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若孤不允呢？
顾铮却无畏无惧，神色一丝不变，脊背挺直，像一把要出鞘的剑。
酝酿了几个月的风雨终于要来。顾铮平静得让在场的人都慢慢觉察出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
皇帝冷道：“若孤不允呢？”
顾铮突然笑了，目光落在虚无之处，无所谓地说道：“那无妨，他们随臣一道上路便是了。顾家上下有一个算一个，随臣一起上路，倒也不寂寞。”
语气平常到像是话家常，但在场的所有人心头都发麻。
知道幽灵奇兵的人并不多，大部分朝臣也不知道皇帝为何如此猜忌护国公府，用三代人性命换来的汗马功劳，最后却落得全家覆没的下场。
他这一笑，也让皇帝心头突兀地跳了一下。
这是一把他握不住的剑。
他忌惮这把剑，这把剑背后还有更锋锐的存在——那幽灵一般的队伍，这些年来，他寝食难安。
他一直知道幽灵奇兵的存在，但父皇并没有交到他手中。华夏昌庆二十一年，他还只是三皇子。
大皇兄赵兴密谋篡位，整座京城、皇宫上下都被大皇兄兵马控制，二皇兄和四弟在混乱中被杀，自己却因刚好到御书房求见父皇，叛乱发生时被父皇亲随护着，才活到最后。
其实，按当时的情况是不可能还有人能来救驾的，连禁卫军都叛变了。
但即使大皇兄进了大殿，父皇依然冷静自持，淡淡一句：“杀。”
面带面具的幽灵奇兵从天而降，几乎是毫不费劲就将被叛军重重保护的大皇兄斩杀。
那些人，杀人如砍柴般，他只看到整个大殿都弥漫着血雾，整个大殿被残肢和鲜血淹没，那场景至今都历历在目，他曾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闭眼睡觉，一闭上眼睛就是一片血色。
诡异的是，那些人都还来不及惨叫。
可见这群人杀人的刀有多快。
但除了那一次之外，自己再没见过那支戴着面具神秘莫测幽灵一般出现又幽灵一般消失的兵。
父皇传位给他，但没将那把锋利无比的剑给他。
父皇临终时说：“那些人护华夏，有朝一日你遇险他们会护你，但你若叛了国或者祸害百姓，他们会来杀你。”
从此之后，他头上永远悬着一把会随时来取他名的剑。顾家军战无不胜，他不信顾家不知道这支兵的存在。
或者，这支兵就掌握在顾家手里。不然当年年仅十五岁的顾铮越过敌人重重围困将他那个已经和尸体堆在一块的大哥刨出来的？又是怎么赢得了那场敌我力量悬殊、他父兄都没能打赢的战争的？
他不能想，一想就觉得头顶那把剑随时能掉下来要他的命，像当年大皇兄那样。
皇帝发现顾铮一直恭敬地低垂着的头抬起来了，目光淡漠平和，身姿挺拔得更像一柄利剑，隐隐要夺人命。
顾铮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声音更是平常得像是在说今天的天色一般，寂静的大殿响起他低沉悦耳却莫名令人心生恐怖的声音：“请陛下下旨，顾家上下二十七口皆随臣上路，为陛下剿匪。若上了黄泉路，自然也会有人陪着的，陪着上路的究竟有多少那就看造化了。”
最后一句落下，整个大殿的朝臣心头大震。
这是什么意思？
表面听着是家里人一起陪着去黄泉路不寂寞，至于多少人去那看顾家老小自己的造化。
但……没有人心里真的是这么想，后面那句意有所指的话让他们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直透入心，令人忍不住打颤。
在这诡异的针锋对麦芒的对话中，年纪大一点的朝臣已经慢慢想起当年那场叛变之战，他们隐隐约约猜到了陛下一直打压顾家的原因。
但打压到现在，将顾家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就不怕顾家破罐子破摔么？
这个顾铮十五岁就是让鞑靼和突厥兵都闻风丧胆的杀神一旦放开手脚砍杀，这大殿上谁能活？
越想明白这事，后背脊越发寒凉，冷汗慢慢浸透了内衫。
他袖子底下紧紧握着拳头，咬紧牙关忍着那一股也不知道是怒火还是惧怕的情绪。
僵持了半天，最终他松了手。
他，还是不敢赌。
这五年来，他都不敢赌，当年不敢趁着他杀名在外、战功赫赫，他杀不了。后来取消了顾家军番号，打散顾家军编入永安军，他都怕那把剑落下来。
之前这人伤重，怎么就没死呢？
治了两三个月，人活了，但脸色一直不太好，病怏怏的，没了那股煞气，他差点就忘了，忘了这个眼前冷冰冰像一把利刃的人，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还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刃。
冯老将军满额头冷汗，怕皇上真犯糊涂下了这道圣旨。这道圣旨一下，京城怕是血流成河，国将不国。
他赶紧走出来：“启禀皇上，顾将军之前重伤差点殒命，现在虽然养回来了一点，但看脸色却是一直还没好转的。云贵一带多瘴气，实在不适合去剿匪。万一还没打呢就病倒了，那不是出师不利？”
皇帝衣袖底下的手也被冷汗浸湿。
这是疯魔一样的杀神，逼不得。
看来只能暗中除去，但……这五年他派出死士无数，没一个有命回来的！
皇帝缓缓换了个坐姿，抬眸看了看冯老将军，这个老态龙钟的将军也是功名赫赫，但冯家上下那么多人捆绑在京城，在外领兵的冯家长子想造反都得再三掂量。
这个顾铮，太独了，即使有顾老太太和残疾的顾淮牵绊着，但也太薄弱了些，老太太知天命，不会让她自己成为别人威胁自己孙子的筹码，不畏死。顾淮双腿残疾，据说还不能人道，更是不怕死的。
他没有软肋。
往顾府塞人？无论男女，去一个死一个。
下旨赐婚？估计那嫁进去的女子也是活不长久的。
皇帝此时也不得不借着冯老将军搭的梯子下台阶：“那就算了，另在找人去吧。张统领去云州吧，至于沂海，大皇子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