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夜之边缘
“好嘞,让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你说怎么样……?”
黑暗。
所有东西都陷入一片黑暗。就连中枢终端也完全关闭了。哟,真是倒霉透了。
好吧,并不算完全在意料之外。飞板璐留给影角的消息中就有关闭童子军计算机会让所有自动系统停机的警告。这台童子军计算机基本管理着所有东西,这就意味着所有系统都是自动的。
我阻止了松软干酪长老,只希望不会搭上一整个放逐者基地。
我打开了哔哔小马照明灯。在这片死寂中,照明的灯光看上去有种莫名的灵异。我查看哔哔小马的自动地图,高兴地发现交叉口处赫然显示着童子军计算机安全室的入口。我站起身,向入口走去。动作快点的话,我可以及时到达那儿,在铁蹄赶来之前重启草莓柠檬汁动力装甲的魔能核心。
我压抑着心中不断涌起的慌张感。如果刚刚把整个避难厩给玩坏了,那我麻烦可就大了。
寂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大厅中叫喊声回荡不绝。我跑进中庭时经过了两个骑士,之前我偷听过他们的谈话。他们正向安保部跑去,头盔上的聚光灯在黑暗中投射出光束,其中一个身后仍然拖着那只垃圾桶。
避难厩的应急照明灯突然亮起,将整个大厅笼罩在淡橘色的光芒中。我释然地吐出一口气。谢谢,小苹花,幸亏你考虑得非常周全!
“二十九号避难厩的居民们,你们好,”一个甜美的女声从避难厩广播中传出,“我是甜贝儿,而我……是避难厩科技创始者之一……”
我疾驰时瞥了一眼广播,这又是哪一出?
“如果你听到了这条消息,意味着,自密封后就一直在管理二十九号避难厩的童子军计算机,片刻前被强制关闭,对管理之下的小马们构成了威胁。”
甜贝儿的声音令马感到平静,我放慢了脚步。
“为了保障维生与安保系统的运行,应急程序已被激活,”甜贝儿的声音通报,“不幸的是,该子系统寿命有限,只能运行五年。”
对住在避难厩、困在充斥着辐射的炼狱之下的小马来说,这五年将会成为天大的问题。但是对我们来说,其实是一份来自上天的馈赠。
“恐怕从现在开始,你们就要独自去考虑该做什么了。但是别慌,你们都是好小马,如果用心的话,会创造出很多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奇迹。我知道你们不会有事的。”
“祝你们好运,我的小马们。”
我转过通往维修间的墙角,只见一座机枪炮塔从天花板里降了出来,后方的橙色应急灯映出了它的轮廓。我一个滑步急停下来,盯着那座炮塔。我们上次来这儿时,灾厄已经关闭了所有安保炮塔。但是子系统肯定又让它们重新上线了。无论如何,如果没有童子军肃清整座避难厩的指令,它们应该不会怀着敌意,是吧?
炮塔咔咔作响,发出哔哔声,然后转向了我。
咔-哒-哒-哒-哒-哒!
我一头闪到墙角后面,子弹倾泻过来,尽数打在了墙上,搞毛线啊?
一个没听过的自动提示音响起,盖过了广播,这次是一只陌生的女声:“童子军计算机关机成功。安保子系统正尝试评估紧急情况级别,并提供援助。”
我听到避难厩深处传来更多枪击声。
“评估结果:净水芯片失效。塞拉斯蒂娅级紧急情况。尝试联系最近的避难厩科技供给单位,以取得更换用净水芯片……联系失败,供给单位未应答或不存在。尝试联系二级供给单位……联系失败。不能找到二级供给单位。”
我把小麦金塔飘出来,检查弹药。
“评估结果:敌对单位入侵。露娜级紧急情况。采取反入侵应急方案,所有避难厩居民立即进入安全室避难,直至威胁解除。”
跳回走道的一瞬,我开启辅助瞄准魔法,锁定了炮塔,四发子弹打进了它的外壳。第三发击中目标后,炮塔爆炸,化作一团火花。
我飞速跑着,十分确信童子军计算机就在所谓的“安全室”里。我要在房间被锁起来之前赶到那儿,让草莓柠檬汁重新站起来。还好,长老使用的秘密入口就在维修层,就在下一个……
当我转过下个拐角后,发现正对着两挺安保机枪,我立刻滑步停下。子弹倾泻而至,我跌跌撞撞原路返回,子弹把身后的空气撕了个粉碎。
“访问哔哔小马辨识标签,对居民进行定位。二十九号避难厩居民数:零,”声音冷冷地说,“安全室外的二十九号避难厩居民数:零。开始封锁安全室。”
靠!
没时间重新填装小麦金塔了。我抽出了斑马步枪和狙击步枪,只希望自己射击技能已经提升到能瞄准多个固定目标。辅助瞄准魔法并不适用于操控多支武器,尤其是武器种类还不一样的时候。
我绕过拐角,尽我所能迅速瞄准目标。走道在一瞬间充满来自四面八方的飞弹。我感到有几发打在了护甲上,但没有击穿。我的左脸颊传来一阵灼痛,当子弹打穿我的右后腿时,传来的疼痛比这更加剧烈。
狙击步枪打出了两发子弹,射穿了第一座炮塔的外壳。斑马步枪让第二座炮塔着起了火,将其打了个粉碎。炮塔剧烈爆炸,它旁边身受重伤的战友也跟着遭了殃。
我跌跌撞撞,右后腿传来阵阵剧痛。我可能赶不到那儿了,现在连跑都成问题。
“安全室已封锁,”雌驹的声音宣告,告诉我现在做什么都没用了。从一开始时间就不够,“神经毒气释放中。”
等等,什么玩意?
我突然想起,草莓柠檬汁骑士曾叫我往房间里放毒气来解决长老,但我一直没意识到这方法真的可行。斯特恩在吠城就警告过我们:避难厩往往也是危险的,它们经常会有自己的安保系统或自己……独特的危险。
我失了魂一样地转过身,环顾四周。我得离开这地方,但能去哪个安全的地方呢?安全室已经被封锁了。我突然感觉十分疲惫。
没有更好的选择,我开始蹒跚走回维修部,想去哔哔小马技师间。做出这个选择时,我并没有想太多。只感觉那里就是我最应该待的地方。我脑子或许已经糊涂了吧,感觉那么疲惫。
疲惫……又无力。
我好奇放出来的是哪种毒气。能听到吗?能闻到吗?会不会让我的眼睛和肺部火烧火燎?目前为止,什么感觉都没有,空气中连一点雾气都没有。我心中一丝希望油然而生。或许,经过两百年,反入侵应急方案已经失效了。或许毒气什么完全不存在。这个想法让我感觉好了些,但还是有些头晕。
头晕、疲惫、又无力……
惨了……
我再次陷入了黑暗,连自己的身体撞到地上都没有感觉到。
我在二十九号避难厩诊所中苏醒过来。任何避难厩的诊所都不是我心仪的去处,尤其是这个避难厩。
“欢迎回来,小皮,”铁蹄低沉的嗓音像隆隆作响一样,“等你好点后,我们什么时候去马林十字都可以。”
我的嘴巴发干,像塞了棉花一样。我用沙哑的嗓音问:“我怎么没死?”在包扎得结结实实的治疗绷带下,我能感到自己右后腿还在一抽一抽地发痛。
“毒气是用来麻痹的,并不致命,”是薇薇的声音,但我却几乎认不出来。她的嗓音听上去和我一样糟糕。“要么避难厩科技不信任自己可能会屠光整个避难厩的威胁分析程序……要么想把避难厩居民全部困在里面,”听上去她对避难厩科技的厌恶已经升到了和我一样的高度,“我完全无法相信,他们居然连诊所都通了毒气。”
“好吧,”我轻哼了一声,停电后,薇薇第一反应是去诊所——小马们都会去那儿寻求帮助,情理之中,“或许他们只在中庭里通了毒气,毕竟,诊室的窗户破了一个大洞。”
我挺直身子,一阵恶心的眩晕几乎让我滚下病床。“呃呃……”我看向薇薇,“你还好吗?”
“几天内我都不会唱歌了,”薇薇闷闷不乐地说。她看上去有些憔悴,但幸好没有受伤。“除了这点,我很好,每只小马都很好,”她加上一句,“斑马也很好。”
“其他骑卫呢?”
“全封闭式装甲自带循环呼吸器,”铁蹄说,听上去对苹果杰克的科技带着一丝自豪,“毒气对我们没用。至少对我们穿着装甲的没用,就这样。”
“枢纽怎么样了?”我问,喉咙发痛,“还有草莓柠檬汁?”
“都没事,她们那个时候在避难厩安全室里,我亲自重启了草莓柠檬汁骑士的装甲。”
我点点头。安保系统可以认证他的权限确实说得过去,至少军械库他是能进去的。而星骑士枢纽在房间封锁前也有足够的时间进去。从铁蹄语气来看,我能猜到草莓柠檬汁表达的感激已经远远超过让他舒适的水平了。我真希望自己能看见那种滑稽的场景。
“有小马……中弹吗?”
“有,你不就是,”薇薇哑着嗓子狠狠地回答。然后,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忧郁,“是的,有几个。幸好没马丧命,但有些几周内都无法走动了,那些伤恐怕会伴随他们的余生。”
一想到自己造成的伤害,我重新靠回了病床,盯着天花板,想着有多少小马受到了伤害,他们又会有多长时间与疼痛共度。
“长老的事你干得不错,”尽管我深信自己不配得到任何祝贺,铁蹄还是这么对我说,“长老还活着,但陷入了昏迷。这是他自己作死,不是你的错。我们已经把他放到了他的维生舱里,准备送过去。”
“昏迷……”我低声说,一阵隐隐的疼痛将我包裹起来,并不是来自我的伤口,“会永远……?”
“可能不会,”铁蹄直言,说得好像是件坏事一样。
“对……对不起。”
我看着一个躺在病床上的男骑士,喉咙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他在男宿舍区被一座突然激活的炮塔伤得很严重。那时他没有穿装甲,刚从岗位上退下来,蜷起身体睡觉……他被打进自己后背的子弹惊醒,在剧痛中失声惊叫,他的两个骑卫战友立即跳出来解决了炮塔。
我设身处地把自己想象成他,不知道他从此之后是否还能再次安然入睡。
“对不起什么?”雄驹痛苦地问,“嘿,不是你的错。如果要怪谁,我只怪松软长老。”
我可不这么想。我眨眨眼睛,强忍住眼泪,把一只蹄子放在他的肩膀上,“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做的吗?”
“我觉得你做得够多了,”他反驳,看着我因此缩了一下,又表示歉意。
我点点头,转身离去。
灾厄和泽妮思顺着走廊向我跑来。我看到了泽妮思的独角,震惊地停下了脚步。一瞬间,我还以为有谁把斑马变成了独角兽……技术还差得一逼。但是很快就看见了把金属板固定在她前额上的绑带,凶气的弯角从里面伸了出来。尽管心中满是忧郁,我还是笑出了声。
“看得出,你终于有机会把那个地狱犬头盔做出来了,”我对灾厄说,锈褐色毛皮的天马刚好停下来用一只翅膀翻开垃圾桶。我能看出那是我们在海马能源12号分厂发现的设计图的成品。若干个地狱犬的爪子被万能胶粘在一起,构成了格外致命的独角。
“对!”灾厄自豪地说,从垃圾堆里淘出一包旧香烟,而泽妮思看上去没那么激动。
“用这种武器不是陨落凯撒式的作风,”她评论,阴沉的语气带着异域口音,“但天马很好证明,赤拳空蹄可斗不过天角兽的护盾。”
我眨眨眼,“我们……还得和天角兽作战吗?”我犹豫地问,隐约还记得关于中心城废墟的天角兽的警告,“我们的任务不是‘女神’亲自给的吗?她们肯定会让我们通过吧。”
灾厄皱起眉头,脸上充满不安与严肃,把卷烟丢进自己鞍包里:“呃……就当咱们在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前天晚上肆虐的风暴,现在已经转变为丝丝细雨,灾厄拉着天袭者号,在曾是马哈顿摩天大楼的黝黑嶙峋的建筑骨架间穿梭。我们要去的马林十字,位于这个城市中一处我还没见过的地方。
薇薇从小蝶的记忆水晶球中恢复了意识,自从我们今早从二十九号避难厩出发,这是她第二次看那颗水晶球了。我移开视线,不与铁蹄从头盔中投出的目光交汇。每只小马都该有一个供自己逃避现实的小桃源。
“有件事我不明白,”薇薇承认,看着我,把记忆球放到了一旁。她的嗓音还是有些沙哑,但比几小时之前好多了。
我不太想说话。在我自己的坚持下,我被领到了每一个因安保系统激活而受伤的放逐者身边。我对他们每只小马都道了歉。他们大多数都彬彬有礼,有些甚至还感谢我搞定了长老,感谢我还透露了两个存储备用净水芯片的潜在地点。只有一只小马对我大为光火,他们本该都这样的。
“小皮,你说过红眼提到移动日月,控制天气,但连塞拉斯蒂娅女神都无法操控整个小马国的天气,他真以为步崔克茜的后尘,就能比塞拉斯蒂娅本尊还强大吗?”
