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夜话
宫中传言，褚昭然入宫为官看似是皇后恩典，实则是因为她拒绝和三皇子成婚，惹怒了皇后。这才突然被召进宫中。
开始宫中众人对这条消息还半信半疑着，可没多久清宁殿的韩宫令就像内文书馆传话，叫她们派人去教授褚昭然宫中规矩。这内文书馆的女官向来铁面无私，她们教授礼仪规矩时，从不肯留半分情面。褚昭然先前学的是世家贵女的礼仪，形态举止都带着倨傲。可宫中女官，需要举止谦和温润。
这两种礼仪相互矛盾，褚昭然再聪明学习时，也容易混淆。为此，没少受内文书馆女官的责罚。刚开始宫中女官们还担心清宁殿那边会插手，可褚昭然一连多日被责罚，也不见清宁殿有半点反应。宫中这样见风使舵的地方，立刻到处流传起褚昭然受皇后厌弃的谣言。
一下子，平日里看褚昭然这样高高在上的贵女不顺眼的女官、内监们，立刻开始寻找几乎磋磨报复褚昭然。
这次，就是他们这些人借题发挥，想要把褚昭然的东西占为己有。可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三皇子会突然出现在此，并且大张旗鼓为褚昭然出头。
想到这里，吴内监不由在心中暗骂自己：真是蠢到家了，随随便便就听信了宫里那几个女人的鬼话。这汝宁县主就算是被皇后厌弃，终究还是皇后的外甥女，三皇子的表妹，哪里会像掖庭局那些破落户一样，随随便便能被人磋磨的？他爷爷的，等爷爷我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那几个臭女人。
“你怎么这般轻易放过那个吴内监？”三皇子不解，刚刚吴内监的所作所为，实在恶劣，若非褚昭然求情，他一定要好好教训一番的。
“殿下有所不知。”褚昭然解释道：“这吴内监和宫中多位女官、内监都有勾连，若是对他不依不饶，日后恐怕难以安宁。”她的目的不是在宫中称王称霸，她只想在宫中安安静静苟着，苟到十年后出宫就好了。所以，她不想和宫里这些人结怨，被她们纠缠不清。不是有句老话吗？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宫里，这么多宫人，真把她们都得罪上，就算有皇后、有三皇子、还有慕云琅，可总有她们看顾不到的时候。
她不欲再针对这些话题说下去，主动结束，对三皇子郑重道谢：“总之，这次多谢殿下了。”
“这事不用放在心上。”三皇子柔声说道，他看着褚昭然，眼眸中全是歉意的神色。“其实，说起来该是我对不住你。”
褚昭然见他要说心里话，觉得站在她院门口，路来路过都是宫人有些不合适，便主动开口道：“我这里还有些茶，殿下不如移步院内，喝杯茶吧。”
三皇子明白她的意思，点头答应。
两人走进院里，三皇子打量着四周，院子不大，北边三间正屋，东西两边是小小的厢房。正屋西边的窗户下摆着一个小小的圆形石桌。
看着寒酸的院子，三皇子心中很不是滋味，对褚昭然的愧疚之情又增加了几分。
褚昭然把三皇子引到石桌前，“殿下先在这里坐坐，我去给你沏茶。”说着她就要进屋，被三皇子一把拉住。
“怎的这点小事还需你亲自动手？服侍你的宫女呢？”三皇子吃惊问道。按道理，五品以上女官是有两到三名宫女服侍的，怎么会轮得到褚昭然亲自动手呢？
褚昭然解释道：“今日发俸，银花去领俸禄还未回来。还有一个小宫女，先前那些女官过来找麻烦时，我让她去清宁殿找韩宫令求助了。”
三皇子哦了一声，“即使如此，你也不必麻烦了。”
褚昭然犹豫，“这不好吧？”
“如何不好？我又不缺你这一杯茶喝。不过是想问问你近况罢了。”三皇子回得坦荡。
褚昭然一想，他这话言之有理，既然三皇子都这般表态了，自己又何必麻烦一场呢？
她就坡下驴，招呼三皇子坐下。
二人坐下后，三皇子才长叹一声，“表妹，这次是我母后对不住你了。我待母后向你，还有姨母道歉。”
三皇子不是傻子，皇后先是执意让他迎娶褚昭然，而后又突然反悔，把褚昭然召进宫中为官。显然这是招声东击西，她的本来目的就是要把褚昭然弄进宫。可这样做，直接耽误了褚昭然的大好年华。这叫他实在过意不去。
“殿下。”褚昭然说出口，又觉得此时称呼三皇子殿下显得疏离，干醋改口换了一个称呼，“三表兄，这些话以后还是莫再提起了。”
她顿了顿，接着道：“皇后姨母自有她的理由，我等晚辈只有听命的份。”她这话，像是在告诫三皇子，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三皇子目不转睛地端详着褚昭然的神态，待看到那双没有一丝情绪的双眸时，心下忽而觉得揪得慌。
他万万没想到，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褚昭然就变成一副心同槁木的样子。他想劝褚昭然看开些，可张了张嘴，话到嘴边他又觉得自己是在没有脸面开这个口。
