕的事……”
我畏缩了,脑中的小马同情地颤抖,我想象着塞拉斯蒂娅看见一只天角兽穿着自己妹妹骸骨的景象。“我让露娜安息了,”我迅速告诉她,想摆脱那些痛苦的记忆,“我火葬了露娜的遗体,处决了亵渎她的那个怪物。”
我感到嘴中说出的话无比微弱,但塞拉斯蒂娅的脸仍然充满无尽的感激,我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在她面前鞠躬,为了逃避自己不该得到的感激之情。
“平身,我的小马,”塞拉斯蒂娅轻柔地责备,“我不值得你的尊重。”听见她忧郁的话,我惊讶地抬头瞥了一眼,但没有改变鞠躬的姿势。“有太多向我表现得这么尊敬的小马,因为我,都死去了。如果可以,应该是由我向你鞠躬。”
我迅速挺起身子。“什么?不可能!”我感到惊骇不安,又出奇地愤怒,“过去发生的一切不是你的错!那场战争,那些超聚魔法,我们在你不在的时候做的那些恐怖的事……都不是你的错!”
塞拉斯蒂娅悲哀地看着我,先前竭力遏制住的哀痛也开始慢慢渗进嗓音中。“但这的确是,我的小马,”她坚称,“我选择了露娜学校的地址。本来有三个合适的选址,但我选择了新月峡谷,只因为它的名字逗乐了我,也只因为我想看看,在我告诉妹妹我要把她的学生送到月亮上后,她脸上的表情……”
我现在能看见塞拉斯蒂娅眼里的泪水了,静电扭曲了中央显示屏的图像:“我为了一个玩笑,把那些孩子送到了那里!”
我……我没有想过……
我的神经似乎被冰冻结,双眼开始感到温热。当我开始为自己女神哭泣时,我感到眼泪顺着自己右脸颊流下。
“而这还不是结局,”塞拉斯蒂娅说,“斑马发动攻击时,我和露娜一起施法,升起护盾,让我们国民有时间进入避难厩,即使粉雾正在杀掉我们。我们轮流工作,一开始,我们一位维持护盾,另一位搜集治疗用品,到后来变成了休息、恢复力气……”
牺牲。
“……但我的妹妹,”塞拉斯蒂娅的声音发着颤,“更年轻,更虚弱,无论我做什么,我都不能阻止她在我的怀里死去。”她淡紫色的双眸流淌着泪水,“我紧紧抱着露娜,直到她的身体变得冰冷……”
女神们……女神在上,露娜请怜悯你的姐姐。
“……最后,我悲痛欲绝,就飞走了。我抛弃了沦陷的中心城,让护盾失效,对下方可怜的小镇释放了一股饱含致命粉雾的洪流。”
于是苹果快餐死了,我在随后几秒钟内痛苦地回忆起来。他没看见塞拉斯蒂娅从皇家城堡飞了出去,但可以理解,他当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波将要吞噬掉他的粉色巨浪上了。
即使塞拉斯蒂娅有多么痛苦恐惧,她仍然还没有说完:“我……我被失去妹妹的极度悲痛蒙蔽了双眼,飞过白尾树林的时候,我看见了斑马发射的三枚超聚魔法导弹,直飞向中心城。斑马不只打算杀掉露娜,他们还想抹去已成为她坟墓的整座城市,把整座山脉从地图上抹掉,彻底除掉她……”
我想起了铁蹄的话:在大灾变后的几天里,我听说过流言,在护盾崩溃后,斑马发射了一些超聚魔法,想要彻底毁灭那座城市。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那些导弹从没有抵达目的地。
白尾树林。
卡吉曾把那里称为小马国污染最严重的地方。
我胆怯地低声问:“你做了什么?”