我耸耸肩,不想说话。而且讲真,我自己也不清楚。
薇薇摇摇头:“这么说的话,为什么还要执着于日月呢?塞拉斯蒂娅和露娜都还在天上的哪里,一如既往操纵着它们……”薇薇瞥了一眼灾厄,灾厄也刚好越过肩膀回头看着我们谈话,他们视线交汇在一起,“……或者灾厄说对了,女神们已经死了,太阳和月亮自顾自地东升西落。”
这就意味着,女神们的能力亘古以来就一直是摆设。
“当然,她们作为一种象征一直引领着我们,”薇薇说,“但是红眼看上去似乎……非常现实。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像‘女神’一样的东西,来做毫无必要的事?”
灾厄在一栋大楼的黑色墙皮旁一个急转,惊得一群鸽子振翅而起。车厢倾斜,我滑下了长椅,右后腿重重跌在地上,几乎把眼泪都给疼了出来。丧火从薇薇身旁一跃而起,飞出窗户,追赶我们。
我眨着眼睛,想爬回长椅上。长椅上更舒服,但很可能会再摔一次。我决定还是乖乖待在地板上吧。
“难道不明显吗,”泽妮思说,“他希望像神一样被膜拜。如果能成为神,为什么还要费心篡取你们女神的位置呢?”
我摇摇头:“我不觉得是这样。”红眼那时说得好像自己是只局外马,就好像这么做无异于自杀一样,他的确很复杂,但还不至于目空一切。
“你们假设都不成立,”灾厄回答。
我们都转向他。“那正确的应该是?”如果不是受毒气后作用的影响,薇薇语气应该透着一丝娇嗔。
“你们说得好像太阳和月亮在履行义务一样,”灾厄回答,在两座斜塔之间的高架走道下摇来晃去,令马心惊胆战,一些血翼在那些步行道下方作了窝,“咱听到的说法是,一天之初,塞拉斯蒂娅升起太阳,晚上把它降下。这时候露娜把月亮升起,又在破晓时分降回去。本该是万物之常理,没错吧?”
“嗯,没错,”薇薇回答,“没毛病,但很显然,现在一切都没变。之前是晚上,现在是白天,之后又会是晚上,如钟表一样精准。”
“的确没变,但不像钟表那样精准,咱都说不清自己到现在见过几次日月同辉的场面了。”
薇薇和泽妮思喘着粗气,我的脑袋一阵眩晕。这话说得……好像是世界末日的预兆一样。太阳和月亮不会共享一片天空。这不科学,完全是亵渎。
“一般来说,清晨时分发生得多一点,就好像它们还没商量好该谁下班。咱觉得它们都失去控制了,就和天气一样,”灾厄优雅地转着弯,天袭者号随之倾斜,让我们得以一览马哈顿港外宝石蓝的海洋。海湾外的小岛上,友谊女神像投出的点点光亮映入我的眼帘。风暴云伸展着越过海面,变得愈发阴沉,地平线被浓厚的雨水笼罩。
“发生得也不频繁,但也足够在天马心中留下无马领导他们的印象了,”灾厄打了个响鼻,“而且也不全都发生在早上。有一次,大约在大战后一代马的时间吧,太阳和月亮不仅同时出现在天上,还在同一个位置!就好像撞在了一起了。”
我大吃一惊,被灾厄描述的景象吓住了。我脑子里的小马简直想自杀,但就算再丑恶的咒骂也比不上这种事对女神们的亵渎。
“当然,咱没有亲眼见过,”灾厄告诉我们,“但见过照片,太阳变成了硕大的黑色圆盘,闪着血红的光,就好像世界末日已经降临一样,很多天马就是这么认为的。暴乱发生了,很多小马死于非命。之后英克雷上台,恢复了和平。咱觉得他们就是在那个时候掌权的。”
我看到马林十字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摩天大楼已经被我们甩在后面,马哈顿遗址变成了灰色的迷宫,组成迷宫的坍塌建筑和残破大楼以马哈顿爆炸区为中心,向四周辐散出去。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野火炸弹爆炸的地方。曾是马哈顿市中心的位置已经被大范围夷为平地。除了几处被震塌的地下通道,爆炸区基本上就是一片空地。看上去就像闪闪发亮的玻璃似的。
在马哈顿爆炸区之外,距这个破碎不堪的城市几里远的地方,一条黑漆漆的河蜿蜒而过,沿马哈顿和马林的边界顺流而下,那里也是马哈顿最大的郊区之一。曾几何时,马林大桥跨河而建,曾是马哈顿犹如冠上明珠的地标性建筑——一座雄伟的多层悬索桥,巨大的砖砌桥墩将其从水上托起,其间还有可供出租的生活区。现在马林大桥的两端早已坍塌,只剩一座桥墩孤零零地立在河中,一段马路沿两头伸出,悬在河面上,观察的角度合适时,看上去的确像一个硕大的十字架。雨水汇成的小溪由断路两端倾泻而下,被风吹成朦朦的雾气。
我们和铁骑卫的交接点在河的这边,当灾厄俯冲飞越这条河时,我突然警惕地提醒他:“等等!”
“那是什么?”我一边问,爬上长椅,飘出双筒望远镜。第一眼看下去,我看见了那块乘车区的废墟,我相信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那里也确实有几个圣骑士带着面罩透过雨幕抬头望向我们。更远的废墟里,还有更多骑卫在等着什么。我看到了至少十几个。
他们在计划伏击我们,还是说只是在自卫?我们应该放他们鸽子吗?我对铁蹄道明看见的一切。
“把枪都上好膛,”他回答,然后转向灾厄,“你要飞哪儿去?”
我转头看向马林十字,注意到马车残骸和防御路障之间,更多的铁骑卫在来回移动。那里部署了很多炮塔(桥底也有几座,很显然是用来抵御血翼的),我还注意到有几个坦克一样的哨兵机器马在四处巡逻。在桥面的层与层、桥墩的柱与柱之间,扩建结构无处不在,扩大了桥墩原有的生活空间。一列起重机挂着小船,在桥边整齐排列。总体来讲,铁骑卫的马哈顿堡垒看上去很拥挤不堪,但却意外地固若金汤。
想派增援的话,他们可得花点时间,因为得划着船过去。
我发现河里还有一些船——小巧的轻艇在巨大的扇叶推动下激荡着浪花。在马林十字昏暗影子的笼罩下,相当数量的小船在一个小型定居点附近的岸边像飞虫一样掠过。
当年,在旧日的小马国,那些建筑曾是一个商业区,据说被两家竞争激烈的咖啡厅支配。那两家咖啡厅互相打起了宣传战,在各自商场的每个角落都立起了巨大的广告牌。“咖啡豆小店”的广告牌已经倒塌了,砸穿了隔壁“晴天沫沫洗衣店(sunny suds’laundromat)”的屋顶。对面的广告牌也没能扛住岁月和硝烟的严酷摧残,当下能认出来的只剩两个字:星克(arbu)。
居民将商场免费停车场的沥青地面用乘客和货运车厢团团围住,再用废金属的零件碎块加固路障。这种防御工事可攻可守,但和马林十字的相比,那个小村庄看起来更像容易的目标。
商业区店铺上方的若干广告牌,包括“咖啡豆小店”教室黑板大小的广告牌,都被拼在了一起,成了一块由铰链滑轮系统操作开合的闸门。门上,小马们又装点了一个新的标牌:星克镇,废土上最友好的小镇!闸门正缓缓升起,游商的车队从镇里走出。
我什么东西都还没看到,就已经明白到底是什么吸引灾厄的注意了。
我看到一队被雨淋透的小马在瓦砾之间移动,准备偷袭车队,看上去并不像掠夺者。他们缺乏那种混蛋透顶、败类至极的性质。脖子上也没有挂着小马骨头项链,可爱标记也不是什么嗜血的武器。他们看上去更像一队普通的匪徒。
“额……灾厄?或许只把他们吓跑就好?”
“然后让他们再去袭击另一个商队?”灾厄粗声反问,踢了一下战斗鞍的装弹杆,“打算在咱们放走他们后,再一个一个向以后被他们夺走性命的小马说对不起?”
这话真伤马,我噤口不言。
他们有九只马。我看见有一些已经开始向星克镇方向瞄准。有一只石蓝色的雌性独角兽,飘着一把重型突击步枪已经就位。如果我们不介入,这必然是一场大屠杀。
灾厄瞄准了匪徒队伍中排头的小马,开了火,一次双发点射从战斗鞍呼啸而出,那只小马应声倒地,身首异处。
匪徒们在原地打转,想找出子弹是从哪儿射来的。只有一个抬头看了天。灾厄再次开火,而那只小马正向上指着,大声警告她的同伴。灾厄一发子弹撕穿了她蹄子的底部,废了她的整条前腿。剩余的子弹打中了她厚厚的皮甲。她倒地不起,身受重伤。
丧火在我们面前一个俯冲,直落向那个匪徒。华丽的猎手喷出一股绿色的烈焰,点燃了那个受伤的匪徒。我都能听见她被烧死时发出的惨叫了。
还有七个剩下的,他们全都压下身找掩护,武器指向天空。一只黑色皮毛的陆马将短管霰弹枪瞄向了丧火。
砰!美丽的野火凤凰发出一声痛苦的凄鸣,从天空坠落,撞上了一面孤零零的墙,又被弹进一个垃圾箱里。薇薇惊恐地叫出声。
“灾厄,马上降到那儿去!”她尖叫。
成堆的飞弹打在天袭者号上,发出金属的撞击声。我飘出斑马步枪,向下瞄准。其余小马向我们猛烈还击,但那只黑色雄马的霰弹枪射程不够。所以他蜷缩在一个邮箱后面,伺机找寻更好的掩体。我发动瞄准魔法,开始瞄准。他的掩体很不错,如果想要打到他还得要点技术……
我停了下来,把斑马步枪放回原处,拿出了狙击步枪,考虑用一发穿甲弹直接射穿邮箱。但是真正的原因其实是我不想把那些小马烧成火球。这种杀法总让我感觉不适。
但杀还是要杀的,我所谓的“堕落的善良”就是这么培养起来的吧?
灾厄歪着身子飞着,再次开火了。一个匪徒以惨痛的代价,让他们知道了绝不要躲在不结实的掩体后。一颗子弹射进了她的后臀,她尖叫起来,其他子弹将她藏身的混凝土墙打出阵阵白烟。
“可恶,躲到咱看得见的地方呀!”