在这皇城有多压抑，他再清楚不过，而逼着褚昭然进宫遭受这一切的人，正是他的母亲……
褚昭然看出三皇子的欲言又止，她淡然一笑，主动岔开话题，“对了，前些日子，我在宫中见到慕三郎了。他如今成了金吾卫里的一个中郎将。”
“是吗？”三皇子假装诧异地问了一句。慕云琅做金吾卫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但他也明白褚昭然故意绕开话题的用意，便顺着她的话头聊了下去，“三郎这小子，向来闷声做大事啊。”
褚昭然看着三皇子的脸，忽而嫣然一笑，“表兄可知，你并不擅说谎。”她的声音清脆，语调中带着调侃。
三皇子愣了一下，转而面露尴尬之色，他干笑了两声，“有吗？”
话音落下，他就看到褚昭然含笑的双眸，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了。顿时，三皇子有些局促地低头，假装忙乱地整理了几下衣摆。他心中感到奇怪：“我平时也不这样啊。怎么今日在昭然表妹面前，被她轻而易举就看透了呢？”
看到向来温文尔雅气定神闲的他，难得露出这般局促的模样，褚昭然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儿。
待她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这才笑着解围道：“是我愚钝了。表兄与慕三郎也是自小的情分，他进宫做金吾卫的事情，自然会告诉表兄的。”
“表妹，这话咱们可以不用提了。”三皇子伸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他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
褚昭然看出他的窘迫，笑着换了其他话题。她和三皇子幼时虽不常玩在一处，可宫中各种宴会，他们这些孩童也是待在一处的。她捡了几件大家幼时的趣事，和三皇子聊了起来。
话匣子打开，这对没那么熟络的表兄妹相处起来就自在了许多。
直到韩宫令匆匆赶来，两人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话题。
“县主您怎么样？”韩宫令匆匆走了进来，见到褚昭然和三皇子坐在一起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心说，这小宫女也没说三殿下过来啊。
今早门下省那边收到楼烦郡郡守的奏章，职守的官员只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就急急忙忙上报。圣人依旧头风病复发，让皇后出面处理。
整个上午，皇后都在紫宸殿偏内和大臣们商量事宜。韩宫令作为皇后娘娘的贴身女官，自然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偏殿外。
直到她跟着皇后娘娘回到清宁殿，这才见到被褚昭然派来求助的小宫女。
韩宫令大脑转得飞快，她顾不上顺着额头滑落的汗珠，动作利索地对着三皇子行礼，“奴婢给三殿下请安。”
三皇子和褚昭然见到韩宫令时，两人都十分默契地起身。三皇子对韩宫令颔首示意，“姑姑快快请起，不必多礼。”
韩宫令应了一声，直起身子。就见站在三皇子身侧的褚昭然笑盈盈地冲自己打招呼，“韩姑姑。”
“县主，奴婢来迟了。”韩宫令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道。
褚昭然笑着摇头，“姑姑此话严重了，宫中事忙，是我给姑姑添麻烦了。”
“不不不。”韩宫令连忙否认，不顾三皇子在旁边，上前拉着褚昭然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她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县主您没有大碍。”
她见到褚昭然派来的小宫女时，心简直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这些天褚昭然在宫中经历的种种磨砺，宫里那些没有眼力劲的，还以为是娘娘厌弃褚昭然。殊不知，那些事情皇后娘娘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们更不知道的是那些都是娘娘为了磨练褚昭然，故意设的障碍。
想来褚昭然心里也清楚，所以才会一声不吭地忍耐下来。可今日她突然找宫女求助，说明此事已经超出磨砺的范围，是褚昭然无法接受的事情。韩宫令当时一路疾走，就怕褚昭然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