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贴身内侍
出了筱侧妃的院子,走不多时就是寝殿后的花园。花园占地广阔,水池假山各式花木俱全,冬天熏烧过的花还在开着,加上当季的春花,满园花香飘荡。
荣景瑞走到一株赤薇树下,似乎平和了些,转头望向甘棠。
甘棠仰头回望,他长得精致,唇线轮廓分明,唇角微微下弯,因此总显得有些冷淡和哀愁。此刻迎着光,清瘦皎白的脸被光线冲得很柔和,还带了点笑意。荣景瑞看了他一会儿,抬手轻抚他肩上半湿的长发和茶色衣袍上的水痕。
甘棠垂下视线,轻声说:“希望没有扰了殿下练剑的兴致。”
荣景瑞收回手,望向院中的空地道:“那你陪本王练一会儿,让本王检查一下你的功夫练得怎么样了。”
两名内侍奉上荣景瑞练功用的长剑和一盘三面锥状的小巧暗器。
甘棠取过暗器,荣景瑞随意挽个剑花,对他说:“等你把三发子粒掌控娴熟,就让林匠师制作五粒款,看他的意思七粒八粒应该也不成问题。”
甘棠看看手中精巧玲珑的铁粒,他习武晚,力量也不突出,不过幼时在教坊习舞,身形灵活筋骨柔韧,很适合练习轻功暗器和轻灵飘逸一派功法。荣景瑞于是让宫内匠师为他量身打造一种机括暗器,一铁锥母粒里暗藏三发子粒,靠内力驱动控制射发的时机和方向,为之取名散尘。
散尘构造机巧,材质也不是寻常铁精,制作起来费时费力,娴熟的工匠一月只能造出十数枚,射开即废。甘棠根基不够深厚,对内力的使用尚不能操控自如,需要多加练习才能掌握,偏偏他又不愿消耗大量人力物力只供自己练习一时,用起来十分谨慎,私下找匠师要来设计图纸,看能不能想办法改造成可重复使用的制式。
荣景瑞看出他的犹豫,轻笑道:“怕什么,用完再做就是。”说罢踱步走近,指腹轻抚内侍颊边的发丝,在耳边低语,“敢偷懒看晚上怎么罚你。”
茶色衣袍翻跃到赤薇树上。
甘棠在枝杈间稳住身形时面上仍有一许薄红。春日树木尚在生发,枝叶稀疏,好在内侍服和枯枝颜色相近,甘棠灵活飞身向更远的一株,想靠灵活多变扰乱荣景瑞的判断。
荣景瑞站在树下,只闻风声不见人影,微弯唇角点点头:“不错。教给你的都有记住。”
四下风送花香,平常人绝看不出婆娑树影间藏着一个人飞来飞去。
小内侍身法连贯,使了个小聪明,以整个人为一体,在空中施展天罡九宫步。这点心思自然瞒不过荣景瑞,皇子殿下算准他下一个要出的卦位,拔身刺剑。
甘棠听到他的动静,知他直奔自己门面,两枚散尘当即离手。眨眼间,荣景瑞的身影进入他的视线,六枚子粒恰好破空而出,各取皇子殿下的上三路和下三路。
荣景瑞手里的剑不是什么名家精品,和身边侍卫用的铁剑无甚分别。高傲的二皇子相信凭普通的剑天下无敌才是真本事,因此不屑于借助外力。
剑非名品,功夫却是出自名师。今上荣宗霖自己就是用剑的高手,为几个皇子请遍名师,教导时间最久,也是唯一受荣景瑞认可的师承,是江南原门掌门的小儿子原开汧。原门以剑法出名,靠为官府押运漕船起家,留下了许多江湖传说,很受黑白两道的敬重。
散尘破发的时机刚刚好,荣景瑞却躲也不躲,直刺的剑招几乎看不出变化,剑尖已将上三枚子粒卸力,当当两声轻响,三枚小巧铁锥顺着剑身滑进荣景瑞手里。仿佛没有凝滞,高大的身形迅疾翻身立起,剑尖向下如法炮制收取另外三粒。
甘棠没指望自己的小伎俩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不过好歹拖住荣景瑞,哪怕只有片刻。掷出后,他立即抽出腰中的软剑,趁荣景瑞翻身时,将下落的两枚母粒扫向荣景瑞背后。