铁蹄低沉的嗓音讽刺着:“我不觉得她乐意效劳。”他走到一扇碎了玻璃的车窗边,警告我们躲远点。战斗鞍外挂的导弹发射器盖子弹开了。两枚火箭弹呼啸而出,反推装置放出的窒息的烟雾瞬间充斥整个车厢。我狂奔到车窗边,相对于观景,我更想呼吸,眼看火箭弹正中那只匪徒小马的混凝土护盾,把那儿炸了个粉碎。那只雌驹的肢体被大量的混凝土碎块无情撕成了碎片。
更多的枪声响起。这次既不是匪徒的也不是我们的。一些全副武装的小马从星克镇里攻了出来,用小枪和步枪冲匪徒们猛烈开火,另外一些则去保护游商车队了。
剩余的匪徒不得不陷入两线作战。那只石蓝色独角兽调转她的突击步枪,转向那些从星克镇攻来的小马,疯狂扫射。镇民们在老式战车的残骸和老牙医诊所的断垣残壁中寻找掩护。星克镇门口,退出火线外的游商受到了一只小马的侧翼攻击。更多子弹打在游商满载货物的双头牛身上,它在惊吓与痛苦中不停哞哞直叫。
这让我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我飘出狙击步枪,架在面前,透过瞄准镜向下瞄准,朝邮箱打出三发穿甲弹。那只黑色雄驹就地倒下,身体随着每次呼吸起伏,鲜血潺潺从里面流出。
灾厄尽力落到能让薇薇下车的高度,我突然听见了一只小雄驹的哭声,他突然从一堆金属箱里钻了出来,“爸爸!”
不,别这样。
幼驹向倒下的雄驹跑去,狂奔到奄奄一息的父亲身边……直直冲进了火线。
我都做了什么?
薇薇的魔法护盾包裹住小雄驹和他倒在地上的父亲。我把武器放到一边,感到一阵冰冷的麻木传遍全身。他们是匪徒,我试着告诉自己,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应付那些上有老下有小的匪徒。
求求你,我向塞拉斯蒂娅祈祷,别让那个父亲死去。那个……被我开了三枪的父亲。
下方,一个匪徒用步枪射中了一只星克镇雌驹,正中胸膛。她倒在地上,咳出鲜血,一次,两次……然后永远不再咳嗽了。
铁蹄的榴弹机枪用爆炸粉碎了匪徒的掩体,当场炸死了两只小马,冲击波把剩下的震到一边,几乎把我耳膜震裂。灾厄另一次双发点射放倒了一个想逃跑的匪徒,鲜血喷溅到他身后的破墙上。另一个匪徒中了星克镇镇民射出的几枪,大多数子弹打在了她的护甲上,就像挠痒痒一样,但碰巧有一枪射进了她的眼睛。这一枪把她的脑袋打得后仰过去,她的眼睛现在只剩下一个黑色的空洞,轮廓边还有点点鲜血,就这样面无表情地向上望着我们。毫无预兆地,那幅日月同辉、最后变为喷着火舌的黑色圆盘的噩梦般的景象,突然就在我的脑海中出现。我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只雌驹倒下后,最后一只匪徒小马转头向废墟飞奔逃去。两只星克镇小马追了过去。我敢说灾厄也想这么干,但薇薇现在一心只想到丧火那儿去。车厢在半空摇晃,灾厄终于下定决心。我们随之转向,在最近的路边着陆了。
还没等车厢落稳,薇薇就穿过车窗一跃而出。她需要当机立断。那个父亲和丧火可能都已经快没命了。就算两者都还活着,也不可能撑到她治疗好一方为止。她停下脚步,向一个所在的方向投去目光,然后又看向另一个。我看出她的腿在颤抖。她终于拿定了主意,痛苦地发出一声恸哭,尽可能快地向丧火跑去。
她边跑边亮起独角,打开一个医疗箱。治疗绷带、药水和药品倾泻而出。“泽妮思,小皮,请帮帮他!”她大声恳求,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我用念力飘起掉了一地的药品,跑向那个父亲和他的小雄驹,泽妮思和我并肩跑去。
“你们不能……抓走……我儿子……”黑色陆马哑着嗓子虚弱地说,两只星克镇小马把幼驹从他身边拉开。孩子挣扎着想回到父亲身边,湿透的鬃毛挂在眼前,雨水混杂着泪水滴落下来。
“我们会好好照顾他,”一只星克镇雌驹友善地承诺,“我们会把他当作自己的一员。”
我和泽妮思正在做我们力所能及的事,但我们俩加起来还比不上一个薇薇。而他伤口的状况,让我感觉就算是薇薇也需要一整个诊所的补助才能救得了。至少,镇痛剂可以缓解他的痛苦。他的呼吸很微弱,目光涣散、呆滞无神。
我的视线被涌出的泪水模糊。
“我……不会让……”他吐出最后一口气,这句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这只雄马死了。
我喘着粗气,跌跌撞撞走开,眼泪从眼中涌出。我杀了他,我杀了一个孩子的父亲。
我喘不过气来,思考着能做什么来让自己好受些,但我无法让他死而复生,我没办法补偿这个父亲或他的孩子。我心知肚明,这种感觉仿佛要杀了我,都是我活该。
一阵嘎吱嘎吱的轮子声和蹄子踩水坑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我转过头,看见一只小马拖着马车从星克镇走来。是一只结实的杏色独角兽,可爱标记是一辆马车,底下有一道疤。她友善地向我挥蹄问好,我迟疑地回应。她的独角散发着柔和的棕色光芒,笼罩住那位父亲,把他乌黑的身体飘了起来,和其他尸体一起放在了马车里。星克镇在打扫尸体,无论是他们自己小马的还是匪徒的。
“什么?”我虚弱地问。
“唔,总得有马把他们埋了呀,”有着炫目橘色鬃毛的绿色星克镇雌驹回答。又一阵痛苦贯穿了我,我意识到,就连星克镇的好心小马对待敌方的尸体,都比我对待自己从一开始就关心的那些小马的尸体还要好。萍琪派和小苹花尸骸的模样同时出现在我的脑海。
我觉得自己多么不配得到敬心的爱,不配得到交的这些朋友。我不能再这样了,我不能再这么做下去了,我需要做得更好。
我要变得更好。
薇薇出现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老天,不要连丧火也给带走呀。
但是这次的担心是多余的。“她还活着,”薇薇宣布,“如果那把霰弹枪保养更好一点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但她还是伤得很重。接下来几个小时应该把她带去有辐射的地方,这样她就能恢复得很好了。”
“如果你们在找辐射,”一只星克镇小马(长着棕褐色鬃毛的乳白色雌驹,因为先天问题,只有一只正常的眼睛)跑过来跟我们说,友好地握着薇薇的蹄子打招呼,“你们可以去河上游的‘日无安堂(grhas)’繁育设施。小心那里的变异鳄,一条也不要杀。”
“日完糖(gerhas)?”我疑惑地问,她只用力点一下头作为回应。
我的视线落到了她的后臀上。她的可爱标记看上去像几颗锋利的牙齿,可能是变异鳄的吧。可爱标记下也有一小道疤痕,看上去像一个小标志,让我想起覆盖了灾厄可爱标记的那个烙印。
“繁育设施?”薇薇问,“繁育什么的?”
“繁育变异鳄呀,还用说,你有没有在听?”雌驹答道。
“哦,”薇薇礼貌地回答,“小皮……我们该走了。”
我呆呆地点点头,向天袭者号走去。铁蹄还在那儿,密切关注着绑在车顶上的维生舱。松软干酪长老的姿势完全没变。灾厄正把一个旧提箱从生锈的战车里拽出来,捡垃圾是魔法。
“赶紧回来噢,听见吗!”橙鬃的绿色雌驹对我们喊着,“我们晚饭马上就好了。”
“我不得不在咖豆先生(mr beans)和咖啡乔(jamocha joe)的骂战之中把他们分开,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自从咖啡乔在咖豆先生的‘咖啡豆小店’对面开了一家星巴克(starbucked)后,他们就一直这样。先是他们俩相互打压对方价格。之后因为运来的咖啡豆在物流中失窃,咖啡乔就开始乱泼脏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结果原来是星巴克的终端系统出了些所谓的“故障”,货物被运到了吠城。我受不了这些破事了。他们看上去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
就在昨天,咖啡乔为星巴克的‘清蒸咖啡(steamy coffee)’推出了一则新广告,我松了口气。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哪次这么想买杯咖啡来表达自己的赞赏。但现在,我不知道那些‘蒸过’的咖啡和其他咖啡有什么不同,但咖豆先生看上去更像是被这则广告‘蒸火’了一样。他称之为‘公然使用色情手段销售咖啡【译注:steamy除了“清蒸”,还有“色情”的意思】’,我觉得他对这方面的东西兴趣倒是挺浓。咖豆先生集结了一帮当地的小马,站在乔的店门口,纷纷声讨那个可怜的家伙是背德堕落的——尽是些小孩子吵架的套路——还骚扰顾客。我赶到那里准备调解的时候,一只上了年纪的雌驹用抗议标牌打了我。咖啡乔出门帮忙,说时迟那时快,咖豆先生和咖啡乔打了个照面,看上去一场大战一触即发。维泽太太(mrs weather)那叫叫嚷嚷的蠢贵宾犬挣脱了狗绳,用头痛欲裂的叫声给骚动的马群火上浇油,简直是在添乱。
终于把他们劝好了,我径直去卫牲所(qwik-kare)缝了几针。不敢相信,我居然为了这种破事辞了马哈顿的工作。”
灾厄搜刮到的箱子被锁起来了。打开后,我发现了一件旧安保警卫制服、一根警棍、一张四星公司露娜列车线月卡、和一本漫画书(《女剑圣(sword mares)》,封面上印着一只被画得火辣得有些荒唐,以至于有点畸形的雌驹,她穿着一件同样很荒唐、露臀的铠甲,口中叼着一支剑,俯视着一只长相介于妖怪和梦魇之月之间的怪物,一只睁大双眼的小马躲在她后面)。除此之外,还有一堆音频日志。大多数音频日志都已经坏到修不好了,但我还是可以将其中八个下载到哔哔小马中。
哔哔小马发出咔咔声,像是在责怪我。
灾厄带着天袭者号在粉绿相间的孵化场废墟四周盘旋,孵化场前面建着一座卡通风格、微笑着的鳄鱼雕像。这个孵化场坐落于马哈顿城郊那条阴郁的河流与穿过街道的一组火车轨道之间。四处散落着废弃的坦克,大多数漏着发荧光的剧毒污泥。野火炸弹爆炸的时候,火车脱轨了,把自己装载的辐射废料洒到了几个街区以外。孵化场就是重灾区。一些坦克落进大楼和里面的水池,把它们砸了个粉碎。
软糖退休旅社&鳄鱼保护区
我看到至少十几只变异鳄在水池里和岸边游弋。透过孵化楼破碎的墙壁,我很容易就看见一只火车车厢一样大的传奇巨鳄移动的阴影。
“我们别进去,”我宣布。那只星克镇雌驹要求我们不要伤害这些本地的野生动物。我不是很确定为什么,这里的变异鳄很明显对下游的居民造成了威胁。我怀疑安装在马林十字桥底的炮塔平常射杀的不只有血翼。“那儿有个大家伙,看上去能一口把我吞了。”
薇薇忍住笑,“我们没必要进去。灾厄,把我们放在屋顶。我给丧火找个舒服的地方休息。”她忧郁地低头看着裹着毯子、受了伤的鸟儿。凤凰一边咳嗽,一边颤抖,让我的朋友愈发痛苦忧虑。
“得令,”灾厄向后喊,“但动作要快,咱可不觉得那房顶能支撑太久。”
“你觉得,那些小马为什么希望我们让这些野兽活着?”泽妮思沉吟。
“咱告诉你为什么,”灾厄笑了,“因为变异鳄很好吃!”
