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卦师
岳父的尸体横贯在玻璃茶几上，头却不见了——后来发现被扔在厨房的锅里，脖子断口参差不齐，应该是用剪刀一点点剪下来的。
岳母坐在沙发上被开膛破肚，青黑色的肠子流了一地，眼睛也被绞成烂糊状。
小姨子躺在地毯上，四肢分离，扔得到处都是。而那把罪魁祸首的剪刀，就硬生生塞在她的嘴里，穿过后脑勺，钉在木质地板上。
妻子倒是没有外伤，只是脖子被巨力活活拧了一圈，变成面向后背了。
警察冲进去的时候，李二宁坐在转椅上，搂着妻子的尸体，面带笑容，悠闲地转着圈圈，嘴里念念有词:“都得死，都得死……”
他双眼呆滞，目光涣散，完全没注意到警察的闯入，所以警察不费吹灰之力就制服了他。
在押送出门的时候，他突然反应过来，开始拼命挣扎，哀嚎惨叫，叫着妻子的名字，叫着儿子的名字，仿佛这些人不是他杀的一般。
警察死死将他按在地上，他半张脸浸在血泊里，对警察吼道:“不是我！有东西附身！不是我！啊——”
凄厉的叫声听得一些个年轻警员精神紧张，无法保持冷静，甚至连那些吃过见过的老警官都变颜变色的。
最倒霉的要数小区居民了，人这一生能见着几回这样的大场面？尤其是李二宁的邻居，天一擦黑就不敢出门了。
审讯室里，李二宁并不配合。对警方的问话视若无睹，只是默默流着眼泪。当然问不出什么并不重要，等待他的也只有审判了。
丁一皱着眉头翻看案宗里的几张照片，随后将它们默默反扣——他心脏有点受不了。
按照流程，丁一接下来要干的事，就是先去看守所里见见这位大杀四方的传奇人物。
说句实话，丁一并不想接这个案子，但是他在事务所每天无所事事，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干，再说自己过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接触到一次这种案件，所以这件案子其实也代表了机遇。
……
丁一尽量把自己打扮得精神一些，刮了胡子，西装革履，穿得板板正正，这才踏上了去看守所的公交车。
等到站下车，丁一才发现，距离看守所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没办法，只能开11路过去了。
丁一在路上买了个煎饼，边吃边走。
路边一个声音突然叫住他:“小兄弟，你今日有卦！”
丁一扭头看去，不由哑然失笑。
只见一个白胡子老头，穿着一身不僧不道的袍子，脏兮兮的，坐着一个小马扎，面前摆着一块白布——原来是个卦摊。
单看这老者造型，还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白须白发，手里摇着蒲扇，努力营造出“羽扇纶巾”的形象。但这小马扎也太矮了，老头坐上去，像蹲大号一样。
白布上画着的应该是个罗盘，一圈一圈的字，看得人眼晕。
“哦？大爷，你看出什么来了？”丁一啃着煎饼和老头逗咳嗽。
大爷干咳一声:“施主，你印堂发黑，眉带凶兆，不日将有血光之灾啊！”
丁一笑道:“那大爷，你可有破解之法？”
大爷高深一笑，伸出手，大拇指和食指互相摩挲着。
“大爷你掐什么呢？”丁一装作看不出大爷是在要钱。
老头脸色一红，说道:“那个，只要五十！五十块钱我就把灾给你破了！”
丁一掉头就走。
大爷在后边喊着:“哎，小伙子，五十块钱穷不了你，富不了我的，一盒烟钱而已。”
“我可舍不得抽五十块钱的烟，”丁一回头笑道，“还有，大爷你知道什么叫「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吗？”
“什么一二三四并不成功？”大爷傻眼了。
丁一无语，摆摆手走了。
老卦师在后面喊:“不出三天，这五十块钱你会主动给我送过来的！”
想钱想疯了吧他？丁一无奈摇头。
……
越走人烟越稀少，前面已经快到城市边缘的工业区了。
终于，丁一经过一个濒临倒闭的洗煤厂之后，看守所到了。
坐在审讯室里，丁一默默观察着当事人李二宁。
资料上说他四十岁，现在看到本人，要比照片上老很多，说他年过六十估计也有人信。
头发花白，脸上纵横交错满是皱纹，双眼无神，布满血丝。个头矮小，身材消瘦——就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瘦小男人，一口气杀了四人？如果孩子抢救不过来，那就是五个……
丁一把本子掀开放到桌上，这才开口道:“李先生你好！”
李二宁低着头既不说话也不动，就像一尊雕像。
“我是法庭指派给你的辩护律师，丁一。”
说着伸出了手，试探着想和李二宁握手。
李二宁只是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丁一的手，就再没任何动作了。
丁一收回手，也不尴尬，回头问身后的警员:“精神鉴定做了吗？”
“做了，”警员点头，“精神专家鉴定他具有刑事责任能力，可以审查起诉。”
丁一点了点头，又看向李二宁:“能和我说说当天发生了什么吗？”
李二宁并不作声。
丁一感到有些头大。
最难处理的就是这种，哪怕是必输的官司，到了法庭也不能啥都不说吧，到时候在媒体面前，自己做为一个律师，一问三不知，总不能说:“我问他了，他不说啊”，那就不是机遇，是丢人了。
丁一不自觉提高了嗓门:“李先生！我作为你的辩护律师，职责就是维护你的合法权益，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帮助你，所以请你配合，好吗？”
李二宁突然嗤笑了一声。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丁一。
丁一看着他的眼睛，白眼仁占了眼球的大多数，瞳孔细如针尖。
一些不好的记忆开始在丁一脑海中翻腾。
他这半辈子都在努力摆脱那个恐怖的梦魇，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了和当年门缝里一模一样的眼睛。
丁一站起身想走，李二宁第一次开口说话了:“坐下。”
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向丁一的肩头，丁一一屁股重新坐回椅子上。
这下真的欲哭无泪了，丁一骂自己，明知道自己是什么体质，为什么还要接这莫名其妙的凶杀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