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4.家人
阳光打在身上, 行人好奇侧目，他们旁若无人相互拥抱。
季秋突然想起，从他怀里扬起脸问,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等很久了吗？”
“早上就到了，联系不到你，只好在这儿守株待兔。”
路时予语气轻松，季秋却听得有点酸，早上多冷啊, 还没出太阳，在寒风里一直等她。觉得自己做的很不好，轻声道歉, “对不起。”
“是我做得不好, 惹你生气。”路时予垂着眼角, 眼睫和头发都毛茸茸的，像极了大金毛, 无辜又可怜, 让人不忍心斥责。
季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没关系了，路时予，以后我们都不会再分开。”
阳光照耀在地上, 闪着淡淡的金光。
不远处，爷爷带着咿呀学语的孙女儿走路, 小姑娘走得摇摇晃晃, 扑通一下摔地上，爷爷鼓励她自己起来，一老一小的身影渐渐远去。
冬日的阳光别样温柔, 在这样萧条的季节却充满了希望。
两人收回视线，季秋问，“你去申城找过我了？”
路时予低头瞧着她笑，“怎么猜到的？”
“真让我说对了？”
季秋脸上还挂着泪痕，鼻尖也被冷风吹的红扑扑，皱着鼻子对他笑，杏眼弯起，露出酒窝，冬日的阳光下，闪得路时予睁不开眼。
他不说话，只是笑着静静看着她。
季秋问：“你不好奇我怎么知道的啊？”
他忍不住轻刮了下她的鼻子，配合问，“怎么知道的？”
她歪头回忆了一下，顺便组织语言，“月月刚才找我，说你找她问我家住址，然后就注意到你发信息的时间，推测了一下，觉得你很有可能昨天就去申城找我了，但没找到。”
“是不是这样？”她抱着他的手，仰着脸，轻轻眨了下眼。
她这样看着他时，总带着一种不自知的懵懂稚气。无论过去了多少年，对他杀伤力都是无穷的，心口像是被猫的肉垫轻轻挠了下，软化了似的。
路时予没应她，季秋摇摇他的手，“路时予。”
路时予低头揉着她的手，注意力都在她的手上，懒声应她，“嗯。”
季秋看着他，撒娇的语气，“都不夸我一下？”
路时予忍俊不禁，抿嘴偷笑，“是应该夸。”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俯身在耳边低声道，“我女朋友真聪明。”
季秋咬唇忍笑，抓着他的手晃着掩饰内心的悸动：“下次主动点，不要让我催。”
“遵命。”
两人对视笑着，季秋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月月说你太冷，目的性太强。”
“她这么说我？”路时予无所谓的问道。
“对啊，她还给我看了你俩的聊天内容，仿佛在两个频道，她问她的，你说你的，她还问我，跟你谈恋爱有没有把我气死。”
“怎么会气死呢，你对我这么好。”她揉了揉耳朵，自言自语道。
路时予抿了下嘴，像是在掩饰笑意，用手捂了捂她冰凉的耳朵，把她的围巾和头发收拾好，“我先去酒店换身衣服，一会儿过来找你。”
季秋抬头看了看他，发现他下眼睑处泛着青，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一晚上没睡好？”
她看了看时间，都中午了，“要不这样吧，你跟我上去吃完午饭，下午回去休息，过会儿吃晚饭我再叫你？”
路时予朝楼上看了眼，“你舅舅舅妈在家？”
“我舅妈做好午饭了。”
路时予低头看了看身上，“我坐了四五个小时的车，身上都是味道，也没买东西……”
“没关系啦，就吃个饭而已，”季秋拉着他往门里走，“我快冻死了，我舅舅舅妈人很好的，路时予，你咋回事，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
路时予就这么被季秋拖着往电梯带，闻言，不禁笑了，“头一次见家长，什么都没准备，像话吗？”
季秋没怎么多想，“你这么一表人才的样子，你怕啥啊，我舅舅舅妈看到你都乐开了花，你可别紧张啊一会，有什么事都有我呢，其实我舅舅舅妈还行，最麻烦的是我那两个弟弟，估计待会儿他们会拉着你问东问西，你不想说的话就不用说，全都丢给我……”
她一个人喋喋不休的，路时予笑着轻晃了下她的手，“不要紧张，季老师。”