“我毁掉了它们,”塞拉斯蒂娅说,悲伤的声音变得更坚决了一点,“我的悲痛化为愤怒,我把它们撕得粉碎,当我飞过时,它们已灰飞烟灭。”
干得漂亮!头脑中的小马义愤填膺地跺着蹄子。
她声音中的怒火消失殆尽,只留下了悔恨:“然而狂风却把那些魔法的辐射和污染吹进了白尾树林,玷污了小马国一度美丽无比的森林,毒化了水源,一直蔓延到小马镇边缘。”
在塞拉斯蒂娅叙说的时候,我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踏出避难厩的情形——亲眼看见香甜苹果园有多么病态,整片地区直接让我的哔哔小马滴滴作响。
“我的满腔怒火……”塞拉斯蒂娅悲叹,“最终熄灭时,我感觉仿佛自己的血肉,自己的心灵也随之而去。我的灵魂暴露无遗,而我……非常害怕。”塞拉斯蒂娅的表情深不可测,“我正在死去,而我非常害怕。”
我想紧紧拥抱她,把自己脑袋埋进她高贵的白色皮毛里哭泣,为了她,为了露娜,为了一切。
“我本该让自己就那么死的,”塞拉斯蒂娅说,“那样,我至少还可以陪着露娜,但我没有,我太自私了。我已经活了很久很久,死亡和终结对我来说既陌生又可怕。所以,我让自己的怯懦把我带到了这里……”
这里,独行天马计划。
“这不是怯懦,”我诚挚地说,“这是……马之常情。”任何把女神当做普通小马的想法都让我感到突兀无比,“我们都惧怕死亡,这是身为小马很自然的想法。”再三考虑,我补充道,“也是活着很自然的想法。”
塞拉斯蒂娅似乎由衷感激我的安慰,“……而作为惩罚,我被困在了这里,这里就是我的监狱,我的炼狱。我无助地听着自己罪恶的受害者,不能行动,不能给予帮助。”她的目光似乎越过我,飘向了那些堆积的骸骨,“我只能尽自己所能阻止任何小马下场和我一样,阻止驻扎在外面的那些家伙进入这里。”
我张开嘴巴,想说些什么来抗议,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她听了片刻,又温和地打断了我想说出口的话。然后,我在几个月前听见的声音一下子充满了整个冬庭:
“喂?有小马在外面吗?”那只死去已久的雄驹问,他的声音沉重而绝望,我知道他已经心灰意冷,已不期望可能永远也不会抵达的救援了,“拜托,我们需要帮助!当我带着我的家庭正要去香甜苹果园附近的避难厩时,我们被掠夺者袭击了。只有我和我的儿子幸存了下来,我们挣扎着到了避难厩,但它大门紧闭,根本没有办法能进去。我的儿子,吃了避难厩附近那些该死果树上的苹果,他现在病得很严重,虚弱得都不能走动了。我们藏在老纪念碑旁的蓄水箱里,已经耗尽了食物和药品。如果有任何小马听见了,求求你,帮帮我们……重复消息。”
我再次被第一次听见这录音产生的顿悟的幽魂缠住,这位无名的父亲已经失去了所有希望,只是机械地执行记录动作而已。
而塞拉斯蒂娅一直都在听着这段广播,诉说着一个孩子的死,被她传遍白尾树林的毒素害死,一次又一次重复播放了不知多少年。直到我走了过去,把广播关掉了。
我泣不成声。
塞拉斯蒂娅陪着我一起流泪。
“你一点都不像那些驻扎在外面的小马,”她继续说,此时,我完成使命的决心已经压过了悲痛,我最终擦去了眼泪。
我知道她指的一定是英克雷。我突然感到奇怪,我第一次出现在这里时她居然没认出我,她似乎也对护盾外咫尺之遥的战争、以及我现身的目的都毫不知情。
我所能做的只有看和听。直到有时候,我再也看不下去了。
“塞拉斯蒂娅,”我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看不下去的?”
她的回答本该在我预料之中。
友谊城。
那是小马国废土最黑暗的时刻。如果是我在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切,无法给予帮助,我相信我也会移开自己的视线。
我花了点时间才意识到自己漏问了塞拉斯蒂娅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你……怎么了?”我充满好奇地问,试着让自己振作起来,做好心理准备,迎接任何答案。我需要知道真相,但不觉得自己能忍受塞拉斯蒂娅更多的痛苦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第一个假设是塞拉斯蒂娅亲自进入了控制舱,但如果真是这样,她在很久以前不就能做我现在打算做的事了吗?而且必胜部系统不是也确认过控制舱是闲置的吗?
“我来到了这里,”塞拉斯蒂娅告诉我,“我知道自己的肉体正在死去,我也知道童子军计算机,知道它们有延续生命的机会,所以我来到了这里。”她看上去非常怀疑,“我希望,在我接管这个地方后,我就能帮助所有的小马了。那样,我仍可以做些好事来弥补自己的过错。当我把自己下载到童子军计算机里后,我发现自己被困住了,孤立无助。我接管了一些安保系统,但这就是全部了。除此之外,我只能听和看。”
下载?