薇薇做了个鬼脸,泽妮思看上去也隐隐有点反胃。而我,感觉自己似乎在初入废土第一天时错失了机会。我当时都没想到把大麦金塔纪念碑旁边的那些变异鳄杀了吃。
灾厄带我们去房顶降落,落地时蹄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屋顶危险地下陷,发出警告般的呻吟。我怀疑灾厄说的是对的。
薇薇走出去,把丧火包得紧紧的身体飘在身边,小心地在不坚固的地面上走着,穿过一堆板条箱,走到大楼一角。
“我把你留在这一会儿,”薇薇轻轻说,“这里有很多温暖的辐射,你很快就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哔哔小马发出的哔哔声坚称她是对的,也提醒我们,离开这儿之后要马上喝些辐特宁。
薇薇没看见压力板。客观来说,我也没看到。那个该死的玩意儿藏得真隐蔽。在她接近板条箱的时候,她踩到了上面。其中一个板条箱爆开,喷出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彩带、纸屑和派对亮片。小号声裂空而响,几个两百岁高龄的气球……已经漏气,烂成了一摊油腻的东西,在板条箱底一动不动。
薇薇惊恐地向后跳了数尺,四蹄落地时发出了一声脆响。
屋顶在我们脚下坍塌。
天袭者号车身一歪,开始落入曾是半块屋顶的空处,我感到了一阵糟糕的失重感。灾厄迅速扑打翅膀,把我们再次带入空中,我放出魔法,用漂浮的气泡包住薇薇和丧火。
几块天花板砸入下方的水池中,下落的时候把金属走道砸得叮当作响。我们下方的大楼响起一阵隆隆声。
薇薇和丧火慢慢飘回停在半空的天袭者号。很显然,丧火恢复体力时,我们得另选地方来安置她了。
传奇巨鳄硕大的头颅突然从半空咬了过来。我差点就没能把薇薇和丧火移开,那畜牲的鳞片刮到了薇薇,把她从浮空气泡里撞了出去。
薇薇掉了下去,炭黑色的独角兽撞在了那个生物的体侧,从它的鳞片上滑下,落入了下方充满稍小体型变异鳄的水池。
巨大的变异鳄扭动着身躯,张开血盆大口,向天袭者号咬来。我发现那个怪物嘴里连一颗牙都没有,心里既恐惧又好笑。硕大的下颚咬住了车厢,那个怪物牢牢衔在了天袭者号上,想把我们拖下去。灾厄在半空无助地徘徊,突然叫了一声,身体撞上了一道弯梁,连翅膀都没能来得及展开。
薇薇落入水中,在小型变异鳄靠近时挣扎着把头伸出水面。避难厩里,游泳通常并不是可供学习的技能。最近的变异鳄张开了嘴,露出一排排剃刀般锋利的牙齿。她疯了一般朝它释放麻醉魔法。接着把前蹄搭在瘫痪了的动物身上,仿佛那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庞大的变异鳄正把我们拖向孵化楼。我还是不想杀死这玩意儿。于是拿出了许久没用的毒镖枪,一枪一枪射向它食道的软组织。
传奇巨鳄放开了我们,踉跄着滚回下方的水池 。巨浪把薇薇推向岸边,那里还有几只口齿健全的变异鳄。灾厄嘟囔着,扇着翅膀重新夺回了车厢的控制权。
我再次用念力把薇薇包起来,把她从地上飘了起来,在她刚刚上升的一瞬间,那些变异鳄一口咬了个空。
“b计划?”泽妮思不假思索地问。
“刚躺进一个豪华浴缸准备泡澡,就接到了一个商场打来的紧急电话。维泽太太报告了一起抢劫案。当我湿着身子飞速赶到那儿时,制服还湿漉漉地贴在毛皮上,结果她居然跟我说,抢劫犯是晴天沫沫新买的那台闪闪可乐售货机,而失窃的只是一枚硬币。显然,她按了新上市的闪闪可乐量子版的按钮,结果机子吐了一瓶普通款的闪闪可乐。哦,真是闹鬼了。
晴天沫沫店里的营业员显然没办法把机器打开。我也许能用一根撬棍解决,但接下来也许会因破坏公物被处以罚款。所以我干脆给了她一枚硬币。结果她立刻放进了机器里,按下同一个按钮,得到了同一个操蛋的结果。我觉得我当时没有一警棍敲翻那个老巫婆,简直应该得到嘉奖。”
一小时(还喝了几袋辐特宁)后,天袭者号飞到交接地点的上空。铁骑卫们调整了他们的站位。后方许多骑卫,如今藏在了无法从空中瞄准的地方,至少我们看不见。要么是这样,要么就是他们已经离开了,但我并不觉得是后者。
我在嘴里舔了舔。辐特宁尝起来就像带着哈喇油的橙汁,余味无穷,但不知怎么,并不令马愉快。我怀疑投产水果味辐特宁的那只小马一定将其视为一种营销策略。我真希望能见一见那只小马,然后射她一发毒镖。
丧火在一辆坏了的坦克上修养,沐浴着辐射。只要不从油箱上滚下去,那只巨大的变异鳄就够不着她。薇薇自己守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就在辐射区边上,用我的望远镜密切观察。她准备好了麻醉魔法,以防丧火滚下来,或者哪只变异鳄想办法爬到了她的藏身处;为了防止魔法效果不理想,她还备用了一支战斗霰弹枪和一堆弹药。
灾厄在停车场上方盘旋时,雨终于下了起来。
我们在停车场边上着陆了,只有我们的医疗小马不在,我们面对着视野内的八个铁骑卫,还有几个我们看不见的。视觉强化魔法告诉我,他们有一个完全敌对,在指示器众多的光点中显示出一个红点,尽管她现在还像其他小马一样耐心守在自己岗位上。
我们等着灾厄把自己从天袭者号的挽具上放下来,甩干鬃毛上的雨水。然后他飞起来,把车顶绑着松软干酪长老维生舱的铁链松开了。我把维生舱飘下来浮在我们的后面,灾厄抓起飞火雷霆腾空而起。铁蹄嘟囔着带着队。我紧跟其后,浮着维生舱。泽妮思走在我的后面。
气氛就像一条绷紧的橡皮筋,被拉扯到磨损极限,接近断裂,一触即发。
“老天,我不喜欢这样,”我低声嘟囔,用念力包裹着我所有的武器,尽管它们现在还在枪套中。穿甲弹和附魔弹已经分别填装到位。我的耳朵转动着,试图去判断看不见的那些铁骑卫移动的声音,他们的小光点在我的指示器上来回滑动。
两个铁骑卫走了过来。一个是穿着战前装甲长袍的独角兽文士,另一个就是指示器刚刚的红点了——一个战斗鞍装着两挺类似反坦克枪的圣骑士。其余的都各就各位,战斗鞍上的武器盖都打开了。
“我们在等那些铁骑卫的叛徒,而不是带着一帮野马的一个叛徒,”那个充满敌意的女士怒气冲冲地咆哮,接着注意到了铁蹄,点头致意,“但看上去是铁蹄亲自大驾,他们真是要准备让我们倍感荣幸啊。告诉我,小蹄,他们现在真的叫你长老了吗?”
小蹄?
“我接受了这项任命,”铁蹄简言,“我相信你有一只想作为交换加入我们的小马?现在就放她出来,然后乖乖带着你们长老离开。”
“哦,骑士艾米(ant meat)?”独角兽带着一丝虚伪的歉意说,“恐怕她今天来不了了。她尝试越狱逃跑,一路跳下了断桥。”
我感觉鬃毛周围的皮肤勒紧了。铁蹄一动不动,声音听上去并不为这个消息所动,尽管我怀疑他肯定早已怒火中烧。他们现在是在故意挑事吗?
“我们也有坏消息,”铁蹄平静地说,纹丝不动地站着,“出发前,长老自己搞出了一点小意外。失去了意识,但还活着。”
一小撮铁骑卫怒气冲冲地跺着蹄子,但没有马轻举妄动,那两个看上去也满不在乎,就好像我们的消息无足轻重一样。
“圣骑士阿曼妲(amaranth),”独角兽文士带着一种假意询问的语调说,“你能不能去检查一下长老的维生舱,确定没有问题?”
装备着反坦克武器的圣骑士向前迈了一步,停了下来,又退了几步。
“圣骑士阿曼妲?”独角兽问。
“有问题,”阿曼妲沉吟,“那些可不只是什么野马,是二号避难厩的野马。那一个,就是‘避难厩居民’。”她向我点点头。
“对,我发现了,”独角兽不耐烦地说,“但我没发现这有什么问题。”
“问题很大,”阿曼妲咆哮着,“因为dj pon3对她称誉很大。”我有些畏缩,满脑子都是做错了什么的感觉。“他让整个废土都信了她说的话。如果只有放逐者,这里发生的事将会成为我们谤讥他们的武器,但如果有了她……”
独角兽皱起眉头:“说好听一点,你觉得当真相的天秤都不倾向于我们,这里会发生什么?”
圣骑士阿曼妲退后两步:“这事儿吹了,杀光他们。”
她开口的一瞬间,视觉强化魔法指示器上的每个光点都变成了红色,除了那只独角兽。
“什么?!”独角兽叫喊,原地打着转看向其他小马,“撤回这条命令!”
太晚了。
铁蹄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早在谈话时,他就用自己装甲的瞄准魔法锁定了铁骑卫们。我们的苹果骑卫向他们发射了一波高爆榴弹,此时还没有一个铁骑卫来得及对圣骑士阿曼妲或独角兽的话做出反应。独角兽口中“命令”一词话音未落,三个铁骑卫就被炸成了穿着装甲的肉块,那个词随即被淹没在大量爆炸声中。
圣骑士阿曼妲几乎没有犹豫就向铁蹄开了火,双联装反坦克枪射出的子弹穿透了他的装甲和肉体,从他身体另一边射出,留下了一个完美的洞。随着一阵金属的撞击声,铁蹄轰然倒地。他在我指示器上的光点熄灭了。
阿曼妲转过身,对着我一阵疾跑,却发现正撞在我的狙击步枪、斑马步枪和小麦金塔的枪口下。我扣下每一个扳机,在她装甲上打出了孔洞,从孔洞迸射出来的蓝色火花来看,可能是小麦金塔的附魔子弹彻底解决掉了她。
不顾长老和独角兽的死活,剩下三个铁骑卫向我们发射了榴弹和火箭弹,引爆了周围的世界。幸好,第一波攻击尽数脱靶。他们瞄准的是铁蹄,就在他被击倒的一瞬间,他们的瞄准魔法失去了锁定目标。当我被震到地上时,我感到弹片和火焰冲击着我,我的耳朵轰鸣着,持握武器的魔法崩溃开来。
尽管爆炸让我几乎失聪,我还是可以听到飞火雷霆的声音响彻了马哈顿的河岸。两个铁骑卫倒下了,落地前就已经死去。第三个发射了两枚火箭弹,我看着泽妮思跑过我的身边,一路躲闪,进了他们中间,用前蹄支撑起整个身体,一个甩身踢在了骑士的头盔上,巨大的力道直接踹碎了他的脖子。
当她看向我时,我看见她用牙叼着一个小瓶。她丢掉了它,小瓶触地而碎,整个停车场弥漫在无火的烟雾中。
我让自己站起来,浑身多处地方传来疼痛感。哔哔小马向我发出了医疗警报。我有些伤口相当深,还在大出血。库存分拣器立刻定位到早些时候从薇薇那儿拿的剩余的医疗用品。我服下镇痛剂,又喝了一瓶治疗药剂。
更多爆炸轰碎了周遭的地面,把我震回了原位。我的脑袋重重撞在混凝土上,头晕目眩。之前潜伏的铁骑卫现在已进入有清晰射击视野的阵地了。我的耳朵鸣叫着,视线也模糊了,但仍然可以听到机枪射击的声音。
和其他任何东西一样,烟雾和灰尘掩盖了我的视野,但是视觉强化魔法仍在挑选目标。我不知道泽妮思发生了什么。我眨着眼,想把混凝土清出眼睛,四下望去,却望不到她。就连指示器上本来应该是她的友好光点也看不见了。
一种可怕的声音在空气中咯吱作响,一个光点亮起了,是友军。铁蹄如同拥有无形的巫术能量一样又重新站了起来。中心城尸鬼没那么容易死。想杀它们,你得把它们变成灰或者肢解掉。
我当即感到又欣慰又恐惧,恐惧是针对即将到来的中心城废墟之旅的。
有只小马正爬向我。一个友善的光点出现在指示器上。我转过身,希望能看见泽妮思。然而是那个独角兽文士。她拖着身子穿过破碎的沥青路面,褴褛的后臀在身后划出一道血迹。一场爆炸撕开了她的一条后腿。
“我……”她虚弱地说,死死地瞪着我,仿佛自己的命在我蹄上一样,“……不……明白……”
她的命并不在我的蹄上,她已经没命了。那天的第二次,我给本该是敌方的小马喂下了自己仅剩的所有镇痛剂。
我发现自己躺在星克镇公共区稻草卷的席子上,看着五颜六色的小马走来走去。他们很多停下来挥蹄问好,或是跑过来跟我打招呼。“废土上最友好的小镇”是他们在标牌中所声明的,而他们似乎决心实现这个目标。一只小马(奇丑的深褐色雌驹,左后腿有些萎缩,可爱标记看上去是一只炖锅)跟我说,“唔,我们总得在哪个方面做得出色。而这个小镇其他所有东西都很糟糕,或许我们自己才是它最好的那部分,对不对?”
