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因祸得福
天衍宗。
青云峰上近来忙碌非常,峰主褚鹤炎这几日脸色一直十分难看。
因为座下首徒官逢卿生死未卜,身为天下第一宗门的执事长老,他跟个连名字都叫不出的魔修打了一架,把人间的一座城给毁了,完了架还没打赢。
这件事成为了其他峰主长老们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直到现在,闲言碎语也没有一丝停息的意思。
天衍峰是天衍宗的主峰,地势高耸入云,峰顶伫立着一座巍峨的宫殿,周围云雾缭绕,仿佛被日月星辰包裹其中。
月岩宫内,天衍宗宗主秋夷真人坐在上首,一脸讳莫如深,不发一言。
下方的褚长老一脸愤慨:
“魔修欺人太甚!我那徒儿伤入心脉肺腑,即使人救回来,也不知仙根毁损几何,仙途大道许是就此断绝!而那魔人却逍遥法外!我天衍宗好歹也是修真界的第一名门大派,此事难道连个说法都没有?!”
“褚长老想要什么说法?城都拆了,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这个说法怎么讨?”
另一侧,一身褐色道袍的老者不咸不淡地打断他。
褚长老冷笑一声,“齐长老在悠宜峰逍遥快活,骨头都闲酥了吧,如今魔修欺负到天衍头上来,连声都不敢吭?”
“人家欺负是谁,你心里有数,你那好徒儿好端端地为何会被魔人下死手?去查个灭门案,门都没进,就先被抬回来了!”
那齐长老向来与褚长老不对付,二人一时针锋相对起来。
“我徒儿也是为门派任务外出履职,齐长老呆在自个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是讥讽起为门派尽责尽力的弟子,真是好脸面!”褚长老斥道。
“呵?尽责尽力?听闻你那好徒儿昏死过去前,可是口口声声要你去救一名女子,什么履职赴任的,怕不是跟人家魔修的人有一腿,才遭此横祸!”齐长老反唇相讥。
“岂有此理!我徒儿生死一线,你还信口开河,污我徒名声,气煞我也!”褚长老怒极,话毕,就要祭出法宝。
其他长老们本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一看形势有失控之兆,立时纷纷出来打圆场:
“褚长老息怒,掌门在此,有事大家好好商量。别动气,别动气啊!”
毕竟掌门还在上面坐着呢,一群岁数加起来都几千岁的大族长辈们,要真打起来,多不好看。
那齐长老此时也在一旁闭嘴不做声了。
“逢卿情况如何了?”
剑拔弩张的氛围缓和了下来之后,秋夷真人适时开口,缓缓地问道。
“人还在吊着一口气呢,不知能不能醒过来!”褚长老平静下来,软了口气,躬身恭敬道。
“若三日内还未见好转,可用灵池一试。”
此言一出,底下长老们有片刻窸窣之声,但很快安静下来,四下里目光交接,眼观鼻鼻观心,均低头不语。
齐长老一脸的不赞同,但因为刚刚才有了一番唇枪舌战,此刻只得默不作声。
“谢掌门。”褚长老继续恭敬回道,脸色由阴稍稍转晴。
天衍宗的灵池,据说是宗门的镇派之宝,既可洗髓伐筋,助长修为,也可巩固仙根,涤荡神魂。
更令所有修者艳羡的是,灵泉还可以帮助修士祛除心魔,是修士修炼中突破瓶颈,提升境界的有效助益。
是以,天衍宗的至宝灵泉,只有掌门和长老们知晓,且也仅仅是知晓,基本上也没有人用过,而用过之人也三缄其口,不会大肆宣扬。
现如今,要公然给一个刚结丹的门派弟子开此先河,众人自是心中不满,但考虑到对方如今命悬一线,加上褚长老十分护短,又是掌门金口玉令,只得将心中的不满咽回肚里。
褚长老心内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甚至不由得认为,这是自个徒儿的造化,说不定还能就此因祸得福。
官逢卿此时躺在青云峰自己屋舍的床榻上,自渝州城九死一生回到宗门之后,他昏迷至今,对后来师父与伤他的魔修之间的大战及城毁之事一无所知,也并不知晓门派中的种种流言蜚语。
以往清俊的面容,此刻黑气萦绕,嘴唇黑紫,气息微弱,脸上一道结痂的爪痕十分显眼。
一身白衣棉袍的束苍立在他的床前,眉心微蹙,看着他眉宇间的青黑,又从床头的锦盒中拿出一枚药丸。
只见他动作娴熟地捏着他的下颌,迫使他的嘴张开,将药丸塞入口中,合上他的嘴,一手托住下他的后颈,略一用力,一颗丹丸顺利喂下。
此丸乃是他独家炼制,取材于各种罕有的天材地宝,耗时费力多年,也仅炼制成这一盒,眼下通通拿来给榻上之人续命,盒中已快见底,而人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束苍明白,这丸药也仅是吊着一口气,官逢卿仍随时有毙命的危险。
他脸上和手臂的抓痕看似严重,像是猛兽利爪所致,但实际只是皮外伤,通过伤口大小深度能判断出,攻击他的猛兽体型应该不大,爪牙也未有致命毒性,不知这伤人的畜生是何来历。
伤口处的神经脉络似乎有些麻痹,伤者受攻击后,神智应该受到影响,这种麻痹神智的毒性很弱,时效也很短,只要伤者意识到自己中毒,运气一个周天或睡上几日,毒素便自行消散了。
真正使官逢卿命悬一线的是背后这个掌印。
凶手修为深厚,击中后背的一掌,从后背心向前穿透前胸,直接震断了他的心脉,胸前也隐隐发黑。
若是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受了这一掌,立时五脏都会被轰的粉碎。
不难看出,对方是下了死手。
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束苍凝眉思索,自己与官逢卿熟识已久,他出身贵胄,周围也都是世家子弟,人生顺遂,心地良善,平日从未与他人结过仇生过怨。
这样的人却遭此大难,难道真如传言说的那样?
