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叮嘱
褚昭然红唇轻启，“慕云琅……”
“昭昭……”
就在褚昭然开口的瞬间，慕云琅也发出声音，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两人原本要说的话瞬间戛然而止，下一瞬，又异口同声道：“你先说，”
声音齐齐响起，二人都看向对方，一个仰头，一个俯首，视线在空中交汇，皆眉眼弯弯，笑出声来。
笑过之后，褚昭然率先打破沉默，轻声说道：“还是你先说吧。”
慕云琅颔首同意，他用手指了指地面，“我先过来？”
话音落下，就见褚昭然微微点头。见状，慕云琅改双手撑在墙头之上，双臂用力，纵身越过围墙，稳稳地落到地面。他拍了拍手掌的灰尘，伸手虚点了一下褚昭然的手臂，问道：“你胳膊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
“还行。”
褚昭然立刻答道，她抬起受伤的左臂，慢慢上下摆动，语气兴奋地说道：“孙太医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又用了两次药，如今已经不太肿了，只要碰到受伤的地方、胳膊不使力，像这样慢慢活动基本上是感觉不到痛意的。”
慕云琅闻言面露喜色，语气同样兴奋激动，“当真？”
不等褚昭然回答，他又接着问道：“你可有请孙太医再来复诊？他可有亲口保证不会落下后遗症？”
褚昭然如实摇头，她今日只是用了孙太医留下的药酒和汤药，并未再请孙太医过来。
看到褚昭然的反应，慕云琅喟叹道：“怎么不请他过来瞧瞧呢？”语气中似有埋怨之意，不过他似是有所察觉，略顿了片刻，换了个口吻，苦口婆心叮嘱道：“这胳膊受伤绝非小事，你莫要掉以轻心。”
褚昭然笑着点头，“我晓得。不过，太医院事务繁杂，哪里能日日请孙太医过来呢？横竖后天就要三日复诊的时间了，到时再问也来得及。”
听她这样说，慕云琅皱在一团的眉心才舒展开，但他仍有些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你不要忘了，后日一定要让孙太医好生瞧瞧。你这胳膊可是被横梁砸了一下，不是平常小磕小碰弄下的伤势，一定要谨慎对待。”
褚昭然点头如蒜捣，连连保证道：“放心放心，你忘了我在京中的称号了吗？我可是‘第一怕死鬼’惜命得很，不会拿这事当儿戏的。”
听到“第一怕死鬼”这五个字，慕云琅下意识拧眉，笼在袖中的双手狠狠握紧。这该死的称呼，到底是哪个天杀的混账起的？昭昭因为这个称呼被人明里暗里嘲笑了这么多年！他早晚要把这个混账揪出来，把他打到满地找牙，替昭昭好生出口恶气。
慕云琅越想越愤怒，周身开始散发出凌厉的气场，但下一瞬，他反应过来，这是在昭昭面前，他这样会把昭昭吓到的。想到这里，他垂首连着做了十几个吐纳，再抬首他又是一个笑容满面的少年郎。
他这番变化速度极快，一点没被面前的褚昭然察觉。
先前褚昭然被慕云琅突然亲昵的举动，弄得手忙脚乱，差点把这一夜的提心吊胆抛之脑后。如今平静下来，她忙向慕云琅询问起来，“今日暴雨，你回来途中可有遇到危险？”当然，这也是为了把慕云琅的注意力从她的伤势上转移走，她这条胳膊今日已然被不少人关心过了，大家关切之意太浓，她有些招架不住了。
慕云琅摆摆手，含笑说道：“我们早就预料到要下雨，若非忙着赶进度，都足以在落雨前赶回来了。”
褚昭然怔住，眉眼间流露出困惑之色。早就预料到下雨是什么意思？未卜先知？还是夜观天象了？什么办法能这般灵验，比天气预报还厉害？
看褚昭然茫然的模样，慕云琅微微一笑，主动将谜底揭晓，“今日我们遇上六合村的一个老伯，他常年劳作落下病根，每到刮风下雨的时候，他的膝盖便有痛意。”
“原来如此。”褚昭然恍然说道，风湿病嘛，这确实比天气预报还准。“幸亏你们遇上这位老伯了，若是没有他，你们便无法提前知晓天气变化，万一正好在归途遇上暴雨，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慕云琅附和着，他回想起回京途中看到的场景，叹息道：“这雨把山上的石头泥土都冲了下来，好多在地动中幸存的房子都被冲塌了。”