除了帮蹄卫牲所(窗户外贴满了旧时传单和海报)和美德漫画店(前壁早已不翼而飞,窗户也少了很多)之外,大多数店面窗上都钉了木板。尽管如此,整个地方显然正被使用着,是六七个小马家庭的家。
我们会在这儿过夜。今天早些时候我们来这儿救了游商,此后星克镇的好心小马坚持要亲切招待我们。
我意识太过麻木,连推辞都做不到。毋宁说,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我知道部分原因是薇薇把我麻翻的镇痛剂,她之后给我用纱布包得像个博物馆展览品一样。快来看稀有的避难厩居民木乃伊啊,小心别被诅咒了。
我记不起战斗是如何结束的。抱着那个慢慢死去的独角兽文士之后的事,我记不清太多了。我有脑震荡,薇薇提醒我,那时我很可能昏了过去。
“再次感谢你的善意帮助,陌生小马,”游商小马对灾厄说,“如果你没介入,这很可能是我这辈子的终点了。”
薇薇跑向我,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她在我的角上温柔地吻了一下,就好像我是她的孩子一样:“你的头怎么样了?”
我用哼哼声作为回应,脑子里充斥着悲伤的暗影。
“你会没事,小皮,”她安慰地说,“好好休息。”她说完之后,紧接着叹了口气,“我有什么必要说这个呢?”
“你刚刚去哪儿了?”我问,转移话题。
“去帮忙治疗游商的双头牛了,”她回答,指指双头牛,“其中一头中了几枪,而另一头蹄子上卡了一片玻璃。第一头双头牛还得有一两天才可以上路,所以游商会和我们一起吃晚饭。”
我点点头,“你真好。”我有些好奇,到底怎么才能发现一个动物蹄子底有片玻璃的。我是说,它们本来把玻璃踩在下面,不是吗?
“哦,是她自己告诉我的,”在我说出疑问后,薇薇漫不经心地回答,然后又亲了一下我的头,告诉我,“我要去和灾厄坐会儿。”她跑开了,留我一马独自思索她是什么时候学会和动物说话的。我感觉脑子里的齿轮像是坏了,很肯定自己漏掉了什么。
站起身,我环顾四周。我没什么事要做的,我的用处似乎仅限于射杀东西。所以我放起那个无名商场安保守卫的另外一份音频记录了。
“在我侄女的生日派对上待了一天。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很想被赶出去,这样就不会有小马困扰了。无论如何,我都想假装出去打电话。我知道这样很可恶很自私,但黛琳(darling)患有战时应激障碍,对此我真的什么忙都帮不了。我痛恨自己只能没用地站在那里,和我妹妹忧心忡忡地大眼瞪小眼,看着黛琳一遍又一遍喃喃说着诸如‘这是我的生日派对又怎么样?我们所有马明天都会死。我恨这场战争!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和平解决真的为时已晚了吗?我很肯定,不是每只斑马都是坏蛋’之类的话。这场派对谁都没有玩尽兴。
据我妹妹说,黛琳至今已经抑郁了数个月了,她为了治好她,所做的一切似乎都不奏效。她真心希望这场生日派对能让那个姑娘打起精神。如果说生日对她有什么影响,恐怕只是让她愈发孤僻了。妹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我建议她是时候打电话给和平部了。黛琳需要我们给予不了的帮助。”
一只星克镇小马跑向我,脖子上挂着一个水壶。“想喝点水吗?”我意识到自己很渴,于是点点头。我把递过来的水壶飘了过来,哔哔小马轻柔地滴滴响着。那只雌驹面带着歉意。
“我们这儿恐怕只有污水。净水器又坏了,已经一整个星期了。我们尽可能收集雨水,但那些得留给孩子们。”
我点点头,十分理解,然后喝了一小口。足够在体现礼节的同时润湿自己的口腔。然后,想到可能要很久以后才能重新喝到这么好的水,我又嘬了一大口。天知道中心城的水是什么样子。薇薇在我们离开十马塔之前就在水壶里灌满了纯水。
“滚!从你们的垃圾堆里滚开!这里不欢迎你们!”
我一跃而起,看向上方传来声音的房间,那里曾是一家蛋糕的糕点房。
“瑞特爷爷(grandpa rattle),回你的房间去!”带着水壶的雌驹吼了回去。
“滚开!滚远点,永远别回来!”坏脾气的老马叫着,飘着一根棍子,威胁性地挥舞,“我有把霰弹枪!”
他有根棍子。
雌驹看上去很尴尬:“请别在意瑞特爷爷,他脑子有点掉线。”
上面,我看见那只橙鬃的绿色雌驹——我之前和她对过话——出现在老马的窗口,温柔地强行带他回了房间。水壶小马尴尬地对我笑笑,收回水壶跑开了。
我晃晃脑袋,感觉有点头晕,转头寻找朋友们。我瞥了一眼旧时的店铺招牌,丧火正栖息在上面睡觉,双头牛被拴在下面。她柔和地发着光,睡着养伤觉,几乎已经痊愈。我走近些,瞻仰着熟睡的凤凰驯柔的英姿。
我点开了另一个音频记录。
“今天,在咖豆先生和咖啡乔那旷日持久的战斗中,最新的一场战役打响了,我得说:我真不喜欢这场战斗的走向。咖啡乔威胁着要用他们最近一场广告战起诉咖豆先生,因为该广告宣称‘我们所有咖啡豆都产自小马国’。据咖啡乔说,那则广告妄图给星巴克扣上不爱国的帽子,暗示他们有些咖啡豆可能来自斑马国。我试着指出那则广告并没有说过这种话,但他不肯听。
我和咖豆先生聊了那则新广告,而他说(引自他的原话):“嘿,我可没说他的咖啡豆是斑马咖啡豆。我只是说,什么,你知道他咖啡豆哪儿来的吗?我可不知道。但是我们的咖啡豆可是纯正的、100爱国马士种植出来的咖啡豆。这才是我说的,好吗?’
真棒。咖豆先生提醒我凛冬将至,而冬天会让咖啡行业中的小马一夜暴富,或倾家荡产。他需要掌握所有能用来对抗星巴克的优势。我告诉他,他倒是应该试着做些尝起来不像用骡子擦屁股的玩意儿滤出来的咖啡。
‘但那种就是咖啡应该有的风味啊!’他告诉我。”
沙岸(sandy shore)。
这是那个黑色皮毛匪徒儿子的名字。我越过星克镇公共区一张野餐桌看着他,吃着星克镇善良小马给我们提供的满满一碗炖肉。
沙岸昏昏沉沉,反应迟缓,很孤僻寡言。他的眼睛还留着大哭后的红晕,但现在已经不哭了,只是兴趣寥寥地看着面前的炖肉。我很同情。炖肉绝对很美味(变异鳄很好吃),但我就是没有胃口。我又往嘴里舀了一满勺,近乎机械般地咀嚼吞咽着。
哔哔小马对着我缓缓地滴滴直响。这炖肉是用带有微量辐射的河水煮出来的。在软糖退休旅社那儿经历了爆炸级别的辐射后,我对自己从炖肉所用的“污”水中摄取的微量辐射并不是很在意。我反而很担心那只幼驹,但又想到,他可能曾摄入过更多的辐射、也更加频繁。至少他现在的玻璃杯里的是纯净的雨水。
“所以,你们在这儿交易什么?”我听见薇薇问。她和灾厄在同一些星克镇小马、以及坐在邻桌的游商亲切交谈。
铁蹄坐在一旁,静静守着维生舱里的松软干酪长老,修复魔法包住他的装甲,缓慢修复着被阿曼妲反坦克枪打出来的洞。我不确定铁蹄现在打算怎么处理长老。我觉得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们一般会购入零件,为了让砍脑壳的净水机运行下去,”翠辉烈焰(emerald fire)(就是我之前见到的绿色雌驹)告诉她,“还有更多辐特宁,尤其是那玩意坏掉的时候。它宕机可是家常便饭。之外?还有基本的日用品。以及,天杀的女神在上,如果我们能有点厕纸该多好!”
女神在上?哪个女神?难不成他们在这里真的在追随那一个?
薇薇也察觉到了。“女神?”她礼貌地问。
“对,你知道。‘统一’之类的屁话,我们都会融为一体,不是吗?”翠辉烈焰提高声调,引得附近的野餐桌传来一阵哄笑。她放低自己的声音:“几年前‘女神’一个传教士路过这儿。那年我们过得并不好,所以他给我们带来了一点慰藉。”
薇薇点点头,然后转移话题:“所以你在这儿卖什么呢?”
“肉,”乳白色的雌驹骄傲地高声说,“世世代代的猎鳄小马为我供货。”她把蹄子拍在胸口上。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她不想让我们杀掉孵化场的怪物了。那只大鳄鱼就是他们生存的饭碗。
我的意识从谈话中淡出。集中注意力对我来说有点困难。我低头看了一眼炖肉,发现我比自己意识到的吃得更多。就算服了镇痛剂,我的脑袋还是在抽痛。
沙岸从桌边离开,向着曾是帮蹄卫牲所的商场区走去。在卫牲所窗户上褪色的海报和宣传单之间,我注意到了一张灰色的海报,印着黑色的字:
记住是什么
让小马和斑马不一样
不是条纹,不是可爱标记
是心灵
我们所有小马的心灵都是好的!
没有什么图片,不隶属任何部门。看上去似乎是民间制作的。难堪的感觉贯穿了我的麻木感。我希望泽妮思还没看到它。我的视线越过空地,看见她正在自己煮东西吃,孤身一马,只有游商的牛在她的身边,那头牛腿上还包着薇薇缠的绷带。
“你腿旁边是什么记号?”当我从桌边站起来,朝泽妮思走过去时,我听见灾厄问,“看上去像什么烙印。”他话里带着一丝古怪的语气。
“啊,这个是星克标记,”一只雌驹骄傲地告诉他,“在吃掉自己首杀猎物的心脏后,我们就能得到。只有带星克标记的小马才能在镇委会上投票选举……”
我坐到泽妮思身旁,不再听其他小马谈话,反正我也跟不上。可能是因为脑震荡吧,又或许因为谈话内容听上去并不那么重要。在我眼睁睁看着沙岸抱着自己父亲恸哭,看着那只雌驹眼睛变成可怖漆黑的日月同辉,看着那个独角兽文士被自己骑卫以某些我依然不理解的政治手段抹杀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看上去都不可能过于重要。
我看着泽妮思吃着的东西。“请告诉我,他们没有拒绝给你提供食物,”我说着,鬃毛立了起来。
“不,”她简洁地回答,“我给医疗小马和我自己做了东西吃,我们谁也不喜欢炖肉,我只希望这样没有冒犯到他们。”
噢,当然,这没什么毛病。“我们应该对你道歉,”我诚恳地说。
“为什么?”
“额……因为……”我回头看向那张海报,或许她还没有看见。
“那不是你写的,”淦,她还是看见了,“也不是这儿或其他任何地方任何一只在世的小马写的。你不该为那些不是你们做的事道歉,这些事是他们很早以前做的,那时你不在场,也不能阻止。”
我的脑袋神游了片刻,花了点时间才意识到我们谈论的不仅仅是小马。我点点头,十分理解。“我们谁也不会因战争时发生的事怪罪你,”我停了一下,意识到说得不对,“好吧,铁蹄会,但我觉得就算是他,也在慢慢接受你。”我的思绪回到了海报上,“他们至少可以用油漆盖住吧。”
“他们都快把自己的猎物杀绝种了,”泽妮思告诉我,“很快,这里就没有肉可以买卖了。我并不会因为他们不用本来就为数不多、像奢侈品一样的油漆涂墙而觉得他们吝啬。”
我回想着在孵化场见到的变异鳄的数量。在我觉得要和它们决一死战的时候,它们似乎多得简直不行,但把它们看成食物和贸易货品后,就少得可怜了。我希望那条河能让它们保持可观的数量,同时发现自己很好奇,对星克镇来说,“过得不好”究竟是怎样的境况。
我的脑子似乎有点掉线,感觉自己好像凭空失去了一些时间。我回到桌前,听见灾厄在问新坟在哪儿什么的。我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迫切感,想要向被我杀死的匪徒致以敬意,无论这种行为多么荒唐无谓。
“我们现在还不会埋葬他们,”一只星克雄驹回答,“土地还太泥泞,我们现在把尸体锁在了卫牲所的地下室。”
翠辉烈焰向那只小马投去一道阴暗的眼神,灾厄点点头,薇薇警惕地咳了一声:“嘿,那儿不就是沙岸去的地方吗?”