我倒抽着冷气,用前蹄捂住嘴巴。
不要那些能‘下载你脑子’的玩意儿,云宝黛茜曾对露娜解释,我让他们把那些东西都断开连接了。我想要一只活小马来操纵小马国的天气,而不是认为自己是一只小马的机器。
“云宝黛茜……小苹花……”我虚弱地说,“塞拉斯蒂娅……她们把心智下载系统和控制系统断开了,这是设计的一部分。”我之前已经知道了这一点,但我当初以为她们是把整台童子军计算机都给搬走了,而不是切断它,让它完好无损。
斯派克问过我: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古话:‘通往地狱之门的道路是由善意铺就的’,如果说她们六个的往事能对后世有什么启示的话,这就是了。。
“我现在知道了,”塞拉斯蒂娅悲哀地说。她犯了一个错,一个简单、可以理解的错,却造成了悲剧般的因果关系。
简直就是小马国毁灭故事的一个缩影。dj pon3的话在我脑海中响起,道出了废土上的一大真理:所有小马都做过令他们后悔莫及的事。
我脑中理智的部分开始活跃起来了。如果这就是发生的事,那么和我交谈的这个就不是真正的塞拉斯蒂娅。它只是一个程序,一个记忆的幻象,把你心智下进一台童子军计算机,并不真就是把你自己放进了电脑里,它只是创建了你大脑的一份副本,唯一成功的方法是……
我想起了松软干酪长老以及他邪恶的意图。他打算实现永生,不仅把童子军计算机变成自己心智的副本,还打算把自己的灵魂转移到机器里,把它用作魂罐。
瑞瑞的话再次在我脑中低语,我的脸猛地转向塞拉斯蒂娅,在顿悟中瞪大了双眼。
我甚至请斯派克来烧掉它,而结果却是将那本书送给了塞拉斯蒂娅公主。
塞拉斯蒂娅公主,在某个时段里,曾是黑皮书的拥有者。
“你……”我目瞪口呆。
“对,”塞拉斯蒂娅懊悔的回答证实了我的怀疑,她甚至都不需要听见问题是什么,“那个魔法学起来非常简单,我刚翻开几页就学会了,我怎能拒绝只看一眼呢?”
我感到一阵阴冷的寒战。
“当你活得和我一样长命时,无聊就会变成你的仇敌,”她解释,“以它自己特有的方式,它对我就如无序一样危险,尤其当我独身一马的时候。”
塞拉斯蒂娅叹了一口气:“在我放逐梦魇之月后的几个世纪,我曾尽我所能去学习所有神秘、机密、禁忌的事物。我甚至学了一点斑马酿造和龙族魔法——做了任何像我这样的小马可能会做的任何事。最后,我甚至建了一所学校,来教授我学到的所有安全的知识。”
龙族魔法?这就是她能把卷轴送回斯派克的原因?我禁不住问了她这个问题。
“对,”她怀旧地笑了笑,告诉我,“我从一条龙那里学来的,那条龙就是你现在所知的老鼠。”她继续说,“黑皮书的秘密对我几百年的学习习惯来说,完全是一种诱惑。”
难怪spp核心总部周围的护盾那么坚不可摧,难怪它能持续那么长的时间,因为它是用塞拉斯蒂娅的灵魂充能的。
我又想到了另一点:就这样了,就在这里了。我永远也不可能出去了,这不是我计划或预料到的事。至少,在英克雷的威胁完全消除前,我不能离开。如果明天还会发动战争,结束今天的战争也没有意义。然而,我被永久囚禁的现实仍像一块沉重的毛毯压在我的身上。
我抬起头,我可能再也看不见我的朋友了,还可能会被天马深恶痛绝,但这一切是值得的,为了把阳光带回小马国,为了阻止英克雷……
……见鬼,仅仅让银贝儿重新看见真正的彩虹就已经非常值得了。
我走向那扇小门,唯一的遗憾就是再也不能和敬心在一起了,我不能拥抱她最后一次。
我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屏幕。“我能看看他们吗?”我问,“看看我的朋友?就在这里?”