“谁紧张了！”季秋不自觉提高音量，大概是被她这突然这一嗓子惊了下，电梯里头出来两个人，奇怪看了眼他俩，季秋面无表情拉着路时予往里走，进到电梯才瞅瞅路时予，轻声问：“我看起来很紧张？”
“嗯。”路时予认真点了点头，“手心都冒汗了。”
季秋脖子一缩，嘴硬，“那还不是受你影响，路教授，你淡定一点。”
“我现在很淡定，季老师。”
“……”季秋闭上了嘴巴。
——
舅妈在客厅里找东西，听到门口响动，接着，季秋叫了声，“舅妈，我回来了。”
“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说到一半，舅妈看到季秋带进来的年轻人，忽然怔住，脸上一半是欣喜一半是惊讶，复杂程度无法言表，“他、他是……”
季秋给路时予拿了鞋套，回答道：“舅妈，这我男朋友，路时予。”
路时予礼貌道：“舅妈，我是以前住在韩叔家的小路。”
“小路？”舅妈想起来，这孩子给她印象挺深的，那会儿巷子里头很多人都知道路家村那个首富路盛明的儿子住在韩家，见过的人没有不夸赞的，都说性格好懂礼貌，一点都没有少爷脾气，学习成绩还特别优异。她舅私下也提到过几次，说是季秋的同学，上次火灾也跟着大人们帮了不少忙，言语间欣赏满满。
舅妈跟路时予那会儿接触不多，鲜少的几次却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次是他到家里帮韩叔送东西，还有一次是在路上看见他和季秋走在一起。
那会儿其实就隐隐察觉到了一些，总觉得这孩子对小秋有些不同，但总归是大人看小孩子的眼光，再加上季秋的性格也不是张扬外向的那种，所以都没有想太多。
舅妈连连将路时予让进屋里，拉过季秋小声嗔怪道，“你这孩子，有客人来了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季秋笑道：“我也没想到他会来。”
舅妈念念叨叨，满脑子想着她的菜是不是够了，“还好菜买了不少，我再去里面炒两个菜，给你舅打电话让他早点回来，对了，小路喝酒吗，我让老大买几瓶好酒回来。”
季秋连忙拉住她，“舅妈，您别忙了，他今天喝不了酒，昨晚没睡好。”
“昨晚咋没睡好？”舅妈随口问道，看到季秋垂着眼没支声，想着大早上的跑来堵人，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笑呵呵道，“你们年轻人啊，就爱瞎折腾，他要是不爱你，费这劲干什么？这样也好，省的我老是记挂着你这回事，以后他们再问我家小秋有没有对象，我就可以说已经有了。”
季秋脸都被说红了，推着舅妈往厨房进去，“我帮你忙吧。”
“不用不用，你出去陪小路。”舅妈把她往外推。
季秋就这么被赶了出来，回到路时予身边，两人聊了会儿天，老大和舅舅进来了，路时予起身，在季秋的介绍下，一一打了招呼。
舅舅不善言辞，转身给路时予泡茶去了。
老大从果篮里取出一个枣子在衣服上抹两下递过去，“姐夫，给。”
自己又拿了一个，大口啃着，含糊不清说道，“姐夫，昨晚我们还说起你呢，我问我姐，你是不是以前住在韩叔家的，她还不肯承认，得，今天就把人带回家来了。”
路时予看向季秋，“真的啊？”
季秋想也没想的反驳：“我哪里不承认了？”
话一出口，发现路时予正目光灼灼看着她。
他手指绕着她背后的长发，饶有兴致地轻“嗯？”了声。
“……”怎么有一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还没等季秋说话，老大在这关键时刻，还要插上一脚，“我昨天和老二问了你半天，你才承认暗恋姐夫的。姐夫，你真的不知道我姐，妥妥工作狂，我都怕等我孩子能打酱油了，还能不能等到她谈恋爱那天，幸好你的出现拯救了她。”
要不是碍于路时予在这儿，季秋都恨不得扑上去用胶带封住他的嘴巴，还好这时候舅舅端着茶杯过来，放在路时予面前的茶几上，“小路，这茶叶不算太好，将就着喝。”
“谢谢舅舅。”路时予拿起杯子，低头抿了口。
看到他喝，舅舅也就放心下来了，扫了眼老大，“别在这儿贫嘴了，去里面看看你妈给小芳的菜准备好没，拿过去让小芳先吃了，别饿着肚子。”
老大站起来走进厨房，季秋想着舅妈在里面忙不过来，对路时予说了句：“我去里面帮忙，你陪舅舅坐会儿。”
“嗯，去吧。”季秋站起来的时候，路时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直到她走了才松开。