“别担心,小姐,地下室锁好了,没有钥匙谁都进不去。”
好样的。很显然,整个废土唯一会开锁的小马就是我,不,等等,至少还有一只。可能是吠城的哪个铁骑卫,或者是红眼部下的某只小马。
我停下来,突然怀疑我的开锁对手就是红眼自己。这个假设没有凭据,但感觉八九不离十。这种不确定的感觉真好。
这个定论从我伤痕累累的意识中溜走了,如出现时一样迅速。我发现自己正盯着一个水坑,也不知道盯了多久。我迅速抬起头,快得让我脑袋发懵。但所有小马都还在我之前看到的地方,除了沙岸,他正忧郁地坐在卫牲所和星巴克灰暗的墙标之间的角落里,并不是咖啡豆小店。
落日的第一道光芒从云层的掩盖中降下时,墙标突然亮了起来,像是被某种还在奇迹般运转的古老计时器触发。其余部分的灯泡闪烁着,三分之一还能运转,用绚烂斑斓的光将整座商场点亮。我看着那块展板,视线在上面徘徊:那是两只非常有魅力的雌驹肖像——双胞胎,其中咖啡色皮毛的那一只长着奶油色的鬃毛;另一只是奶油色的皮毛,长着咖啡色的鬃毛——她们缠绕着彼此,就和她们自己的尾巴缠绕着一杯带星巴克商标的蒸汽腾腾的咖啡一样,所有的背景灯光都在闪烁,几近熄灭。
我的脑子都为她们想好了广告语:“买我们的咖啡,就让你看我们亲热。”
“看什么呢?”泽妮思问,我意识到自己可能把那句话大声说出来了,一阵窘迫感让我面红耳赤。
“额……没什么,看看而已,”我畏缩起来,忙不迭地解释,“在看那边的那间咖啡店。”
泽妮思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是她们在缠绕星星,还是星星在缠绕她们?”
“我觉得她们是在互相缠绕对方,”话刚脱口,我就意识到,她对乱伦的百合小马并没有感觉。我想转头看看她的反应,但视线并不想离开那块展板。
“你还好吗,小家伙?”
“脑震荡,”我回答。然后,用一个自己觉得合理的方式转换了话题,“薇薇现在可以和双头牛说话了。”
“对呀,她真是一只善良的小马,毫无疑问,”一只双头牛回答,“还非常有礼貌。”
我点了几下头,“对,她真的……什么鬼?!”我一跃而起,向后踉跄,绊到了泽妮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双头牛右边的脑袋对我微笑,而左边的脑袋显然还在咀嚼自己的反刍物。
“你……你会说话?”我结结巴巴地说,然后脸红了,“抱歉,我不知道双头牛还能……额……”
“这么聪明?”那个牛头问,我站起身,面带歉意地看着泽妮思,斑马只是摇了摇自己的头。
“唔……是呀,”我承认,感觉自己像个傻瓜。
她哈哈笑起来:“很多小马并不会试着和我们说话,我并不怪你,我们大多数的确蠢得像木头。对不对,赫伯特(herbert)?”她说着,看向另外的那个脑袋。
另一只头还在不停地嚼着。我看向泽妮思,但她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哎,我和他并不是很谈得来,”她闷闷不乐地说。
“你……额……我……”我感觉自己更傻了,“抱歉,脑震荡。脑子不够用……额……我叫小皮。”
“你好呀,小皮,我叫贝丝(bess)。这是我的另一半,鲍勃(bob)。”
“鲍勃?”我问,暗暗好奇,怎么可能一个脑袋是雄性而另一个是雌性。我打量着贝丝。薇薇在她身上缠了一些绷带,还给腿安了医疗支架。这肯定是一只母双头牛,因为有突出的乳房。虽然我也想不起自己有没有见过公双头牛,说不准只是没注意。
“对,鲍勃,”双头牛告诉我,“我只是为了不让他发火,才叫他赫伯特的。”
“哦,”看鲍勃的样子,也没多少事能让他发火吧。我觉得鲍勃都没有意识到正在进行的这场对话。
“大多数双头牛有两个脑袋,但只有一个有脑子,我是比较幸运的那个,”贝丝解释,“如果你觉得和鲍勃一起驮一辈子货就算幸运的话。哞论如何,替我谢谢你的雌驹朋友,谢谢她为我包扎伤腿。她做得真好,真的,还非常有礼貌。”
“昨天一只和平部雌驹过来把黛琳带走了。很显然,她被控制在马哈顿的战时应激障碍治疗机构里。我办了一张露娜线的充值月卡,这样就可以经常去看望她了。
今天下了初雪。冬季给商场带来了一系列问题。现在我负责给走道和屋顶铲雪,并持续在停车场撒盐,这样就不会有小马受伤。咖啡店的生意有所起色,但大多数店铺还是受到了客流淡季的冲击。只有常客才会冒着风雪光顾。
抓到了两个不法分子,用油漆在晴天沫沫店后墙上喷涂诋毁露娜公主的玩意。其中一只蟊贼想用战时应激障碍来为自己的行为开脱。立刻就把我惹火了,我可是有一个真的患上这病的家属啊。我真的讨厌看见那些小马,尽是用战时应激障碍作借口的坏习惯。另一个小兔崽子把油漆罐指向了我,终于给我逮着使用警棍的机会了。当公安小马赶到时,那货还在瑟瑟发抖。
花了一下午录口供。我和警官说话的时候,维泽太太狗娘养的贵宾狗尿了我一蹄子。我真的好想把那个小怪物也一棍子敲翻在地。”
音频记录结束,我慢慢走向薇薇和灾厄坐着的桌子,他们还在和星克镇小马们聊着天。游商吃完了饭,在曾是漫画店的(夹在晴天沫沫和蛋羹糕点房之间)店面前的影子里铺开睡袋。我能在一排排空书架后面的墙上看见另一张《女剑圣》海报。
“那台天杀的净水机已经是今年第五次烧坏了。讲真,我觉得那个小破玩意儿完全靠不上。我们一直在修,用备用零件把她拼在一起,但无法报太大的期望,”翠辉烈焰告诉灾厄,“一旦报废,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做什么。我们曾试着和铁骑卫商量用用他们的净水芯片,但他们只是向我们开了枪。”
我停下来,眨着眼。“等等……”我抬头看向马林十字黑暗的轮廓,零落的灯光照亮了建在星克镇下游黑暗桥墩的一小块。我转向铁蹄问,“桥的那一段还装着净水芯片?”
“不,”铁蹄带着一丝嘲弄的语气回答,“但是松软干酪长老去友谊城(friendship city)外的和平部医院扫荡后,就带了好几块回来。”
“友谊……”我停住,“等等……好几块?”
“对,就算到了后来,我觉得他还在计划去那里。”
“妈的!”瑞特爷爷在自己的房间里吼道,“你们这群小崽子还在这儿?现在滚出星克镇还不算晚!”
翠辉烈焰以蹄掩面,“有小马能让他安静会儿吗?”两只小马,包括独眼乳白色的,匆匆上了楼。
“我有把霰弹枪!”
我不去管他,转向了翠辉烈焰。“他们那儿有好几块净水芯片,依然不给你们净水?”头脑中的雾霾渐渐散去,化为了如刃般锐利的专注。
绿色的小马(在她的星克标记上方,是一个小火苗形状的可爱标志)点点头,“我们有的东西不多。变异鳄越来越少了,但还是愿意倾尽所有来换一点干净水。”
我感觉到一阵即将爆发的愤怒感:“为什么非要这么做?那可是水啊!你们要喝水才能活。”
铁蹄一下子站了起来,而灾厄则跳了起来。“哇等等,小皮,”他飞向我,嘶鸣了一声,“卖必需品做生意没什么不对,”他对我匆匆耳语,“你别忘了这帮家伙也是卖肉过活。”
铁蹄低声闷笑:“苹果杰克还卖苹果呢,有毛病吗?”
我停了下来,审视着自己。在避难厩,所有必需品都由避难厩提供。基本的食物、水、住所,甚至还有制服。工作岗位也是依据我们特殊的才能分配的。我们只在买奢侈品时才付钱,无论是用监督发放的津贴,还是用有利可图的业余爱好带来的收入。这在二号避难厩可行,但在小马国废土上却并不适用。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自抑地对铁骑卫的拒绝感到愤怒。
“不一样,”我最后还是坚持,“你说的小马,他们用来交易的物品是花了很大工夫才收获的。这里的小马在用自己的生命和身体去狩猎,就连园丁也在辛勤种菜,但那些铁骑卫……那是净水芯片。它能源源不断地供水。而他们甚至都不是它的制造者,是他们偷来的!”
“是拾荒捡来的,”灾厄简略地更正。
“好吧,捡来的。他们也为得到它努过力了,但并不意味着可以霸占它!”我提高了音调。毫无预兆地,脑海深处开始单曲循环一首傻傻的歌。彼此分享,彼此体谅,这样没有坏处!我恨死这首歌了,但是,它又用极高的道德层面触动了我。
沙岸的玻璃杯装满了纯净的雨水。但是当雨水都喝完,净水器还在罢工又会发生什么呢?我杀了那个可怜孩子的父亲,至少也得保证他喝的不是见鬼的毒水。我欠他很多,现在也欠他更多了。
“小皮,”薇薇小心地问,“你在想什么?”
“把松软干酪长老装好,”我对铁蹄吼着。如果我是他们的领袖,那么我他妈就要好好领导一下,“去马林十字,这次,我们不会白白把松软干酪长老给他们,我们要用他做笔交易。”
铁蹄哼了一声,“鉴于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是什么让你觉得他们还会要回他们的长老?”他走向我,“我想了一晚上了,小皮,我坚信他们本来就希望长老能死在我们的蹄下。至少他们会如此宣称,这样反抗的声音也不会太多。长老一死,就成了他们伟业的‘烈士’。况且,长老活着的时候,不停派铁骑卫去中心城废墟送死,也由于他的领导,马哈顿区的骑卫在占领二号和二十九号避难厩的行动中元气大伤。”
我回头盯着他,接过了话头:“你觉得他们会攻击我们?”
“很有可能。”
“好极了,”我发出嘶声。
“小皮!”薇薇倒吸一口气。
我转向她:“我没有挑事,但想把这事给了结了。无论怎么做,我们都要从马林十字带一个净水芯片回来。”我皱起眉头,“不,两个,给二十九号避难厩也带一个去。”
灾厄摇摇头:“小皮,好好想想。这么做,你相当于在签星克镇的死刑令。”我往后退着,被他的话唬住了。“现在,他们对铁骑卫来说什么都不是。如果给了他们净水芯片,也就给了他们铁骑卫想要的东西,你也知道他们会怎么过来拿。”
我做了个鬼脸,想到了铁骑卫对二号避难厩发动的袭击,“我,可,没,忘。”
薇薇畏缩了,温柔的声音还有点沙哑:“小皮……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想。我打心底也想让他们血债血偿,但这么做不对。”
“不,”我跺了一下蹄子,“我觉得很对,而且我觉得也是时候了。”我扫视着朋友们。他们都专注地看着我,或许带着一点恐惧,“如果你们这次不想去,我理解,我不会强迫你们。”
泽妮思一言不发,正如几年来一直做的一样。尽管如此,无言中,她还是走到了我的身旁。灾厄抖抖身子,张开翅膀,“咱可没说咱不想去,咱只是说做事要灵活变通。友谊城离这儿不远,咱们可以把第一块净水芯片带给他们,然后薇薇再来和他们谈谈星克镇小马用水权的事项。”
我点点头,灾厄的计划听上去比我的好多了,“所以你也加入?”