是他觊觎魔修女子…?
这……似乎更不可能。
官逢卿从小锦衣玉食,八岁上下就被选入天衍宗,成为内门弟子,可谓天之骄子。
去年金丹初成,前途不可限量,一直以来洁身自好,岂会在男女之事上犯浑。
束苍不自觉地仔细端详起榻上之人的脸,看着他脸颊上那道有些狰狞的伤疤。
难道…是因为受了爪伤迷惑了心智,所以犯了男人都爱犯的错?
这…代价也太大了!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他停下思绪,摇头叹息一声,可能逢青命中有此一劫吧。
随后,束苍回到青云峰的丹房。
他站在一顶通体漆黑的药炉前,两手掐诀,炉下炙红的真火火焰,奄奄地熄灭了。
他放下双手,等炉火的余热缓和下来,便迫不及待地打开药炉。
只见药炉内一片水渍,药材炼化之后并未结成丹丸。
他看着练废的残渣,表情失落,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在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后,丹房角落的俩个小道童走了过来,动作熟练的打扫起药炉。
一名穿着青衣道袍的小道童一边手下扒着炉火,一边压低声音对另一个红衣道童说道,
“你看吧,又失败了,白浪费了这么多奇珍异宝。”
“你可别说啦,束苍公子要是听见,有你好果子吃!”
红衣道童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嘴上劝道,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
“我说错了嘛,我是可惜我们青云峰的家产!一个外界凡人日日拿我们仙家大宗的天材地宝祸祸,也没看有什么大功效,治好几个人?”
那青衣小童头一偏,撇了撇嘴,语气毫不在意。
红衣小童瞪大了双眼,抖着手指指向对方,声音压得更低:“你…你胆子太大了…束苍公子是天衍宗的贵客,丹药造诣无人能及,这次逢卿师兄能起死回生,束苍公子可是功不可没!你…你怎么能如此诋毁人家?!”
“哟~我诋毁人家?我看我是诋毁到你的心儿尖尖了吧。他这么能耐,怎么师兄还昏迷着,一丝清醒的迹象都没有?”
青衣小童睨她,嘲讽道。
她看的出来对面少女对束苍公子的好感,哪个少女不怀春呢,道门中人又怎样,不也是凡夫俗子一个。
“你──不可理喻!”
红衣小童显然被对方的话激怒了,气得眼眶都红了,说完不等对方反应,端着药渣就往外走。
青衣小童见红衣小童差点被气哭,无所谓地“哼”了一声,继续去扒炉灰。
束苍是齐云峰邱长老请来的贵客。
邱长老是天衍宗资历最老的一代长老,辈份比掌门还高,现在已是半隐退的状态,平时宗门事务他都不再过问。
大家都不知道他请来的这位年轻贵客的来历,都称呼这位贵客束苍公子。
因为这位公子精通药理丹道,私下里有传闻他是已故药王柯成仁的徒孙。
束苍公子在天衍宗与其他弟子并不熟悉,单单与褚长老的大弟子官逢卿交好。
本来束苍也是老实待在齐云峰做客,但因为好友官逢卿遭遇不测,性命垂危,为方便照看青云峰主首徒伤情,这才应峰主褚鹤炎之请,暂住于此。
他在青云峰的炼丹房一待就是十天半月,炼制出来的丹药都用来给官逢卿吊命用了。
因为逢卿师兄意外遭此横祸,众人忙里忙外了好几月,收集各种药材丹料,耗费了大量财力物力还有人力。
所有的努力看不到回报,心中难免有怨气。
束苍对这些不置可否,只要能够救活好友,就是值得的,这些不算什么。
因此,后来官逢卿去灵池之后,他仍夜以继日地继续炼制修复心脉的灵丹,失败了也不气馁,为此没少遭人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