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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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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慈宁宫里,太皇太后一身朝服端坐在上。

    和往日热闹闹的慈宁宫不一样,这时候大殿里只剩下太皇太后和岑嬷嬷在了。

    殿中只点了一支白色的蜡烛,光线很暗。

    潞王走进来,扯出一丝玩世不恭的笑,站着拱拱手:“见过母后。”

    太皇太后眼皮垂着,没正眼看他:“这没他们的人。”

    潞王道:“母后不必试探。”

    “没有母后的旨意,只要我愿意,帝位也会是我的。”

    “当然,莹莹也是我的。”

    “我已经决意立莹莹为后。”

    “哪怕天下人唾弃,我依然甘之如饴。”

    太后姓陆,闺名莹莹。

    太皇太后道:“潞王好胆识。”

    “步步谨慎,顾及声誉,反而容易被旁人道德捆绑。”

    “不允许这个,那个的。规则的解释都是他们说了算。”

    “引经据典的,一个个都想来教一教我。”

    潞王直接抖了一下袍子,不等太皇太后点头允诺,直接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了。

    “满朝文武就是在太庙哭得泪流满地,我还是会娶莹莹。”

    太皇太后突然笑了。

    “行吧。”

    “哀家老了,已经不懂了。”

    “立你为帝的懿旨,哀家准备好了。只是哀家要你放过福嫔和皇次子。”

    潞王道:“那不行。他们不该活着。”

    太皇太后道:“他们眼里,福嫔和皇次子是底牌,是制衡,不知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处。”

    “有他们力保,潞王找不到的。”

    “就算找到了。”

    “也是能制造出仿品。”

    太皇太后道:“有些时候,棋子捏在手里,又让对方以为捏在他们手里,这样的安排,应该是你最放心的吧。”

    “你啊,信得过的就是自己。”

    太皇太后终于抬起脸去看潞王:“早知如此,当年,哀家放下血脉的芥蒂,扶你上位了。”

    潞王道:“我把母后的这些话当成夸奖。”

    太皇太后道:“姑且算吧。”

    “和你比,大行皇帝是棋差一招。”

    这样看起来,大行皇帝还是太在乎声名,而且心不够硬。

    帝王心术,从来见不得半点的软。

    不狠,那么就只能被更狠的人吞了。

    潞王道:“母后,在这一点上,无论谁做皇帝,都会一样的。”

    “大华的天下是大华天子的天下。”

    “大华国土,唯我独尊。”

    “天子的权柄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谁都不可以。”

    “我信我自己。”

    太皇太后道:“哀家有哀家的骄傲,不屑与洗脚婢并尊太后。”

    虽然潞王真正的生母是刘贵妃,但是在皇家玉牒记载是石太嫔所生,那么潞王就只能是石太嫔生的。

    但潞王不以为然。

    “谁说我要尊石太嫔为太后?”

    “谁都别想拿捏我。”

    “石太嫔也没拼命护过我。”

    太皇太后道:“她抚养过你。”

    潞王道:“早年过什么日子,我自己知道。”

    “也就是在莹莹身边,才能吃饱饭,睡个安稳觉。”

    “而且我确实是刘贵妃所生。”

    最重要的一点是刘贵妃已经去世多年,是不可能从陵寝里跑出来,对他指手画脚的。

    但如果尊石太嫔为太后,她就可以依仗着孝道,对皇帝横加干涉了。

    而石太嫔也不算特别精的人,很容易就被人利用了。

    潞王不愿意头顶上多一座山。

    太皇太后笑了:“就算你是石太嫔亲生的,你也会说不是吧。”

    “尊一个贵太妃已经到顶了。”

    “供奉按照太后的来,也算是全了她的抚养的那份力。”

    潞王没有否认。

    太皇太后笑了:“行吧。”

    潞王是个狠角色。

    他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只要是潞王想做的事,他是可以不顾及旁人任何说法,一意孤行去做的。

    太皇太后摸了一把手里的懿旨,然后递给岑嬷嬷:“给潞王吧。”

    “岑嬷嬷一直在哀家身边伺候,等以后——你把她送到寿康宫那边去吧。”

    “莹莹,心是个软的。”

    “她会收留的。”

    潞王接过后,从头到尾仔细地看一遍,道:“母后,行的。那就这样了。”

    太皇太后没有回应。

    潞王又道:“我会将母后和父皇合葬的。母后是父皇的原配嫡后,我会按照规矩来的。”

    大华朝的规矩,帝后合葬。

    这个后,一般是皇帝立过的皇后,或者继位皇帝的生母。

    太皇太后一向很看中自个的原配嫡后的身份,但这次却破天荒地来一句,道:“不用了。”

    “卑不动尊。”

    “在懿安太子、成宗皇帝中间,葬哀家吧。”

    “九泉之下,哀家只想和哀家两个亲生儿子作伴。”

    潞王抬起眼去看太皇太后。

    他的眼神里有疑惑。

    太皇太后并不打算解释,只是笑笑:“哀家一生都守着规矩。可总遇到不规矩的事儿。”

    “大限将至,哀家任性一回吧。”

    “生同寝是没办法,死就不同穴了。”

    “哦,陵墓的大门要朝北。”

    “向着漠北的方向。”

    潞王心中一动。

    想起了早年听说的一些事。

    在太皇太后嫁入皇宫之前,似乎与一位门当户对的少年郎君青梅竹马。

    但后来回纥袭扰边境,少年郎君突然被征召入伍,不久之后战死漠北,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再后来,太皇太后就入宫了。

    她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就跟神像一样。

    这些事,潞王也只是听老宫人闲聊过提了一两句。

    传言里,那少年郎君的死很可能不是意外。

    如今看来,也许那些真不是传言。

    但时过境迁,当事人一直缄默,渐渐也就没人说了。

    大概每一代都有每一代的悲欢离合。

    可时光将一切都掩埋了。

    史书上短短几个字,就是一群人波澜壮阔的一生。

    但更多的人在史书上一个字都不会留下,成为了时代背后影影绰绰轮廓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点。

    潞王道:“按母后的意思办。”

    他拱拱手,转身离开。

    就在潞王要迈出殿门的时候,太皇太后叫住了他。

    “小心。”

    “诸事顺利。”

    潞王没有回头。

    他突然很不想回头。

    害怕回头,会硬不起来心肠。

    停顿了一步,潞王继而往前走,走进了熹微的晨光里。

    而太皇太后则留在昏暗的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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