“还用说,”灾厄咧嘴一笑,“你觉得咱会放过和你一起冒险的机会?在和你叨叨那么久‘冒险别把咱落下’之后?”
薇薇以蹄掩面,“总得有小马留在这里陪丧火……”她话头刚起,又叹了口气,“但没有我,你们就是去送死。”她严肃地看着我,“但我仍不喜欢这样。而且谈判该由我来做,我可不觉得你们任何马当下还能和那些铁骑卫友好地谈判。”
“你能吗?”灾厄问她。
“不,”薇薇承认,“但不像你们,我能假装能。”
“今天花了点时间陪妹妹填了张避难厩科技战时避难所的申请表。不可退还的押金花光了我大部分工资,但为了让妹妹头脑放松一点,也值了。自从黛琳被带走,她就开始疏远我。我觉得她一直都在酗酒,尽管每次下班回来都闻不到她有酒气。
这个月去探望了黛琳两次。她看上去有了很明显的起色,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无论和平部治疗时都对她做了什么,看上去都效果显著。现在她看上去几乎和以前别无二致了。我注意到,唯一不太理想的是,她似乎有点失忆。我问她生日派对的事,她只表现出异样的沉默,最后告诉我她不记得今年办过。我和医院里一只雌驹谈过,她说暂时性的失忆是疗法的一个副作用。
讲真,我对此没意见,能再次看见黛琳微笑实在太好了。
我还见到了几个月前抓到的几个小蟊贼中的一个。他穿戴整齐,梳着油鬃,看上去有模有样。他在街边停下来感谢我让他走上了正轨。我很惊讶,告诉他是我的荣幸。我问他其他马怎么样了,他移开视线,说了些什么‘试着不去考虑不好的事’之类的话。
商业街的事发展得更有意思了。咖豆先生和咖啡乔把他们的广告战给升级了。咖啡乔上星期竖起(不带双关)【译注:erected,还有“硬”的意思】那面巨大、印着“滚烫又性感”的星巴克广告语,以及那对交缠彼此、被星巴克清蒸咖啡围绕的双胞胎——浓咖(espresso)和拿铁(latte)——广告牌后,我就已经准备好听咖豆先生滔滔不绝的抱怨了,但他看上去居然有点心花怒放。
昨天‘咖啡豆小店’的新广告牌立起来后,我终于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了。没出现色情内容,但那广告牌也太大了吧!比星巴克那一块大了两成不止。所有东西都带着爱国主义的色调,正中间是一幅露娜公主的肖像,誉其为“能让你奋战整晚的东西!”我不由得怀疑他有没有获得这么使用公主肖像的许可。
咖啡乔今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尝试说服我,说‘咖啡豆小店’的广告牌太大了,不符合规定,是下暴雨的危险隐患。我让他把他的牢骚提交给分区办事处。”
夕阳西沉,天袭者号向马林十字的影子飞去。
“哇,好家伙!”灾厄喊着,急速拉升,六七座自动炮台转向了我们。薇薇用护盾罩住他,炮塔开火了。飞弹和曳光充斥在我们周围。
薇薇用裂解保卫咒罩住我们,我集中注意力,独角发着荧光。魔法的光芒在马林十字每座炮塔周围闪烁——不仅仅是向我们开火的炮塔,而是所有炮塔。除此之外,我还把咒语扩展到我在桥上能看见的哨兵机器马上。
灾厄在空中飞舞,用自己身体挡在我们和炮塔之间,让天袭者号受到最小限度的枪击。他周围的护盾承受着大量子弹的撞击,看上去像一颗发光的宝石。
我更努力地集中精神,尽自己所能快速操作。我知道我做得到;事实上之前就做到过。就在昨天,我还爬到天袭者号底下换过电池呢。我的科技技能可高了,小菜一碟……但实际用的时间可能会比我理想的要长。
灾厄的护盾破碎了,一连串子弹撕穿护盾,划过他的体侧。是皮外伤,比擦伤要重一点,但却有好十几处。他嚎叫起来,瞬间忘了飞行,我们突然下坠了一段距离。在薇薇尽快筑起另一个护盾后,灾厄才张开翅膀,再次御风而行。
所有炮塔同时被关掉了。我拧开了它们维修仓的螺丝,把闪闪电池卸了下来。它们再也不动了。哨兵机器马也一样。
我皱着眉,把几十块闪闪电池飘回天袭者号。我本来给了那些铁骑卫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今天早些时候的交换是第一次越线,那么这次就是第二次越线。
灾厄重新带我们升了起来,飞去降落点。
“避难厩科技今天发来了反馈信。妹妹在邮箱里发现了它们。我下班回来时,她正放声大哭。我被避难厩接受了,但她没有。
他们给了我一个特殊的广播设备。通知发来后,我会前往三十四号避难厩。信上说这个广播设备会是我的接受凭证,还警告我不要丢失。我想把广播设备和三十四号避难厩的位置让给妹妹,但她拒绝了。她说自己无论如何还是应该待在外面。警报响起的时候,她会试着赶去黛琳那儿。
我大半个晚上都在恳求她,而她喝了个烂醉。其余时间我都在默默哭泣,尝试说服自己,无论如何都影响不大。毕竟,避难厩永远不会派上用场。斑马不管怎样,都不敢使用武装化超聚魔法的。这就意味着同归于尽。我得这么去相信。
工作成了我一天中的极限时段,很糟糕。我不确定会持续多久。‘咖啡豆小店’还是不停在流失客源,都去了星巴克,咖豆先生几近绝望。今天,咖豆先生在自己咖啡店里添置了一台新的自动售货机,一台蹄铁军工的的商用弹药售货机。现在你可以一次性购买到所需的咖啡因和弹药了。
这么做是没有好结果的。”
我们着陆后,薇薇在天袭者号前方筑起一面护盾,固定在若干战车残骸之间,然后下了车。
几个铁骑卫向我们冲过来。一枚火箭弹从战斗鞍中呼啸而出,击中了护盾,立刻就让我们独角兽有限的魔法能量溃作一滩粉齑。
“你们好,铁骑卫们!”薇薇说,用魔法提高了音量,“我们此行没有敌意,是来和你们商谈你们尊敬长老的安全交接事宜的”
我可以原谅刚刚那枚火箭弹的事,但如果他们在她问好后还向她开火,那就是第三次越线了。
铁骑卫放慢了步伐,没有开枪,至少现在还没有。
“马林十字是铁骑卫的财产,”其中一个喊着,她的声音被装甲放大,“立即离开,任何谈判在之后才能有机会。”
“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骑士河西(riverseed),”铁蹄宣告,走出天袭者号,来到薇薇身边,“你也会恪尽职守地保卫这个地方。你现在正面对着两个长老,其中之一正在对你说话。”
“星……星骑士铁蹄?”那个雌驹骑士问,很明显认出了铁蹄独特的声音。她结巴着,迅速就位。“我……我们不……不再承认你的地位了,你是一个叛徒。”
“不,我是部长和骑卫真正目标的忠实支持者,”铁蹄干脆利索地告诉她,“而你是一个连新兵营都还没毕业就吓破胆的骑士,河西骑士,把管事的小马叫出来!”
“额……是我,长官。”
铁蹄一言不发地站着。随即又平静地说,“你在开玩笑。”那个铁骑卫瞪着我们,又有三个铁骑卫加入我们面前的三个。我发现上方石拱门高处的门洞里又出现了两个,进入了狙击战位。铁蹄的声音透着无法自抑的怀疑:“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不……不,长官,”河西骑士说,犹豫地摆出了战斗姿态,“而我恐怕要请……请您离……离开。”
“我看得出你很害怕,河西骑士,”铁蹄回答,“我们带来了松软干酪长老,要用他换两块储存在马林十字的净水芯片。拿到后,我们立刻就走。如果拿不到,我们就绝对不走。”
薇薇看上去很不爽。很显然,她做谈判的打算已化为泡影。我打开了视觉强化魔法,抽出狙击步枪,瞄准了那两只狙击战位上的小马。就算以我的技术和瞄准魔法,想击中任何一个都非常困难。但就算没打中,我至少也可以把他们压制住。
就算被完全封闭在装甲里,也不难想象铁骑卫们脸上惊讶的表情:“不……不好意思……您说什么?”
“基于上次交接时阿曼妲可耻的举动,我们现在还对归还你们长老开出这么低的价格,你们应该感到庆幸,”铁蹄直截了当告诉她,“上次你们自己的马开枪射击长老,所以小心点,你究竟该叫谁叛徒。”
河西骑士再次犹豫起来,向前迈了一步。“我……我们无法满足你们提出的要求,你也知道。拒绝请求,现在滚出我们的要塞!”她装甲内嵌式战斗鞍上的两挺轻机枪装弹时发出了咔咔的响声,威胁地指着我们。但是视觉强化魔法并没有将其识别成敌对目标,他们在虚张声势。
“你打算攻击一个有两百年战斗经验的长老,以及带来的一队曾战胜过一条龙的废土英雄们?”铁蹄警告性地质问,“你,赢不了,的。”
“我一块净水芯片都不能给你,更别提两块了,”她啐了一口唾沫,“你的要求荒谬可笑,而你现在还非法侵入了我们领地!”
听上去事态要恶化了,但视觉强化魔法指示器上没有小马是红色的。我们还有谈判成功的机会。我开始真切希望能做到。我没意识到,铁骑卫在二号和二十九号避难厩的损失已经惨重到耗尽了马哈顿特遣队的兵力。今天早些时候的战斗,必然耗光了他们剩余的战斗部队。现在他们所剩的只有守家的骑士,很可能还是一帮文士。
这些不是攻击二号避难厩的小马,也不是今天早些时候攻击我们的那些小马,甚至不是下令拒绝给星克镇居民供水的那些小马。
啪!
一个狙击手向铁蹄开了火。那个骑士在指示器上甚至都还不是红色的,我觉得是他走火了。子弹从尸鬼的魔法能量装甲上弹开,击中了薇薇。她叫了一声便倒地不起,鲜血从后腿的孔洞中流出,淌过夜莺的可爱标记。
一切都瞬间陷入了混乱。
“别向我们开枪了!”我叫喊,“投降吧!”
两个独角兽文士显然慌了神。外面警报大作,爆炸声冲天,所以我对此并不奇怪。他们其中一个施了个致盲咒,霎时间,楼梯井中充斥着耀眼的光亮。我紧紧闭上眼睛,用毒镖枪盲射,不想将那些小马置于死地。不幸的是,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同样限度的克制。
一阵闪电般的爆裂声从天空传来,楼梯井顿时充满臭氧的气味。让我汗毛倒竖,我撤回到楼梯井,紧贴着墙壁,几乎被楼梯绊倒。他们有一只独角兽有战斗魔法。我再次开火,希望就算打不到,也至少可以阻止他们靠近。
我们前来夺取的两块净水芯片正用链子挂在我的角上。它们是极其精小的物件,都没一颗艳俗的项链吊坠大。金色框架中央的大蓝宝石散发出一股清凉的能量,但在其他方面几乎都毫不起眼。为了得到它们,我冒险进入到桥墩内部,还开了一把迄今为止开过的最难开的锁。当警报响起的时候,我的闯入就算再隐蔽也都没了任何意义。
我感到一阵恶寒,可以很清楚听到铁蹄的榴弹机枪声,他和骑士战斗时几乎不讲技巧,全凭过量的火力覆盖。当我溜进马林十字的内部时,灾厄正在空中盘旋,对付我漏掉的剩下两个哨兵机器马。
又一道电浆射了过来,这一发正中我的前胸。我的身体被剧烈的疼痛死死箍住,魔法瞬间崩溃,毒镖枪顺着楼梯滚了下去。我摇晃着,喘着粗气,从窗口退了出去。
自由落体,虽然连一秒都没有,但也够长到让脑袋中的小马确信这一摔必死无疑。紧接着我撞上了金属横梁。我睁开眼睛,用力眨着,视野里还有致盲闪光咒留下的奇形怪状的色块和四处游动的图像。我躺在马林大桥下,躺在组成马林十字外部框架的一根底架上,正抬头看着桥底。
一阵寒风掠过我,裹挟着另一场风暴的第一滴雨。我转过头,立刻就后悔了。下面真高啊!
