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河洛残刀
五十合过后。
场面已经完全被陆伯钧掌控。
陆伯钧自思以自己的身份不好对一个低智少年下重手。
更何况给灰袍少年留余地就是给背后的青袍人面子。
待会真要动起手来也留有空间。
一流高手若无仇怨。
对阵都会讲究方寸格局。
要让输者输得有面子。
不能输得一败涂地。
陆伯钧是想将原本的厮杀化为武斗。
青袍人自然看出了陆伯钧的心思。
明白自己若想进入塔内需和陆伯钧斗上一场。
今日本就不是冲着金龙帮而来。
只是因为白虎儿出手难以掌握分寸才招致血流成河。
“好个‘老树抽芽’，拙中藏巧，变幻莫测，快刀未出已然如此不凡。我这白虎儿今日多蒙萍踪刀影指点，白虎儿，速速退下。”
灰袍少年立刻跳出了圈外，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揉着几个被竹棍击打过的大穴。
人群中最激动的当数袁若华。
小时候在陆家对她最疼爱的非舅舅莫属。
看到舅舅一出手就胜过了如此强敌不禁欢呼雀跃起来。
陆伯钧听闻青袍人此言，先前心中的怒气也消了几分。
“此少年如此了得，足下功力想必已达化境。校事府内使刀高手能达此境者寥寥，加之足下可操纵虎豹儿，在下或已知晓足下身份。陆某今日有幸向足下讨教几招，烦请不吝赐教。”
陆伯钧拔出鞘内藏刀。
飞身跃至另一座假山上和青袍人针锋相对起来。
青袍人知道自己如若和陆伯钧交手势必会暴露真实身份。
江淮生就在底下直勾勾看着自己。
如此一来，自己在湖心岛上的所作所为就不再是秘密。
但再转念一想。
塔中之人对自己而言要远比船王坞重要得多。
也罢，须得先胜过陆伯钧。
至于江淮生的一面之词只能随后再想办法了。
青袍人缓缓从刀鞘中抽出兵刃。
众人仔细一看。
这兵刃竟是一柄残刀。
刀尖弯曲的部分已然不见，刀体似剑又似鞭。
这时人群中开始躁动起来，不少人已经看出了青袍人是谁。
陆伯钧的神色还算平静。
他猜得没有错。
此人正是月旦武评榜上位列第七的河洛残刀乐玄清。
江淮生当然听说书人讲起过乐玄清的大名。
他武评榜上排名比太史叔叔还靠前，难怪那夜搬出东莱狂歌之名吓不退他。
塔中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劳河洛残刀寻踪十数年。
金龙帮帮众们方才还觉得盼来了救星。
可帮主小舅子固然刀法通神，眼下面对的却是天下使刀第一人。
乐玄清之名天下皆知。
不仅仅是因为他使刀第一人的至尊地位。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是曹操子侄辈们的教习老师。
他和曹家夏侯家的关系非同一般。
曹操与卞夫人所生第二子曹彰就深得其真传。
曹彰对其尊敬程度甚至不亚于曹操。
乐玄清少时家乡瘟疫肆虐。
又时逢蝗灾导致庄稼颗粒无收。
一时之间，饿殍遍野盗贼四起。
乐玄清的骨肉至亲都死于盗贼之手。
年少的他只好和几个乡党聚在一起，抱团取暖以对抗随时可至的盗贼。
乡党中有一个和他最为交好的伙伴看出了乐玄清的勇敢。
就拿自家祖传的一柄斧头给乐玄清打制了一把刀。
希望他能凭借此刀带领乡党们保护自己。
彼时他们尚且年少，锻造技术和条件都极其有限。
锤炼出的刀身并不规整，刀尖也没有打磨出来，所以就像是打制了一把残刀。
但正是有了这把残刀，乐玄清多次击退了来此劫掠乡党的盗贼。
久而久之，残刀是越使越顺手，用起寻常刀反而不习惯了。
再之后乐玄清得异人传授了一路刀法，从此威名远播。
四方盗贼再也不敢找他们麻烦。
可随着乡党越聚越多，吃饭就又成了问题。
幸好他们遇上了一个大富豪，那个大富豪收留了乐玄清等一众乡党。
乐玄清也因为身手了得做了那个大富豪的护卫。
那个大富豪在朝官居高位，因权导利富甲一方。
他就是曹操的父亲曹嵩。
上到曹嵩下到曹彰。
乐玄清和曹家三代人都保持着极为亲密的关系。
所以也有人说乐玄清是曹家的家将。
这样也就解释得通为何他能操纵虎豹儿。
虎豹骑是曹操最为精锐的部队。
其中将士个个百里挑一。
这支军队直接保卫着曹操的安全。
一直由曹操最为信赖的曹纯指挥。
外姓将官无论武功再高功劳再大都没有资格接管。
若真如陆伯钧所言，白虎儿是虎豹骑中的一员。
那能操纵他的人地位就如同曹纯一般。
知道了青袍人的身份。
江东七十二路水贼再看向袁保仁。
袁保仁神色和方才无异，显是已经猜到了来人。
既知乐玄清的背景仍要和他作对。
看来塔内之人必是个惊天动地的角色。