茶色的衣袂翩然落地,只听又是当的两声金属相碰,下一刻,荣景瑞的黑金缎靴落在他身后。不及转头,甘棠被一股大力拉进一个宽厚的怀抱,熟悉的气息吹上耳廓。
“小棠厉害了,学会暗算本王了。”
甘棠被钳在他的铁臂间,靠着坚实的胸膛一动也不能动,深吸气就撞上身后的心跳声。咬了下嘴唇,有点懊恼地说:“一下就被殿下识破了。”
一声低沉的笑声,甘棠的手被握住。比他大一圈更骨感的手展开他的掌心,两枚母粒并六枚子粒如数落进他手里。
甘棠不禁仰头,深邃的杏核双眼显得更大。抱着他的男人捏住他的下颌,低头吻了下去。
东宫里静悄悄,没人敢看见,哪怕荣景瑞从来不掩饰两人的关系。
甘棠的手慢慢勾住荣景瑞肩头,吻毕分开,皇子殿下的眼神好像在无声地说晚上要他侍奉。
然而到了下午似乎就变了样。
荣朝重视各项祭礼,春祭刚过,紧接着就是春宴,荣景瑞在朝中的好友太常寺少卿肖璞来东宫找他商议春宴事宜。
今上荣宗霖育有四位皇子,分别是景年,景瑞,景人,景欢,取“年瑞人欢”之意。皇子们通常在十岁左右封王,十四岁搬出宫立府,但直到储君继位后才会指派封地。大皇子荣景年是嫡长子,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因此哪怕景年及其母皇后筠氏并不受宠,朝中拥护他的嫡长派也大有人在。三皇子荣景人常年在北境戍边,四皇子荣景欢尚年幼,皇位之争就聚焦在前两位皇子之间。
肖璞三十来岁,一副浪荡公子样。太常寺位列九寺之首,寺卿一职悬置已久,他便是一寺之长,在朝中向来横着走,是支持荣景瑞即位的忠实庶次派。今年春祭是荣景年负责,办了场异常盛大的道教祭礼,肖璞便想让荣景瑞在春宴上好好露露脸。
他到的时候荣景瑞正由甘棠服侍午休,让他在正殿等了一会儿。
所谓“服侍午休”,就是甘棠给荣景瑞抱着陪他一起午睡。甘棠睡得晚起得早,一沾到荣景瑞怀里很快就睡着,比皇子殿下还要晚一点醒过来。
他醒来时有些迷糊,大眼睛里迷茫的失焦,不复清醒时那样清冷和一丝不苟。荣景瑞看着怀中人睁开眼,玉白的手把眼角揉到发红,还来不及对视,便把人摁到瓷枕上亲吻好一阵,直到彻底睡醒。甘棠在换气间隙提醒还有人等着,荣景瑞才松开他,慢悠悠起身换套衣服见客。
东宫同紫照宫一样是前朝后寝的格局,寝殿和正殿离得很近,不多时主仆二人一起走进殿门,甘棠嘴唇微红,颊边也微红,还有一点午睡过的痕迹。
“几日不见,小棠更水嫩了哟。可惜本寺公事繁忙,不然我天天来东宫看你。”
甘棠显然对肖璞的打趣习以为常,脸上一贯淡漠地行礼道:“肖大人。”
肖璞被他逗乐了,对荣景瑞摇头:“我好像还从没见小棠笑过,一定是你这个主子欺压下属,让如花美人觉得日子了无生趣。”
“小棠自然笑过。倒是你要是觉得无趣,本王可以帮你找点乐子。”荣景瑞在书案后坐下,甘棠站到他旁边。
两人间没有交流,却让肖璞感觉自己好像十分多余,摸摸鼻子拱手道:“瑞王殿下手下留情,下官可是来邀功的。”
荣景瑞微扬下颌。
“春祭上,年王身边那个妖异道人用幻术让他大出风头,我想了想似乎只有请道一神僧来主持春宴才能为你夺回一局。”
荣景瑞收回视线,翻开案头的一本书,甘棠开始为他研墨。
“听我说完!”肖璞忙上前一步,“当然,神僧已归西,找他还在世的弟子太衍大师来似乎也不算输场面?”