好吧,要稳,要非常稳。不过是把自己重新飘回窗口,我告诉自己。没多大事。
两个独角兽文士出现在上方的窗口边,他们的角发着光。星星点点的魔法能量在其中一个身边聚集,形成了一把可怕的匕首。
我抽出小麦金塔,进入辅助瞄准魔法,连开了两枪。
灾厄扑闪翅膀,天袭者号离马林十字渐渐远去。我们其余小马挤在天袭者号里,它已经被数量可观的子弹打成了筛子。到下一站后,灾厄执意要求让我们开始穿护甲。这个我们倒是存了满满一车厢。
泽妮思面向薇薇,她睡觉时呼吸很沉重。子弹射进了她的后腿,薇薇在战斗进行的时候把弹壳挖了出来,泽妮思在一旁提供所需的治疗药剂和斑马药膏。薇薇会没事,只是现在流失了相当一部分血液,需要休息。
最后,马林十字只有两只小马举了白旗。我们让他们坐着一艘马林十字的小船走了。我看着起重机降下他们,船中少得可怜的小马在深切伤痛的惊涛骇浪中颤抖不已。
我们搜刮了战死的骑士,包括文士和新兵——共计十四个——还给他们搭好了葬礼柴堆。这是他们应得的。我好奇,现在放逐者会不会宣称马林十字为自己所有。我们会把两块净水芯片带去友谊城和二十九号避难厩。但是首先需要休息。星克镇为我们提供了住所,而我也迫切希望能接受他们的好意。
柴堆中的火焰扶摇九霄,仿佛被召唤出来一般,金绿相间的条纹若隐若现,在火焰中央婆娑旋转。
我们飞越黑暗时,我放起了自己修复的最后的音频记录。
“今天下午我在医院里醒来。很显然,已经结束了这次的手术室两日游。幸运的是,公司认定我受的是工伤,支付了我大部分医疗费用。我那时接到了维泽太太一通疯狂的报警电话,尖叫说什么谋杀之类的事。我一边尽快赶去商场,一边告诉她给警方发条终端信息。
前天晚上经历了一场暴风雨。我赶到那儿的时候,晴天沫沫洗衣店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灾难。原来咖啡乔对咖豆先生那块操蛋的大屁股广告牌的说法是对的。那个该死的玩意儿今天早上就那么塌了下来,那时风暴都已经结束整整三个小时了,那个玩意直接把晴天沫沫的屋顶砸了个透。而‘谋杀案’的受害者,原来是维泽太太那只天杀的贵宾犬。她正对咖豆先生尖声嚷嚷,和我想象的一样面红耳赤,说是他谋杀了自己楚楚可怜、小巧可爱的狗型自走撒尿机。说得就好像他在她溜出去吃蛋糕时,故意把她那只砍脑壳的狗留在了洗衣店里一样。我不能说自己没有笑出声。
我甚至都没看见那只疯疯癫癫的老独角兽掏出了枪。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到底是真想射死我,还是说本来瞄的咖豆先生,但技术差透了。我让警方把她拘捕了起来。
我在做手术的时候,避难厩科技广播设备响了起来。我没接到那通电话,但没关系。根据消息,这只是一次测试运行,就像以前学校里经常带我们搞的消防演习一样。我决定不跟妹妹提这件事。她自己已经一团乱了。
妹妹来了,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消沉焦虑。我想她连觉都没睡,我告诉她医生都说我会没事,我会在这周末左右就出院,就像全新的一样,但我觉得她并没有真的听进去。她所有的关注点似乎都在‘我被枪打中了’这件事上。
好吧,不提这事了。很显然,我做手术的时候,士气部的小马去找了她。据妹妹说,他们问的问题都是关于黛琳的。很奇怪的问题,比如她在她的生日派对上说了什么,还有她去年在四星公司的实习情况。妹妹被吓坏了,我觉得……我觉得她也快撑不住了。
我之前就见过这种事,尽管我对其深恶痛绝,但我觉得,是时候给和平部打电话了。看上去只有他们能处理战时应激障碍。”
“所有小马都去哪儿了?”我问,从天袭者号上下来,“有马吗?”
“很晚了,”泽妮思沉吟,“他们好像都已经睡了。”
我点点头。当我们在马林十字激战时,夜幕就已经降临了。我四下环视,所有店铺都关了门,只有封在星巴克窗户的那些木板缝隙中有光流出。我想去那儿,但最后还是决定不闯进哪只小马的家中。反之,我走到那个前墙塌了的漫画店面前,听到里面传来游商震耳欲聋的鼾声,我实在身心俱疲,甚至可以在一场枪战中睡过去了。
我不是一只好小马,我想要做一只好小马,我试过去做一只好小马,但今天……今天……
“嘿!”黑暗中有声音向我嘶嘶道。我转过头,看见瑞特爷爷蜷缩在黑暗中。我寻找着霰弹枪存在的任何迹象,我是说,棍子。然而,我注意到了他后蹄上的红色印记。我对那种印记再熟悉不过了。意味着他近期以来一直都被铐住。我的眉毛警惕地抬了起来。
“嘘,他们不知道我这个老头子还会开锁,”他告诉我,不仅发觉我看见了什么,对我作出什么反应的判断也很敏锐,“你和你朋友得赶紧离开星克镇,这可不是个好地方。”
我眨眨眼:“你……你说什么?他们看上去对我们很好呀。”
“去地下室看一眼吧,如果不信我的话,但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
地下室?卫牲所的那个。他们在那里存放着明天要埋的尸体。我的心突然糟糕地沉了一下。
瑞特爷爷神色紧张地四下望着。“你们都快滚,听我的,滚!”接着他蹒跚回到阴影里。我考虑要不要跟着他,但最后还是转过身,无声地向帮蹄诊所跑去。
帮蹄卫牲所里有三只小马。他们围着一碗碗炖肉、烟头和带白点的黑色棋子游戏聊着天,看上去像一家子,他们有只雌驹不过幼驹那么大,小得连可爱标记都没有。我注意到了她的星克标记。他们看上去也像守卫。无论如何,他们都没看见我溜过去。
地下室门上的锁,对这么一个挣扎求生的小镇来说,有点过于贵重了。我并不是没想过这可能是他们从哪里拾荒拿到的,但我觉得他们应该会在所谓“过得不好”的时候,把这么高价的东西给卖掉。但这个仍然是我那天晚上开的最简单的锁。
一股恶臭顿时扑面而来,伴随着苍蝇飞舞的嗡嗡声。紧接着,我觉得看到尸体是意料之中。我无声地关上身后的门,小心地走下楼梯,打开哔哔小马的照明灯。两块净水芯片还挂在角上,轻轻地互相撞击。它们有一块是我带给这座小镇的,为此,我赌上了我和我朋友们的性命。杀了不想杀的小马,自卫并没有让那些骑卫们免于死亡。
哐当,哐当。
整个地下室是一个屠宰场,或新或旧的斑斑血迹染红了瓷砖地板,流向嵌在屋子中央的地漏口。小马的尸体平躺在桌子上,不仅被开肠破肚,还被大卸八块。他们被剥了皮,肉被剃得一干二净。我认出那些是星克镇小马和匪徒小马的尸体。更多小马的遗体被一桶一桶堆放在角落里。
除了桶,还有冰箱,像士兵一样一字排开,仿佛穿着染了血的漂白制服。我跌跌撞撞地走到其中一个前面,踩在黏糊糊的潮湿地板上的时候,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我用念力打开了第一台冰箱,就算用的是魔法,触碰到它时,我依然感到一阵恶心的恐惧感。它被锁住了。
其他几个也一样,并不能难倒我。
我撬开了第一个,让自己鼓起勇气,把门打开,看见了肉。
我转过身,感觉天旋地转。我看到了一只挂在台阶旁边墙壁上的小马头骨,那是我过来时的盲区。那个头骨被安在一块牌子上。下面,有小马烙下了“统一”两个字。
我们都会融为一体,不是吗?那年我们过得并不好,所以他给我们带来了慰藉。
他们把他吃了,我意识到,理智在最黑暗的夜之边缘徘徊着。他们把那个传教士杀了,还吃了他。
哐当,哐当。
那只曾是沙岸父亲的黑色雄驹躺在其中一张桌子上,胸骨被砍开。他们把他的心脏挖走了。
这是星克标记,在吃掉首杀猎物的心脏后,我们就能得到它。
我杀了那个孩子的父亲,我肯定没有……
老天……
我骤然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感,踉跄靠在墙上,干呕着,想把今天晚上吃的每块东西都清理干净。我的脑袋又开始发懵了,感觉转成一片,脑震荡复发了。
我还为这些小马屠了马林十字……
我浑身颤抖,再次呕吐起来。最后不停吐着口水,想把嘴中的味道除干净。我想用辐特宁好好漱漱口。
净水芯片撞在了一起,哐当。
恶心的感觉消失无踪,只留下了杀戮的滚滚洪流。
“你们是食马族!?”我冲回卫牲所怒吼,用念力掐住三只小马的喉咙,把他们提了起来,“你们脑袋他妈进了屎吗!废土难道还不够他妈操蛋吗!?”
这一家的母亲,就是那只打扫尸体的杏色雌独角兽,从桌上飘起了一把小刀。我用魔法把它拍飞了。
“你们居然用那个孩子自己父亲的肉来喂他,恶心的畜生!?!”我咆哮,除了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见。年纪最小的那只雌驹已经吓昏过去。另外两只还在挣扎,那个父亲试着踹我,哪怕我在屋子另一端。他只踢到了桌子,桌上的黑棋子和炖肉撒了一地。桌下的枪套里藏着一把步枪。杏色雌驹集中精力,把整张桌子翻了过去,向我开了枪。
砰!
我感到子弹击中了护甲,留下了重重的擦痕,却没有击穿。很疼,但我成功没让自己露出丝毫畏缩。
“那个,孩子,在哪儿?”我低吼。我需要找到他,把他从这个地方救出去。他和这儿的其他小马我都可以救。至于剩下的……
那个父亲虚弱地指指星巴克的方向。“谢谢,”我嘶声道,扣下了斑马步枪的扳机。
扑哧,扑哧,扑哧,扑哧,扑哧,扑哧。
我丢下了他们熊熊燃烧的尸体,跑出了门。
黑暗中,一只小马向我蹒跚而来。我晃晃斑马步枪,但认出是游商后,我停了下来。
“我听到了枪声?”游商小马说,看上去很担心,“那帮匪徒回来了吗?”
在发问之前,我打量了面前的小马片刻,声音危险而低沉:“你知道吗?”
游商像是僵住了,重新评估着事态:“知道……什么?”
“星克镇里是一帮食马族,他们卖给你的肉是小马肉,你,知道,吗?”
游商小马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立刻显出了反胃的表情。这只小马摇摇晃晃,挣扎着想用四蹄站稳。这个反应已经足够了。
“去地下室看看,”我说,回头指指来时的路,“小心地上的尸体和火焰。出来后,去告诉你见到的每只小马。”
我转身向星巴克走去,板封的窗户后面依然向外散发着光亮。我可以听见朋友们跑向我的声音,但我忽略了他们,径直走向了咖啡店的正门。
审判的地狱之火紧紧跟在我的身后。
“这里是dj pon3,我得告诉你们,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孩子。
几周以来,我一直在给你们讲避难厩居民的英雄事迹,我们小马国废土的女英雄,我们在这暗无天日的现实之中的光明使者,但今天…
又一个马哈顿聚居点失联了,星克镇没了。我得到消息,那个镇子的每只小马,共有二十多只,尽数罹难。听好,孩子们,我不知道怎么说……但……
但看上去,这一切都是那个避难厩居民造成的。据马林十字一个目击者报告,他看见她在星克镇公共区向小马开枪。
现在,孩子们……我不愿相信这是真的。我不愿相信我们的女英雄背叛了我们。我之后一定还会听到更多的故事版本。如果你有任何关于这件事的消息,请联系我在十马塔的助理敬心,任何消息都行……
我不知道到底什么出了问题,为什么会出问题。但在搞清楚之前,我不会就此罢休。而当我搞清楚的时候,你们也会立刻知情。
这里是dj pon3,为你带来真相,无论有多残酷。”
蹄注:已达到最大等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