众人纷纷后退了两步把圈子扩大。
屏息凝神地注视着萍踪刀影挑战河洛残刀。
陆伯钧指尖一弹刀刃。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叮铛”响。
他飞身跃起直取乐玄清。
乐玄清不敢怠慢举刀相迎。
因为对手的兵刃都透着些许古怪。
二人刚开始都还在试探的边缘不敢贸然出击。
虽说都是使刀。
一个刀身柔软薄如轻纱，百炼钢成绕指柔。
一个刀身怪异古朴无锋，似鞭似剑恰恰最不似刀。
兵刃的特性能让同一功法使出不同的姿态。
陆伯钧刀身柔软。
刀刃碰撞之际，刀尖随着力道可以再多摆动几分。
恰恰是多这几分往往就能直击要害。
若将内力注入刀身直至刀尖。
刀身通体就变得坚硬异常。
所以陆伯钧的刀使将起来忽硬忽软行踪难测。
乐玄清的刀法中则夹藏着鞭法和剑法。
因为残刀奇异的形态。
他可以一连三招变换三种兵刃。
刀砍、剑刺、鞭碰。
以不同的招法应对对手的出招。
乐玄清成名多年的“荡寇刀法”之所以无敌于天下。
就是因为他自幼便和各路盗贼过招。
见惯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十八般兵器。
所以无论对手使何种兵刃。
他都能最大限度进行拆解。
二人你来我往见招拆招，直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那日曲太阿仅用反反复复的几招变换组合，就几乎破了小红的“凤凰于飞”。
今日乐玄清和陆伯钧在招法之上更兼有不同形态兵器的变换，让在场众人大开眼界。
江淮生意识到了自己和世间一流的差距。
他们的有些招法自己竟然完全看不明白。
五十合过后。
陆伯钧发觉自己的出招似已被乐玄清摸透。
行走江湖多年，他还是头一遭有此感受。
乐玄清就好像是一人囊尽了天下所有武学。
无论你怎么出招他都有办法化解。
哪怕是已经诡异如斯的软刀他也能如常应对。
此刻他不得不对天下使刀第一人心生敬佩。
自己再如何变换刀法，在乐玄清面前恐怕都是徒劳。
只有依靠步法的加成或有一搏的可能。
在天下使刀第一人面前不必再有所保留。
今日过的每一招日后都有可能成为修炼的给养。
陆伯钧决定使出自己的绝学“萍踪步法”。
看乐玄清如何应对以此步法为依托的快刀。
“萍踪步法”一出。
陆伯钧的身法几乎快了一倍。
再配合飘忽莫测的刀法。
一时间竟让乐玄清有些应接不暇。
“好步法。”乐玄清赞叹道。
显是他也没有料到陆伯钧还有这么一手。
从来只是听说“萍踪刀影”的大名。
不料竟真有“萍踪步法”这么一说。
吴青木叹道：“老夫不曾使刀，如若使刀，观今日之战可胜过修炼数年。”
在场使刀者诸如蔡大鹏、“绝响”等人早已是一边观战一边手藏袍下暗自比划。
江淮生虽不会使刀，但有《赤眉要诀》在身，似乎也从观战中小有所得。
乐玄清的招法实在是太过广博。
任谁只要会十八般兵器中的一种，都能在他的招法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乐玄清面对有“萍踪步法”加成的陆伯钧一时也难以找到破解办法。
皆因他出招实在是太快。
大凡天下武学在“快”字上下功夫就会有非同凡响的效果。
乐玄清并不慌乱，缓缓催动内力注入刀身稳扎稳打。
几招过后。
在场众人竟都感受到一种极其悲哀极其有压迫感的内力。
其实这种压迫感自江淮生见乐玄清的第一面就有所感知。
众人先前也能隐隐察觉到。
只是此时这股压迫感实在太过强烈。
饶是内力深厚如陆伯钧也感到一股巨大的悲哀袭来。
此种悲哀竟让他心头泛起一阵阵沮丧，出招渐渐开始走样。
近距离和乐玄清交手的那一刻。
他好像突然间明白了这股悲哀的来源。
乐玄清自幼食不果腹，和家人过着随时可能被盗贼袭击的生活。
他每天都生活在巨大的恐惧之中。
今日这一刀藏着的剑意。
源于童年母亲被盗贼一剑刺死。
又一刀挟着的棍法。
来自眼睁睁看着兄弟姐妹被乱棍打死。
再一刀蕴含的枪法。
源自同村伙伴被盗贼捅死高高挑在枪尖。
乐玄清如今广博的武学招式。
一招一式都是来自童年的悲惨遭遇。
彼时有千千万万个盗贼。
就有千千万万种恶劣行径。
他和家人乡党就会遭受千千万万次伤害。
为了保护众人。
年少的他必须直面这些惨状，化绝望为力量，去报复那些残害过自己的人。
这路“荡寇刀法”虽为天下刀法之魁。
支撑它的却是一股世间最绝望最悲哀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