“当然,我的小马。”
我的心砰砰直跳,脑里的小马在意想不到的惊喜中跳来跳去。我第一本能是先看敬心,但我还有一个更需要关切的朋友。
“拜托,塞拉斯蒂娅,”我恳求,“看看小呆,让我看看她发生了什么,我需要知道她是否安好。”
塞拉斯蒂娅公主消失了,她的图像被吠城战场取代。每面显示屏都放映着spp高塔镜头的录像,有两面放映着最近的事件,第三面则是实时录像。
我看见了小呆,宛如金绿交织的希望之光,从吠城弹坑冲天而起,穿越云层破空而出。我看见了她飞回来,辐虹音爆清扫了吠城上方的天空,为塞拉斯蒂娅一号的射线打击扫清了障碍。我看见了她直直坠落,当狮心接住她之际,我欢呼了起来。
中央屏幕上,我能看见小呆,正立在一大块翻倒的战车上,灰白的眼睛凝视着大片大片扰动的奴隶小马,她用牙咬着自己的黑板:
这里是通向自由和马芬的路。
在她身后,墙壁已经裂开一个大洞,墙体的残骸已搭在了充满有毒污泥的护城河上,构成了一座桥。狮心正站在通向自由的通道旁。他的蹄子周围堆满了来自污泥护城河内死去的怪物,在它们染上粉色的尸体中央,是一只得意洋洋的白色小田鼠。
“感谢塞拉斯蒂娅!”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然后,我双脸发烫,又问:“让我看看泽妮思?”
画面改变了。我看见了我的斑马朋友一路潜入吠城,直到遇见了斯特恩。我看见了那场开始于士气部屋顶,结束于城市另一端一处倾斜屋顶上的战斗。
我继续看着,现在,流着血的泽妮思正躺在一处由瓦砾碎石堆成的洞穴里,昏昏沉沉,而她的女儿——符纹镇的医生,正精心照料她的伤口。背景里,天空爆发出夺目的光芒,一根聚焦的太阳光柱从天堂俯冲而下,击毁了一辆英克雷轰炸战车。
如果塞拉斯蒂娅一号起效了,这也就给了我对其他朋友的希望:“你能为我展示瑞吉吗?拜托,还有生命之花?”
显示屏重播着葛瓦德的狮鹫清理十马塔上空云幕的录像,穿插着暮光学会的场景(塞拉斯蒂娅不知何故能向我展示超聚魔法大厅内部的场景!)左侧的显示屏上,葛瓦德和瑞吉正飞向十马塔屋顶,一左一右支撑着受伤的黑羽。
“如果我成为了新中心共和国(new canterlot republic)的裁决者,”葛瓦德告诉受伤的狮鹫,“我很荣幸把你任命为联合委员会会长。”
“你不觉得应该让小马担任吗?”黑羽提议,“你肯定不想给小马国一种受狮鹫掌控的印象。”
我花了片刻才意识到她们少了一位。
我转向另一面显示屏,正好看见那场战斗的开端。当我看见伯劳,并意识到她不能活下来时,我感到了钻心的痛苦。当瑞吉被毒尾刺中时,我吸了口冷气;当她带着小吉尔达破空而出时,我欢呼着。
“那你推荐谁呢?”左侧屏幕中的葛瓦德问,三位幸存者逐渐接近屋顶,一只小马奔上屋顶,迎接她们。
我听见了瑞吉的声音:“生命之花?”
“够了,”我挥着蹄子说,不需要再看了。那些从战斗中幸存下来的成员会康复,但我们仍遭受了损失。我知道不能避免,但这仍不能减轻损失带来的痛苦。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该庆幸损失得并不多,本来有可能更糟的。“看看薇薇?”
中央屏幕上,那只美丽的炭黑色独角兽正对着耳麦歌唱,同时在受伤的英克雷士兵之间奔波,那些天马被困在绿色天角兽的保护屏障内。她在为敌方的士兵治疗,帮助在战斗中受伤的每只小马。我观看的时候,一只紫色天角兽闪现在护盾内,带来了另一个昏迷的士兵。薇薇再次停止歌唱,匆匆奔去帮助那只受伤的天马。
两侧的显示屏放映了薇薇接管广播中心的全过程,没开一枪,没有一只小马受伤。
我从未感到这么骄傲,这么欣慰。
当我再次胆怯地请求塞拉斯蒂娅时,我感到膝盖虚弱无力,身体在焦虑下渗出了汗水:“塞拉斯蒂娅,拜托……让我看看敬心。”
这一次,只有一面屏幕亮了起来,展示着广大废土的场景。塞拉斯蒂娅出现在两侧的屏幕,温柔地看着我。
我能看见天空中一股股黑烟的轨迹。镜头向下移动,在布满岩石的山脊之间放大。岩石堆中有一个小洞穴,并不只是天然的凹陷,某只小马在里面建了摇摇欲坠的墙体,布置了一些零散的家具,全都很小,供非常娇小的小马使用。一块标志板被钉在前面,字迹很明显是一只年轻幼驹书写的。
岩石城(rockopolis)
小雌驹禁入!
