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仿若来自血脉深处的召唤
吃饱喝足之后,毛叔听着她这次回乡的打算,叭嗒叭嗒抽了一会烟,一句话也没有说。
毛婶子看出他们是在谈正经事,利索地把饭桌撤了下去,把空间留给这爷俩。
“悠悠丫头呀,你是个好孩子,你爸爸也是,你们都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以前呢,你爸爸调皮,经常闯祸被你爷爷揍,没想到长大后倒是变了个样子,沉稳又优秀,让我们大家都刮目相看了。”
“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啊!”
说着说着,毛叔就落下泪来。
隔着朦胧的烟雾,陈悠悠看不太真切,却对毛叔这份难以置信的心痛感同身受。
毕竟,曾经的她花了很长时间才从那种状态中走出来。
他们家辈分大,毛叔和她父亲虽是平辈,年纪却相差颇大,在毛叔心里,她父亲其实更像是一个后辈。
陈悠悠不懂该如何去安慰这个心情低落的老人,只静静地将茶壶里温热的茶水倒了一杯出来,推到他的手边。
“悠悠丫头,毛叔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毛叔只想问问你,你是想好要留在老家了吗?还是因为你爸爸的事……”
毛叔的话没有说完,但她知道他的意思。
她不想气氛一直这么沉重,尽量用俏皮轻松的语气说到:“毛叔,我回来之前是深思熟虑过的。”
“大城市各方面的机会都趋向饱和状态了,大学生一抓一大把,每年毕业季找不到工作、就业艰难的人比比皆是,外面消费又高,还多了房租水电这条硬性消费,生存压力真的很大。”
“老家这边吧,落后是落后了点,可相对的生活压力不也小了很多嘛,我奶奶在时常说,人活一辈子,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平安安。”
“我已经厌倦大城市那种疲于奔命的生活模式啦,只想回来好好放松一下,老家再落后也不是没有工作岗位,再说了,国家现在正鼓励有志青年建设家乡呢,我也算响应国家号召啦!”
她只字不提心里的忐忑,对未来一派乐观的模样。
毛叔看她表情自信不似作伪,倒是稍稍放了心。
“说得好!老头子我是没看过外面大城市有多繁华,反正我觉得咱这也没差在哪,有吃有喝,临海又靠山,只要勤劳肯干,怎么都能活出个样子来。”
“这人呐,是不能忘本的,忘本呀,走不长久。”
陈悠悠有点疑惑为什么毛叔是这副有感而发的模样,正好这时毛婶洗完碗走了出来。
“嗨,你还惦记着大头那孩子说的话呢?”
“我可不得惦记着吗!那说的叫人话吗?列祖列宗都在这呢,他也不怕夜里祖宗去找他训话!”
从毛叔的口中,陈悠悠了解到,原来前两年大头他家里人看他在外面混得不好,打算给他在家里盖点楼,让他回家娶妻生子,看看能不能在本地谋点发展。
结果也不知道是自尊心作祟还是怎样,他将老家这边骂得一无是处,穷酸、乡巴佬,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说。
当时毛叔本是去劝架的,差点没被这些话气得头顶冒烟。
隔了这么久,小老头还是心里不舒坦。
听着这些事,陈悠悠感慨颇多。
大头这人她也认识,以前还是她小学同学。
读书时他就是班里那种刺头,陈悠悠是班里的班干部,每次去找他收作业都被刁难。
后来小学毕业后就没怎么见过他了,据说是读不下去辍学了,一开始是在家里帮忙侍弄那几亩农田,但他人又懒,搁家里天天和他爸吵架。
在她读高中的时候,就听说这人出去外面混了。
说实话,她有点理解这些去过大城市的人嫌弃老家落后的那种心态。
尤其是那种见过了繁华、过惯了城市便利生活的,回到老家多少会有点心理上的落差。
可这就是一个死循环,越来越多的人一头扎进一二线城市,很多小城市的农村地带就成了空巢老人与留守儿童的聚集地。
国家鼓励年轻人建设家乡,也是用心良苦,大片农村用地不可能废弃,若有志青年愿意回乡创业,乡村振兴的进程也能往前迈一大步。
和毛叔聊过后,陈悠悠带着饱足的胃和豁然开朗的心情回了家。
她把躺椅搬到天井里,惬意地躺上去纳凉。
村里的星星真的比城里的亮,这里的夜幕没有被亮如白昼的路灯映成橘红色,反而透着一种深邃的蓝,衬着那月亮都清晰了几分。
躺了一会,身心渐渐平静下来的陈悠悠耳力范围越铺越远。
门外草地里的虫鸣,远处巷子里的狗吠,巷口骑车人打响的车铃……还有,一种似风啸又似怒吼的声音。
陈悠悠皱起了眉,总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
是什么呢……
忽然之间,她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慢慢扩大变圆,眼底有浅蓝色的光一闪而过。
她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了,是海吼。
她家离海边很近,骑自行车慢慢晃悠过去也不过20分钟路程。
以前台风天气时,四下寂静的夜里她就能隐隐听到海吼声。
可是……
陈悠悠抬手感受了一会,今晚的风并不大,顶多只有几缕徐徐的凉风,远不到在海面掀起这么大动静的地步。
她原本以为是自己听力大涨,比以前听得清晰的原因,但越听她越觉得那海吼声在她的心里、在她的脑子里,甚至在她的血液里震颤沸腾。
耳后的那个孔洞也不安分,带着一股莫名的兴奋,扯得她头疼。
它好像在召唤我,大海在召唤我。
陈悠悠整个人仿佛都处在一种割裂感中,一半是她身为人类的本能和习惯,一半是她异变之后难以掌控的变化。
那变化正在催促她往海边去。
它想往海边去。
这怎么跟撒了欢的二哈似的啊?!栓都栓不住!
她试图压制这种感觉,现在才8点来钟,夏天的海边晚上有很多人散步,以她现在这种状态,她怕自己身上的异象会暴露人前。
又耐着性子坚持了几分钟,陈悠悠被这种割裂感撕扯得整个人都烦躁起来,再也躺不住。
干脆破罐子破摔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她直接起身关好门,直奔大海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