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明是非
“回陛下，小仆问范四郎，如何能许小仆一场公允，范四郎道，只要小仆能给他一万银，便定会让来年的国子监会考公平公正。”
皇帝轻勾嘴角，笑而赞道：“老师，四郎虽爱胡闹，但并非毫无分寸。”
范宰辅拱手：“陛下宽宏。”
“顾三郎，所以你是为了一万银，算计了安如娘？”
“小仆冤枉，小仆未曾算计如娘。是如娘寻到小仆，说她不喜崔离郎，还说死也不肯嫁去崔家。小仆力劝，可如娘却不听，无奈，小仆便告诉她，小仆不仅家世一般，身上更无功名，姨母绝不会将她嫁给小仆。可如娘却说，她愿意帮小仆，小仆正困顿于一万银，便鬼迷心窍地开口，说只要她能给小仆一万银，小仆便去姨母跟前求娶。今晚上，小仆行到留心拱门前，发现寻小仆的是如娘，便想要折返，是如娘拿一万银为饵，诱小仆去了忆流阁。”
顾兰时猛地抬起头：“顾三郎，你休要信口雌黄！”
“放肆！”
王忠厉斥，“陛下在前，谁敢不敬？！”
顾兰时扑在地上，殷殷泣泣地哀鸣：“陛下，臣妇不敢不敬陛下，可如娘是臣妇的女儿，臣妇不能由着人诬蔑她。”
高阶上，皇后朝皇帝屈身：“陛下，臣妾有一言。”
“你说。”
“顾三郎的话到底是不是为真，只要亲口问一问如娘，便一清二楚了。”
“那便宣如娘。”
“陛下，且慢。”
“皇后还有话说？”
“陛下，若如娘真对顾三郎有情，想来她是不肯轻易承认的，是以，臣妾恳请陛下恩准，以屏风为隔，让臣妾单独问如娘。”
“准了。”
半盏茶后，脚下虚浮、神色张皇的如娘被带进偏殿，皇帝，范家，崔家，安家，顾家人皆已隐到偏殿后侧。高阶上，独皇后还坐着。“小女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笑笑，示意卢掌事搬来一张小几子：“坐下回话。”
“谢娘娘。”
“如娘，事到如今，你和崔离郎的婚事不得不作罢，但你是不是能嫁给顾三郎，本宫却又不好断言。”
如娘双手一紧，目光怯生生地看着皇后。“你是不是想问本宫，为何顾三郎娶你的事不好断言？”
“是，娘娘。”
“刚才在殿前，你的母亲坚称，顾三郎和你私会乃是被人算计，陛下彻查后在忆流阁中找到了催情香，已足以证明你的无辜。你的母亲哀哀泣泣，陛下和本宫委实不忍，是以，本宫想问问你，崔家和顾家，你更想嫁去哪一家？”
如娘垂首，双手绞得死紧。阿娘有命，不许她乱说一句话，此刻阿娘不在，她到底该怎么回答？皇后轻笑，面上俱是一番和善：“如娘，此处并无旁人，不管你是怎么想得，尽可以对本宫直言。不瞒你说，今日事出在鸾凤殿，本宫亦希望此事能好好收场，否则，陛下必会责本宫没有管好后宫。”
如娘抬眸，手心掐得更紧了。“你若实在不想说，本宫亦不逼你，但无论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你母亲的愿想，都想叫你嫁去崔家。”
“我不——”“嗯？”
如娘起身，跪到殿上：“娘娘，小女既已失了清白，便无颜嫁去崔家。”
“这么说，你更想嫁去顾家？”
“……是。”
皇后微微一笑：“顾三郎生得相貌堂堂，无论是品行和才学都堪称陵阳一绝，你对他倾心亦是理所当然。既如此，本宫便想法子成全你。”
如娘面上一喜，不由地叩首谢恩：“小女谢皇后娘娘大恩。”
“呵呵……”皇后轻笑，眉眼却骤然转冷，“如娘，能告诉本宫，你是何时对顾三郎生出情愫的吗？”
“小女……”“如娘，你要知道，顾三郎和妧娘有婚约，你若嫁去顾家只能为妾，而妾如奴婢，想来你该清楚。可若你和顾三郎本就有情，本宫倒是不介意大发慈悲，试试帮帮你。”
如娘低眉，不敢说话。“罢了，看来倒是本宫多管闲事了。”
说罢，皇后起身，缓缓步下高阶，待她将要步出偏殿时，安清如终是按耐不住：“皇后娘娘，小女喜欢表哥，表哥亦喜欢小女。”
“想来你是很喜欢他，否则，你也不至于当了金银首饰，为他凑满一万银。”
说着，皇后将那枚被劈断的飞钱丢到如娘脚边。如娘骇然抬眸：“这枚飞钱怎么在娘娘手里？”
“你该庆幸飞钱是在本宫手里，否则，陛下就该知道是你主动约见得顾三郎。”
如娘不由地身瑟瑟，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她一时又说不上来。“如娘，你不问问本宫是从哪里寻得的飞钱吗？你也不问问本宫可曾问出极乐香出自哪里，是谁带进宫中地吗？”
折绵的脸色顷刻间变成惨白，她扑在地上：“皇后娘娘，求你莫要听信贱婢胡言，是贱婢说表哥想见小女，小女这才往留心拱门去的，亦是贱婢将极乐香撒进更灯，才害小女和表哥逾矩！”
“是吗？”
皇后抬眸，朝隐在高阶后面的皇帝屈身，“陛下，臣妾只说忆流阁内发现了催情香，可如娘却精准地说出了更灯之内有极乐香，此香若非她自己备下，她如何能知香名为极乐？”
皇帝双手负在身后，目色沉沉地步出隐殿。前朝走到灭国，便是因为礼乐崩坏，到了末年，更是出了无数的荒唐事，故而溱国立国后，极重规矩。为重定礼乐，皇室和贵家尤其重规矩，因为如此才可为百姓做出表率，可顾三郎和安如娘出生贵胄，却是丝毫不循礼，竟然敢在后宫行私欲，真真是该死！照他的脾性，恨不能立刻斩杀二人，以儆效尤！可——皇帝目光阴沉地扫过清妧。仅凭顾三郎和安如娘的本事，想在宫中胡为根本是不可能的，今日的事，定然有皇后的推波助澜。而皇后谋划此事的目的，便是废了安清妧的婚约，叫她还能嫁给七皇子。如此，他便不能轻易处置了顾三郎。须臾，皇帝便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