通过一扇呈现出完美矩形的窗户,我能看见一个非常肮脏、非常憔悴的敬心,她的鬃毛脏兮兮的,缠结在一起,她蜷缩着藏在一堆旧番茄酱空罐头里。
我被这不堪入目的景象震惊得几乎无法动弹,无法呼吸。
然后,敬心不可思议地动了起来,她望向了上方,凝视着一个高到她根本看不清的摄像头。
她的嘴张开了,吐露出一句话:“我爱你,小皮。”
我再次失声痛哭。
“敬心使用那些高塔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塞拉斯蒂娅提醒我,“她了解它们的结构。”不知何故,我的敬心……亲眼见过鬼魂,发现来自太空的武器,偶遇住在蓝色箱子里奇特小马的雌驹……能感觉到自己正被密切注意着。
我的角开始发光,把自己飘到了显示屏前,我用蹄子按着它,仅仅想离得更近一点。“我做到了,”我告诉她,“我活活烧死了自己,但我一切都好。”
“她听不见你,”塞拉斯蒂娅说。我垂下蹄子,仍飘在屏幕边,沉浸在自己挚爱的图像里。
目睹此景,塞拉斯蒂娅告诉我:“我能送你回去。”
我身后的房间突然冒出一扇由绿色龙火构成的传送门。
“回到斯派克那里,你今晚就能和她在一起。”
“什么?!”我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我一定是听错了。
然而我没有,我身后的绿色火焰,如塞拉斯蒂娅解释,就和斯派克用来发送消息所用的火焰一样。一旦我重新被烧死,斯派克将会字面意思上打嗝把我吐出去,完好无损。这过程的痛苦难以形容,但……非常有效,还有点恶心。
“既然你知道怎么通过龙火进入这里了,你也就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出去和你朋友以及伴侣团聚,”塞拉斯蒂娅向我提议。“你可以离开,在斗争中帮助他们,然后明天把你们另一个送到这里,而不是你自己。”
敬心的图像忽闪着消失了,被塞拉斯蒂娅温和关切的目光取代。
“你应该得到幸福。”
我发现自己面临着两难选择:通向独行天马计划更深处的小门,或再次直面龙火的死亡,这一次能把我送回朋友身边。
这简直太过分了。
“我做不到!”我几乎是哀嚎着告诉她,“我们不可能再接近这里了,英克雷太强大了,他们会重振旗鼓……如果今天不成功,他们不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
“斯派克火焰的魔法不是短距离的,小皮,”塞拉斯蒂娅解释,“你不必需要重新靠得这么近。”
我在原地震惊地颤抖,她说的是事实,而我如此想要和敬心再次在一起,和我所有朋友在一起。我不愿让自己已经喜欢上的生活就在这里走到尽头,尽管这种生活充满各种痛苦和恐怖。
这很自然,脑中的小马说。
我想起了两天前和薇薇在树屋外的对话。我自己都不愿做的事,又怎能强加给其他的小马呢。
尤其是,脑中的小马补充,这还意味着让他们为你去死,虽然只是暂时性的死亡。
“我知道的每只小马……”至少,对那些我能把这样的事委托的对象来说,“他们也都……像我一样,甚至比我更应该得到幸福。”
我注视着敬心刚刚对我传达爱意的那面显示屏,思考着她还会说什么。我突然忍不住窃笑,意识到敬心可能会问我是否在盯着塞拉斯蒂娅的臀部看。
我开始咯咯笑出来时,塞拉斯蒂娅抬了抬一侧的眉毛。
我咯咯笑是因为知道,如果敬心看见我目前的情况会说什么。她不会恳求我跨过那团火焰离开这里,不会要求我牺牲另一只小马,让我留下来和她在一起。
她也不会强迫我留下来,她所有需要说的话,昨天晚上都已经给我说过了。她信任我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没必要偏袒哪一方。
“你在笑什么?”
