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奔向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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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宋伊一惊讶睁大双眼，身体不受控的颤抖起来，却强装镇定看向官差。
“你为何这般肯定？”
“他的面部呈青紫色，颈部虽然被遮盖过，但隐隐能看出掐痕。”
听着那人坚定的语气，宋伊一心中清楚，他平日里在衙门办案，必定对尸体所呈现出的不同状态有一定了解，可是掐痕…
他脖子上明明就是大块黑斑！怎么可能看得出掐痕！
这样想着，她不管不顾冲了出去，站在那口棺材前，心一横，踮起脚向里看去。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那人原本颈部的黑斑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几根细细的淤青，似是被人精心掩盖过，可若细细看去，那淤青还是隐隐呈现出双手的痕迹。
是真的…
她不可置信的回过头，与官差恰好对上眼，官差的表情更加确信她心头想法。
他…真的是被人所杀，可…奶奶怎么办？那瘦小的身子还能再承受住一次打击吗？
官差望着她的眼睛，又看向一旁的老人，头微微向里屋一偏，宋伊一读懂他无声的意思，缓慢挪动到老人身前，嘴唇有些微微颤抖。
“奶奶…你陪我去里屋吧，我有些事想麻烦您。”
老人家犹豫片刻，猜想可能是关于活珠子方面的事，这些日子欠人家的太多，万一再因为自己耽误人家生意，心头实在过意不去，于是缓缓起身向里屋走去。
刚走进去，房门就被早已藏在门后的官差一把关上。
闻声，老人眼中满是惊恐，还没反应过来，宋伊一便伸手在她背后安抚起来。
“奶奶，您别怕，我们只是有些话想问您。”
见二人并无伤害动作，老人家渐渐放下心中恐惧。
似乎已经猜到面前二人这般异常举动是为何，余光瞄到那张儿子一直躺着的床榻，眼眸又像之前那般黯淡下来，直直走了过去，坐在床边轻声开口。
“你们看出来了？”
什么意思……
一时间谁都没有料到老人家会是这般反应，宋伊一与那官差皆是愣在原地，片刻才读懂她话里的意思，心头瞬间升起一股寒意。
老人家又继续开口。
“是我，我亲手掐死的他，我…”
她猛地抬起头来，径直跑向官差，扑跪在那人脚下，难掩激动大声哭喊起来。
“官差大人，你把我抓走吧！我杀人了！我杀了自己的儿子啊！我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啊！你把我抓走吧！”
宋伊一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缓缓走上前，看着眼前那瘦弱的身影，好像轻轻一碰就要碎掉。
她张了张嘴，明明有满肚子的疑问，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突然，房门被猛地推开，沈羽然快步冲了进来，双手死死握住老人肩膀，怒不可遏的大声质问。
“为什么！他是你儿子啊！为什么要杀他！！！”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开始颤抖，眼中盛满泪水，分明没有流下，但脸上却隐隐带着泪痕。
握在老人肩膀上的双手剧烈颤抖，似乎不愿相信这个消息，又不得不逼着自己面对。
见状，宋伊一怕他没有轻重，失手伤了老人，赶紧将老人扶起，沈羽然还想再上前质问，却被一旁的官差拦住。
“你让她自己说吧。”
坐在床边缓了片刻，老人情绪微微好转，这才看向众人缓缓开口。
“前些日子我摔了一跤，躺在床上几日不能动，那时我就在想，若是有天我先走了，我家大根该怎么办啊…
没曾想，两日前，我给他擦拭身子时，突然发现他的手能动了，我当时以为自己眼花了…”
说着，她指向身旁床榻的位置。
“就在这儿，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这薄薄灰尘上写了个‘娘’。”
“我妈心里啊，别提多高兴了，我以为我家大根终于要好啦，兴冲冲地就准备去喊大夫来瞧瞧，还没等起身，衣袖就被他扯住，他看着我的眼睛，又用手缓缓写了个‘杀’。”
老人回身拿起床上被褥抱进怀中，像是抱了个刚出生的婴儿，将头埋了进去，再抬头时，脸上满是泪水。
“我何尝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也想装作不懂。”
“他自小就离开我身边，只身一人在外闯荡，我家大根多么坚挺的一个人啊，可当时他看向我的眼神，跟他幼时躺在我怀里撒娇的样子一模一样。”
“多少年了，多少年我没见过他这种眼神，我的儿啊，他是我身子掉下来的肉啊！我怎能眼睁睁再看着他躺在这破床，破褥子中忍受煎熬…”
老人家一时间大口喘着粗气，紧闭双眼，好像那痛心一幕又再次浮现在她眼前。
“我下不去手…可他就对着我痴痴的笑，眼神迫切的望着我，又像是在求我。”
“我就这样，闭着眼，咬着牙，等我再睁开眼睛时，他就这样没了气…脖子上一直以来的黑斑也莫名不见了，终于消失了，我的儿，大根，他终于解脱了…”
说到最后，老人浑身脱了力，趴在那张她最牵挂的人每日躺着的床上，大声痛哭起来。
沈羽然站在一旁静静听完老人的诉说，原本满腔的怒气都随着她的话语消散不见，心头升起一丝欣慰，或许，这就是他最好的结局…
脑海中浮现他曾经的相貌，那般高大，那般英俊。
幼时的沈羽然总是抬起头来仰视他，他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低下头来看着小小的自己。
“少主，等你当上主公的时候，能不能放我回家啊？”
“为何要回家？这里不好吗？”
那人抬起头来望向天空，眼中盛着满满的期盼。
“这里当然不好啊，等你出去看过才会知道，什么才是自由啊！”
自由……
终于，他不用再舍命保护他人，不用再每日忍受那蚀骨之痛，奔向了自由……
最终，这事成为众人心中的秘密，谁也没有透露出去。
大根哥离家的那些年，老人只以为他是去了军营当兵，沈羽然私下给了官差一笔银子，拜托他转交给老人，谎称是朝廷发放的抚恤金，老人将信将疑地收下这笔钱财。
宋伊一原本还想将老人接去他们小院住，院中还有一间耳房空着，稍微收拾出来就行，但老人执拗着说什么也不愿意。
将儿子下葬后，老人依旧住在小屋的厅堂，里屋的门依旧如往日虚掩着，可她每次经过都会远远绕开，仿佛她不去看，那个她心头牵挂的人，就一直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