荣景瑞再抬起头。
传说道一活了三百岁,历经三朝,是天下公认的第一神僧。太衍是他唯一的入室弟子,荣景瑞只在幼年时的一次春祭上见过一面,印象中是个慈眉善目眉须皆白的老僧,没人知道他高龄几许。
“你找到了?”荣景瑞问。
肖璞理理发冠,竭力把些微得意从面上压下去,“下官不才,找到了。大师说会带弟子来出席。”
荣景瑞合上书,点头说:“的确难得。”沉吟少顷,似乎在想些什么,“听说他那位弟子虽然年轻,却已练成道一大师留下的神功‘金刚佛子’,这功法怕是太衍自己都没练成。”
“不错。”肖璞收敛起玩笑的神情,正色答道,“据传迄今只有两人练成这门功法,除了开创此功的道一大师,另一个就是他。”
甘棠露出些好奇的神色问道:“传闻只说这功法厉害,却不知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肖璞解释道:“具体什么样倒也说不上来,因为没人见过。但是盛传道一能如此长寿,和此功法有莫大的关系,更有人说练成者身体发肤皆是大补的圣品,实已接近半神。但传说嘛,总是神乎其神,想来这功法应该和它的名字一样,是门很刚劲的硬功。”
荣景瑞弯曲指节轻敲桌面,沉思道:“借这个机会正好观察结交一下。”
甘棠抿下唇,谨慎又问:“太衍大师神隐多年,不知肖大人是如何找到的?”
肖璞正要解释这点,笑道:“说起来也是有缘。大师和徒弟云游归来,在京郊落脚的庙宇正是受皇家香火供奉的相离寺。”
相离寺是皇家寺庙,历任住持由朝廷指派,为每次的祭祀大典献供护法。
甘棠不再言语,荣景瑞看向他:“小棠有话不妨直说。”
“只是属下的感觉而已。”甘棠略微迟疑,“像大师这样的高僧行事多有深意,这个时候回来未免有些凑巧。”
肖璞听了又笑:“小棠真是心思缜密,这大概是上天安排大师来助我们一臂之力罢。”
接着他和荣景瑞商量了会儿从户部领来的预算如何分配,歌舞节目如何安排,参与官员间的座次协调等诸事宜,末了对荣景瑞眨眨眼:“我给你带了份薄礼晚上记得拆。广嗣也是皇室职责之一,这点你不会输给年王罢?”
荣景瑞纳妾晚,这几年里只育有一子一女。两个孩子的生母身份低微,因此被养在皇子院里由奶娘照看。而大皇子荣景年比他年长一岁却膝下犹虚,连房侧妃也没有,似乎把精力都用在了夺位上。
晚上荣景瑞的床榻上多了个歌女。婉转的歌喉在床第间另有一番风味。甘棠让人收拾了一个新的院落,不到三更就派上了用场。
歌女被接走,床帐里隐隐现出荣景瑞裸身侧坐的剪影,比白日多些沙哑的嗓音叫住甘棠,命其他人都下去。
甘棠听话爬上床,在对面直白的注视里脱下自己的衣物。
床上没有收拾过,还有之前欢|爱|翻|滚的痕迹,女人甜腻的脂粉气,床角甚至还有一件落下的纱衣。
荣景瑞大方裸坐着,遒劲的肌肉上一层薄汗,满身女人香粉味道。
甘棠在他身下躺下来,在那张棱角分明的俊颜靠近欺下来时垂下视线。
这晚也是到后半夜才止歇。似乎前面的歌女不但没让荣景瑞满足,反而更有贪欲。
甘棠被他的手臂搂着侧躺,感到皇子殿下呼吸愈发绵长后悄悄移开拢着他的手,从床上爬下来。
夜里寒凉,甘棠跑到殿外,撑着一棵树干低声一阵干呕。冷风吹散了些挥之不去的香脂气和汗水味,甘棠收拾整齐回到寝殿,撩开床帐正对上荣景瑞幽深的双眼,不禁怔住。
“晚上吃的东西可能不大合胃口……”他低声解释,一时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
荣景瑞靠着床栏没说话也没动,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阵,掀开锦被。
“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