我点点头,完全忍不住自己的笑。“我知道如果敬心在这里,她可能会告诉我:在我弄清怎么来次‘三马组’之前,不要试着对女神捣鬼。”
塞拉斯蒂娅的眼睛瞪大了。当我意识到自己刚刚把什么话对着谁大声说出来后,我的脸简直比烈焰还要烫,但塞拉斯蒂娅的表情又让我忍俊不禁。
“你有……一个很有趣的女友,”塞拉斯蒂娅最后只这么说。
我花了片刻才从大笑中恢复过来,从眼里擦去所含情感完全不同的泪水。我知道我必须做什么,在护盾的另一侧,斯派克已经觉得自己杀掉了我。我不能想象他此时是什么感受,或我的朋友与他重新会合后他的反应。我不能将他置于那样的境地。
我集中精力,飘起剪贴板,搜寻着墨水。在发现没有后,我用蹄子砸碎黎明沙士瓶,用一块碎片划了一道血痕,无视了轻微的疼痛(和被活活烧死比起来,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用我的血写了一条消息:
亲爱的斯派克:
我还活着。
我在里面,和塞拉斯蒂娅一起。
谢谢你,我非常,非常,非常抱歉。拜托,请你以后有哪一天能原谅我。
小皮
顺便一说:真的非常非常疼。
我一言不发,把那条消息送向传送门。
塞拉斯蒂娅沉默地注视。在我送完信后,她对我微笑:“我为你骄傲,小皮,但我的龙火传送门是为你敞开的。”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想起我在哪里见过你了,暮暮最后的行为就是去拯救你,”塞拉斯蒂娅告诉我,“难道她只是成功让你晚一个星期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崇敬的女神正劝我放弃自己的使命。不是因为我毫无价值,而是因为我不可取代?
“生命是一件礼物,”我告诉她,“我不会那么自私,为了我自己而要求其他小马放弃生命。”
“生命,并不总是一件礼物,” 塞拉斯蒂娅悲伤地补充,“死亡不可避免,至少理应如此,在我妹妹死后,我也理应无法逃避。”她声音中的忧郁令马难以忍受,“这就是黑皮书真正的邪恶之处,它改变了事实,它把死亡从你那里窃走,并称之为一件礼物,这是一派胡言。我已经孤独地活了很久,眼睁睁看着各种小马死去,我见过的事物远超你的想象。拜托,请相信我,你靠牺牲自己去拯救的那些小马,无论如何都会死的。”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是我崇敬的塞拉斯蒂娅:“你说什么?”
“我说……把生命给予那些真心值得的小马,不是更好吗?紧紧抱住自己所爱的那些小马,不是更好吗?”
这些话从本应是我温柔慈爱的女神嘴里说出来,让我深感痛心,但她……也并不是毫无道理。
“如果我让今天的战争持续下去,难道它明天就不会杀死敬心吗?”我问道,“难道就不会杀死我所爱的其他小马,或者他们的挚爱吗?我怎么能像那样活下去?又怎么安宁地迎接新的一天呢,你又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我可以听见塞拉斯蒂娅声音下涌动的痛苦的暗流,“我想,也许我一直都更乐意这样。”
我想起了她最喜爱的学生。“而且……暮光闪闪会怎么做,如果她面临这个选择?”我立刻对自己提及暮暮感到非常后悔了,意识到这会多么伤透她的心。我有什么权利这样做?尤其在自己所干的一切后。
塞拉斯蒂娅沉默了,我想知道自己是否气走了她(如果在她监狱里有什么其他“地方”可去的话)。
“暮暮年轻时,她曾想去做你现在要做的事,她想独自闯进无尽之森,不让其他小马冒险,”塞拉斯蒂娅告诉我,“她的朋友不会允许她那样做。之后的情况?我就不确定了。我更乐意相信她和她的朋友一直待在一起,而她们会一起解决困难,但……”但是六大部门成立了,把她们分开了。
我感到一阵保护欲的怒火,塞拉斯蒂娅是在暗示我的朋友们辜负了我吗?或者只是我过度解读了?
“但她的朋友,”我指明,“也愿意退后一步,让她去做她必须做的事,即使这意味着她会在片刻内变得脆弱。”
“而你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塞拉斯蒂娅轻声回复,“与朋友分离时,暮暮就会处于最劣势的状态,你也会一样。”
我感到了鞍包里那些小雕像的存在。她们在一起才更强大,更出色。
噢!噢,女神们在上……或女神在上,情况似乎的确是这样。
我开始理解了,不仅理解了塞拉斯蒂娅说了什么,也理解了她为何要说出来。我开始明白为何塞拉斯蒂娅与我祈祷的女神这么不同了。
“塞拉斯蒂娅……”我谨慎地说,“你没朋友的陪伴有多长时间了?孤身一马有多久了?”