“啊？”
褚昭然一声惊呼，虽然她已提前想到会有泥石流发生的可能性，但听到真发生这样的事情时，她的心顿时揪在一处。
“可有伤亡？”这是褚昭然最关心的事情。
“不太清楚。”慕云琅如实答道，他和褚昭然解释，这些只是他在归途中，看到的场景，当时雨已经停了好一阵了，就算屋子里有人多半已经遭遇不测，救不回来了。所以，当时他们并没有前去查看。
这在常理之中，人被埋在废墟下，尚有等待救援的机会。可泥石流和洪水没什么区别，可以连人带物一起席卷，若是不能及时跑到地势更高的地方，根本无法坚持到救援人员到来。
想到这里，褚昭然的心情更加沉重，天灾之下，人力实在渺小……
慕云琅察觉到褚昭然低迷的情绪，他宽慰道：“昭昭……”
没等他把话说完，褚昭然先一步开口，“天灾人祸，非人力能抵挡的。”说着，她长叹一声，“六合村那边怎么样了？”
“那边地势高，并没有遇上这样的情况。而且，我今日带人把不少损毁并不是很严重的屋子都修缮了，下雨时，我们就和那些村民一起躲在屋里。今晚，村子里留下的那些村民已经都暂时搬到这些屋子居住了。”
这是个好消息！
褚昭然心中压着的乌云，终于微微散开一些。
“咕噜~”某种奇怪的声音响起，夜间安静，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褚昭然看向发出这个声音的慕云琅，后者窘迫到极点，一脸尴尬地看着褚昭然，干笑了两声。
褚昭然双手击掌，自责道：“怪我太粗心大意了，都没问问你有没有用过晚膳。一直拉着你问东问西的。你若是不介意的话，我让银花去取些点心，你垫补一下？”没等慕云琅回答，她“啧”了一声，将自己刚刚的主意全部推翻，“我这出的什么馊主意。垫补点心做什么，你现在回府，让厨司做些热乎的餐食不是更好吗？”
慕云琅对和褚昭然相处的每一次机会都十分珍惜，尤其是这种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他更是舍不得草草分别。他借口六合村的事情还没和褚昭然说完，想要再多留一会儿。
谁知褚昭然直接说，“那个明天再说也来得及，你抓紧时间回去填饱肚子。”这奔波了一整日，出门在外，估计午膳也没有用好，晚膳无论如何也要好好吃一顿。她见慕云琅原地不动。干脆伸手拽着慕云琅的衣袖，把人拉着往梯子前走去。
“昭昭。”慕云琅身体朝后仰，不肯跟着褚昭然往前走，“这个时间，厨司灶上的火都熄了，我便是回去也没有晚膳可以吃了。”他故意放缓语速，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褚昭然回过头，狐疑道：“怎会如此？”这镇国公府还有这样的规矩？那半夜府上的主子要用夜宵怎么办？
慕云琅郑重点头，诚恳说道：“确实如此，太祖父崇尚佛法，佛家有云：诸婆罗门，不非时食，外道梵志，亦不邪食。太祖父觉得此言甚是有理，便要求后辈们一同执行。不过考虑到我们是武将之家，需得保持体力，便把过午不食改成了入夜不食。过了晚膳时间，厨司灶上只留一个烧水的，其余全部熄灭。”
褚昭然嘴角抽了抽，呵呵道：“贵太祖父可真是一个虔诚之人。”
她默默在心底给慕云琅太祖父竖了个大拇指，这位太祖父一人修行，拉着子孙后代陪伴，是个狠人。不过，这种离谱的规矩，按照慕云舒的性格，早就和她吐槽了，怎么以前没听云舒吐槽过这条呢？
下回见面，她得好好问问云舒。
褚昭然心里这般想着，可下次又下次，每次见到慕云舒都忘了问对方。直到几年后，她和慕云琅成婚的当晚，忽然想起这条奇怪规矩的她，顿时满面愁容。差点动了逃婚的念头，得亏慕云琅及时察觉她的异常。问明缘由后，慕云琅哭笑不得。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多年前自己为了和昭昭多相处一会儿，撒下的谎言，差点成了姻缘路上的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