路时予和舅舅的视线都从季秋离开的背影转开，舅舅喝了口茶，放下，犹豫了会，徐徐开口道：“小秋的爸爸在她九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她跟着我姐回来，后来我姐改嫁，她就一直和我妈生活在一块，小地方的人嘴巴碎，传的到处都是，说我姐啥的都有，对她打击也大，走楼梯摔了跤，吃了很久的中药，人也就发胖了很多。”
舅舅说的很慢，想一下说几句，路时予听得认真。
“那会儿都以为她考不好高中，小丫头性格硬，不服输，啥事都往心里憋着，那年中考豁了命的学，所幸考得不差，分到南中重点班，她学得也努力，总是跟我妈说，要好好学习，以后考上好的大学孝敬她。她老人家福薄，没等到这一天，小秋跟我妈感情深，打击更大，那几天送丧，她哭得都没声，就只是流眼泪，跟我说，舅舅，再也没有外婆了，我还没有孝顺她……”
说到这里，舅舅说不下去，双手抹着眼睛，路时予抿直着唇，眼也红了。
他对季秋过去的那些事，并不完全细致的了解过，大多都是从别人的话里拼凑而成，他从来不在意那些，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她在别人眼里什么样，只看到他眼里的她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的。
季秋外婆去世那段时间，路时予永远记得。他的心也同她一样紧紧揪着，看到她消沉的样子，他也被牵动着，无法高兴起来，只能尽自己所能的帮助她，带她走出来。
舅舅说这些话，他心里清楚，是怕他了解到季秋的原生家庭之后会对她产生嫌弃，或者因为不理解而抛弃她。
路时予语气诚恳，“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和小秋差不多的身世，还住在长林弄堂的时候，我就已经很喜欢很喜欢她了，想和她一直一直在一起。”
舅舅抓过他的手，这个年过半百的汉子难得的流下了眼泪，“这孩子命苦，她妈对不住她，我妈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我也把她当成自己的责任自己的小孩一样，这几年也为她的终身大事发愁，现在我和她舅妈可以安心了，也能告慰我老母亲了。”
路时予坚定道：“舅舅，您放心把她交给我，我会让她幸福的。”
因为老二在上班，老大陪媳妇去吃饭了，这餐饭只有舅舅舅妈，路时予和季秋。
舅妈好客，一直给路时予夹菜，还让他多吃点，“我听小秋说，你那工作挺忙挺辛苦的，很费脑子，吃这个鱼，补充营养，小秋，你也吃，哎，你俩都太瘦了，年轻人嘛，就得多吃点，小秋，你让小路多吃点。”
如果放在别的地方，这大少爷要是不肯吃，没人能劝得动他，当然也没人敢这么劝。
可今天，他却乖乖的全部吃了。不仅吃了，还吃的精光，舅妈拿过他的碗，帮他又添了满满当当一碗饭。
把季秋看得都惊呆了，要知道路时予不爱吃米饭，而且饮食相当挑剔。
正当她看傻掉的时候，舅妈把新盛好的饭碗递给她，“你也多吃一碗，看看现在都瘦成啥样了都。”
“……”长辈永远都在嫌弃他们吃的不多，明明已经吃的快鼓出来了。
季秋瘪了瘪嘴，偷眼瞧路时予，发现他也垂眼看向她，两人相视而笑，眼里的甜蜜满溢，舅舅舅妈假装视而不见，心里却喜欢的紧。
吃完饭，季秋抚着圆滚滚的肚腩，在阳台上来回走动消食，路时予陪她一起走。她惊讶，“你今天怎么吃这么多？”
路时予牵着她的手，“你家氛围特别好，你舅舅和舅妈很爱你，弟弟也很可爱。”
顿了顿，“我已经很久没和家里人在一起吃饭了。”
季秋从这句话里的语气听出了淡淡的遗憾，惆怅和羡慕。从认识到现在，路时予从未将脆弱的一面展露在她面前，他屹立而坚挺，是她永远的依靠，路时予为季秋撑着天，他不会倒下。
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真实感情，卸下盔甲，露出他柔软的内里，是信任，也是真实。
侧过头看向路时予。
他正远眺着，视线落在某一处，淡漠的侧脸，眼底藏着心事。
“嗳，”季秋把脸靠去他肩膀，拉了拉手。路时予侧回脸来，听到她轻而温柔的同他说道，“以后他们也是你的家人，你要是累了，还有我，不必强撑着。”
男人喉结滚动，没说话，只是将她揽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