塞拉斯蒂娅再次沉默了,在一段漫长而沉闷的停顿后,她给了回答:“比我困在这里的时间还要长得多。”
“你再也不用这样了。”
“小皮……”屏幕上的天角兽睁大了双眼。
“没有小马应该孑然一身,塞拉斯蒂娅,”即使像你一样的小马也不应该,“小马需要朋友,他们需要……友谊的魔法,没有了它……”我顿了一下。小马国的小马不仅失去了他们穹顶上的太阳,还有他们心中的太阳,连同其他,但我能改变这一切。
“我在这里,而我不会离开你。”
塞拉斯蒂娅什么也没说。
绿色的龙火消失了。
那扇小门打开了,展示了通向另一扇门的短短走廊。走廊里,一个凹室存放着下载装置。一个镶嵌着灯泡和宝石的金属头盔,躺在一具高大的、长角有翼的小马骸骨旁。
塞拉斯蒂娅的骸骨。
我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集中精力用魔法包住塞拉斯蒂娅公主的骨架,把它们飘进冬庭。
“拜托,”塞拉斯蒂娅请求着,“做你对我妹妹所做的事。”
我花了点功夫才找到办法点燃那具骨架,火星逐渐劈啪作响。我意识到我需要对这里所有骸骨做同样的事,然后才能进入控制舱。虽然我可以把它们一起烧掉,但塞拉斯蒂娅的骸骨理应得到单独火葬的殊荣。
我坐在显示屏下方,注视着这场葬礼,塞拉斯蒂娅和我一起看着。
当核心总部某处传来机械的轰鸣声时,我吓了一大跳,隐藏的风扇开始排掉房间内的烟雾,用夏日新鲜的空气灌满了整个冬庭。在火焰与空气共同作用下,附魔冰霜开始融化,地面的雾气开始消散。
最后,我站起身,是时候了。
在我迈向那个走廊时,塞拉斯蒂娅打开了最后一扇门。
独行天马计划的童子军计算机让我联想到了一棵树。巨大的中心主干上闪耀着一道道神秘能量的脉冲。灯光沿着主干延伸出来的枝条一路闪烁,连接到墙上一排更小的计算机上。控制舱的金属卵壳依偎在像树根一样的电缆线束之间。这场景让我联想到,就仿佛有一颗蛋从一个窝里掉了下去,裂了开来;又像一个兔子洞,挖向树干底部,通向神秘之地。
房间内三个不同的方向各有一扇门,顶部的标志牌显示它们分别通向春庭,夏庭和秋庭。
一段零散的记忆像醉醺醺的蝴蝶一样飞过我的脑海。
好的,还有另一个故事,斯派克曾说,告诉我们他逝去已久的挚友的故事,六大部门的部长,关于暮光闪闪的第一个冬季清扫。
冬季清扫是什么?灾厄那时候问,下一刻就被我递给他的晃过的闪闪可乐喷了一脸。
我咯咯笑着,想起了他当时露出来的表情。
之后,斯派克解释说,一般来说,在小马国,季节的变换是通过魔法完成的。而再之后,我听云宝黛茜抱怨过每年都需要放弃参战一次,来帮助冬季清扫。
不知何故,我忘却了独行天马计划原本的设计用途。
冬季清扫的一部分,总由苹果杰克负责的一部分,就包括播种下一年的作物。我突然意识到,就算是这一部分,也在独行天马计划的范围内。事实上,这也是英克雷一直尝试攻克的部分,更改系统,使之能满足天马的需求,即云层种植。
这会是一个重大的责任。
我抬起控制舱的舱门,看向里面,这就是我以后的新家了。内部毛茸茸的,非常舒适,就像一朵云,但比云稍微坚实一点。我猜测,这是为了预防操作员不是天马,看来我得感谢小苹花的远见。
那个头戴式设备看上去就和走廊里的那个一样可怕,但很容易区分,这个没有闪光灯,只有更多宝石。
我集中魔力,解开所有鞍包,让它们掉在地板上。当我脱下护甲时,我最后一次打开了那些鞍包,把随身携带的少量纪念品飘了出来。充满回忆和幽魂的宝藏。
灾厄的帽子,薇薇的小蝶记忆水晶球,银贝儿的画,这些都是来自我朋友的礼物。
我把它们一个接一个在控制舱内部的边缘摆成一个圆圈。我希望它们能在我“睡觉”的时候紧挨着我。
接着是小麦金塔,六大部门部长的小雕像。
永远也不会知道云宝黛茜发生什么了,头脑中的小马沉思,也许这样最好,留有一些谜团总是好的。
还有友谊城小雌驹的灰烬。
最后,8号水晶球。
最后那一个我放在了头饰旁。在关闭舱门进入控制昏迷前,我最后一个想做的事就是看看它。虽然我知道这会浪费宝贵的时间,但永远不观看它是我不愿做出的牺牲。
毕竟,我不是自己美德的典范。
我看向灾厄的帽子,我们第一次拜访斯派克洞穴的记忆一下子提醒了我,还有一位朋友我还没看过。
“拜托,塞拉斯蒂娅,如果可以,”我奔回冬庭,“展示一下灾厄。”
屏幕变换成一场战斗的疯狂场面。一面屏幕上,灾厄一边躲避追捕,一边尽力在新希望太阳能阵列上安置炸药。另一面屏幕上,他在某个储藏室里和一个英克雷军官对峙。第三面……
