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酸酸
文/路上有雾
霜降后的p城意外回温,进出a大的林荫路,白日如蒸笼,傍晚时分更不得了,整条长道走下来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儿。
任你弯月缓升,轻风微拂,也带不来半丝凉意。
余铎汗流浃背,拎了拎洇湿的长袖领口,心说我今早的脑子肯定被驴蹄子问候过了——
“怎么就穿了长袖呢?”宋贝勒接过他脑中自骂,讲完电话从长道后面追过来,甭管热不热,先跟他勾肩搭背,口哨吹得又欠又痞:“活该啊,早上叫你穿短袖你不干。”
早晨雾重,余铎体质怕冷且怕热,就是那种开着风扇要盖被子,吹着空调还嫌弃19度的天怎么辣么冷,殊不知关掉空调室温恰好的家伙。
贱嗖嗖的。
余铎虽然知近两天气温回升,但还是穿了件长袖无帽卫衣,想着等中午回来换短袖一样的。
他惯来不爱装寝室钥匙,不料今天赶了巧,其他三个都没装。
正门无窗,寝室在三楼,外墙光滑,想见阎王的才去爬窗。
经常被锁门外的不止他们寝室,校外开锁师傅的电话,学生们都能倒着念了。
师傅平常最爱赚他们二十块开锁钱,今儿却不太好说话,那火气大得能和晌午的日头肩并肩:“你们就不能统一时间,非得一个个电话把我薅过去,跑路二十分钟开锁两分钟,惯得你们!我他妈刚回来!今儿不给你们立立威,指不定以后还把我当老妈子使唤呢!晚上再去!!”
余铎衣服没换成,热整天,晚饭都失了兴致,吃小半儿滚回来。
刚宋贝勒电话是室友打的,说是等会儿篮球馆见:“他们把我俩球衣带过去了。”
“蹄子拿下去,”余铎热得手指都懒得动,幻想自己整个人躺冰里头才能不烦躁,“憋逼我削你啊。”
“我还嫌热呢。”宋贝勒佯装嫌弃撤手,发现走到小卖部前面了,探头往里瞅,收银台没人:“小店主又跑腿儿了。”
a大是p城最好的大学,全国数一数二那种,小卖部的人工服务都比其他大学来的靠谱,微信点单,即时送货,和外卖一样,跑腿费两块钱。
两块钱算啥,人买一片口香糖都照样送。
余铎热地不行,人燥得快炸了,半弓着腰,拎衣服扇风,停下来冲着小卖部抬抬下巴:“机不可失,进去偷两瓶冰水。”
这小店主心贼大,跑腿从不锁门,只在玻璃门上挂张纸板:
——欢迎光临!内有摄像头,请自觉扫码付款……哦!
“诶,你听说那个没,”宋贝勒买了水出来,“现在这老板是前老板的小对象,不过两人分手了,小卖部是分手费。”
余铎灌了三分之一的冰水,拧上瓶盖,搁脖子边降温:“哪听来的这些八卦。”
“国庆假期有学妹看见了,前老板回来拿东西,还在小店主额头上亲密留吻呢。”宋贝勒并拢三根手指示范,送到嘴边啄了下指尖,可能感觉还不错,啄一下又来一下。
单身狗当久了,亲自己的手指,都比撸一枪来劲儿。
余铎哂笑,收回视线。
本学期刚开学,小卖部的老板就换了。
前老板离开的原因,和pua了不少女学生惹了众怒有关系。说起这位前老板,长得非常英俊周正,就是感情方面不太坦荡真诚,裹着清心寡欲的男神表皮勾搭一个又一个。
五月有个学姐和前老板吵架,该学姐叫来暗恋自己的男生,当着尚未分手的前老板面吻了人家。
由此导致这场本该是男女朋友之间的口角矛盾,上升为两个男人之间的大动干戈,小卖部鸡飞蛋打,满地狼藉,可谓损失惨重。
其实小卖部并不小,和中等便利店差不多大。
前老板这位男女通吃的渣男能拱手相让倒是怪让人意外。
a大往北实验楼旁边有篮球场,除了休息日,晚间是打球高峰,进进出出全是人。
场馆正门两边的植物区,修剪了整齐成排的绿色景观,高度堪堪到余铎肩头,拐弯处则是去年“男女相撞搭讪”的高发路段。
余铎就中过招,那之后每次来都会刻意扩大圆弧过去,免得再有什么碰瓷儿的撞上来。
眼见余铎避开,宋贝勒保持原线路不动:“我告儿你啊,小爷把话撂这,今儿要谁不小心撞上我了,我立马放低眼界,倒追——”
场馆门口步伐匆匆出来个人,那人把头埋很低。余铎视野稍阔,幸灾乐祸地看着那人即将和进行拐弯的宋贝勒撞上——
大概听到宋贝勒话,那人硬生生往旁边偏了角度,速度丝毫没减下来,不偏不倚和余铎撞了满怀。
对方拎的袋子掉了地,溜出来四个大果冻。
本来准备看好戏的余铎无奈失笑,揉了揉被撞疼的胸口,心说你小子真会挑人撞。
弯下身子帮忙捡东西。
对方比他蹲得快。
余铎垂眼便瞧见一节细白如藕的胳膊从自己两条小腿间伸过去,捡果冻的时候,额头碰到他右膝。
他短短一个神游太空、心猿意马的功夫,对方已经收拾好袋子站起来,像个热锅上蚂蚁似的动了动脚,闷头憋半天:“抱……”
……卡壳了。
余铎缓缓站直身体,想说“小子下次把脑袋抬起来走路”,话到了嘴边,还没吐噜出来,人绕过他不留余恋地走了。
宋贝勒过来,目送人隐没于昏暗的夜色里,碰了下余铎胳膊,惋惜地说:“你咋不抱啊?”