斯派克飞过屏幕,镜头转动对准了他,在他两根爪尖之间,我看见他正紧紧握住我的剪贴板。
我听见了飞火雷霆的轰鸣,灾厄被绳子捆在斯派克的背上,就像地狱犬吠锯一样。我天马朋友的一只翅膀被治疗绷带草率地包扎住,他过度使用了那一处正愈合的肢体,现在它根本就动不了了。
灾厄和地狱犬狙击手共同狙击来袭的导弹,保护着巨龙。
“如果小皮一切安好,那么咱们得找到薇薇离开这里!”灾厄叫喊,重填弹药,“撤到那个咱们都知道在哪里的地方。”
血从斯派克的坏眼里流下,他血淋淋的面孔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英克雷知道我,”他沮丧地咆哮,“他们知道我住在哪里。一旦消息传开,他们会进行报复。”灾厄理解了斯派克所说事实的严峻性。“他们会火力全开,袭击洞穴。”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小马国花园!
“对,”灾厄严肃地说,“这就是咱们得竭力回到那里,巩固防线的原因。”斯派克侧身躲过一波电浆火焰的轰炸,那些火焰每一团都比一只小马还大,灾厄忙活着不让那把反器材步枪掉下去。“咱们能做的就是拖延他们,直到小皮能清掉云层。之后,咱们就能用塞拉斯蒂娅一号进行反击。”
我感到一阵恐慌,又把它抑制住了。他们还要过几个小时才能返回斯派克的洞穴,而英克雷重组起来还得需要更长的时间。但依然,我不知何故丢掉的紧迫感又重新回来了。
“塞拉斯蒂娅,”我意识到有太多事需要做,“你会帮我吗?”
“当然,小皮。”
我走出冬庭,回到了那个小走廊里。我在那个有下载器的凹室旁停了下来。
“他们不会理解的,”我说,意识到这不是第一次了,“尤其是天马,他们不会理解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没有关系,我以只有我自己知道的方式,正竭力为所有小马,所有种族做正确的事。
我听见飞板璐的声音从我记忆中传来。
这再也不是我们的小马国了!这不是我们每只马从小到大那个开心、安全、愉快的世界了。我不理解世界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是怎……怎么……世界是怎么变得这么糟的!得有小马找出答案,然后修正才行!而……而……
如果非得有小马成为那个万夫所指的对象,就让我来吧。
我就是飞板璐,至少有一点相似。
“我能看见任何东西,对吗?”我问,“我能和他们交谈吗?至少,向他们发送消息?”
塞拉斯蒂娅沉默了片刻。“现在的系统还不能,”她告诉我,“否则我很久以前就这么做了,但有了一只修面包机的小马,会很容易做到。”
我面红耳赤,但头脑里的小马欢呼雀跃。
我看向那台下载装置,它能在几小时内复制一只小马的全部心智,那么,只复制几个月的记忆又会有多快?
“我想发送一条消息,”我告诉塞拉斯蒂娅,用魔法包住头盔,启动了下载配置。“我想告诉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向他们解释。即使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相信我的话,我欠他们很多解释。”
再一次,我问:“你会帮我吗?”
再一次,还是那个回答:“当然,我的小马。”
两个月,复制程序应该只会执行几分钟,再加上一个小时的编辑整理,补充我的一点想法……
我把头盔戴在头上,启动了那台神秘科技装置。当装置与我的大脑同步时,我感到了一种怪异的“精神压力”,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有点像马芬味的蛋糕。我做了一次深呼吸,理清该从哪里开始讲起。
然后我开始思考:
如果我要把自己的种种历险都给你讲出来的话——比如解释我和我的伙伴是怎么走到这一步,以及我接下来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决定——我也许应该从哔哔小马开始讲起……
——画师:caz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