“抱什么?”余铎漫不经心掸了掸被撞的那处衣服,还能看见对方额头留下来的小片儿汗渍。他后知后觉回过味儿,屈指在宋贝勒脑门重重地弹了一下:“他在跟我说抱歉,不是跟我索要‘抱’抱!”
“前老板可真够渣。”宋贝勒手搓脑门儿,和他进场馆,非常不理解的语气说:“这小店主乖得不行,怎么忍心分的?”
乖?
看上去是挺乖的,胆儿还小,像个涉世未深的高中生。
余铎不以为然:“就这单纯不谙世事的模样,专门吸引渣男,被pua了也不奇怪。”
宋贝勒对他偶尔的小毒舌已经习以为常了,摇摇头:“你这话说的比渣男还可恶。”
余铎赞同:“嗯毕竟我不是渣男,也不是连渣男都比不上的——”
宋贝勒察觉他目光斜过来,恼羞成怒地竖了根中指:“瞧不起谁啊,你不也是单身狗!”
余铎笑了一声。
啥也没说,不过宋贝勒品出这笑的味儿了。
咱们余校草要想脱单,真不过分分钟的事,随随便便搁喇叭上喊一嗓子,少说会有万把女生前仆后继,还有万把男生望而生畏。
去年校论坛管理员整了个校草帖子,余校草是大一新生,仅凭一张新生演讲照片稳坐第一。校草帖每年更新换代,今年又一批新生涌进来,余校草他妈的依旧第一。
你说气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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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乌霞萎靡,一点一点消失在漆黑的夜空。香樟树的树尖上挂着的月亮弯儿弯儿的一牙,线条清晰如笔描过,冷淡而莹白。
送完最后一单,祁途松了口气,低头揉弄着额角,悠闲悠哉地晃出了大一教学楼。
当时撞挺疼。
余校草胸膛真硬。
不过衣服上的味道很好闻,是芦荟香气的洗衣液,是开学第二天余校草来店里买的。
那天暮色黄昏,细雨斜风,余校草许是刚洗过澡,顶着一头潮湿而凌乱的黑发推门进来,门边立式空调的凉意刺激得他抖了个大激灵,随口咕哝了句:“过冬哇。”
祁途怕热,很怕很怕热。
刚开学时酷暑未消,他总喜欢把空调温度调到19,不过自那以后温度就控制在23–25这范围了。
他是外貌协会的,余校草脸长得不差,在他这有特权。
先前送货期间,手机收账信息一直间歇性进行播报,偶尔高/潮能连着播报十好几条“支付宝收款xx元”“微信收款xx元”。
每天将要打烊的前两个小时内,祁途会对账簿,清点商品,看看是否有逃单的同学。
店里一共有四个摄像头,其中有两个在他接手这里时就存在毛病,玻璃门把手上挂着的纸板,说白了多是唬人的作用。
账对一半,祁途接到了来自哥哥祁遇的电话。
“哥哥已经到了,刚下机,给你报个平安。”
“不要忘记吃晚饭,哥哥有时间会再去看你的。”
“小途,平常注意身体,也要注意不三不四的同学,尤其那些校草,哥哥知道你看人先看脸,咱们祁家子子孙孙都这样,没救了都——”
祁途就听他哥噼里啪啦地说着,直到坐上出租才停下来,歇了口气问:“小途,记住了吗?”
祁途张了张嘴,许多话堆积在喉咙口,但嗓眼像蒙上了一层保鲜膜,那些话就是周星驰《回魂夜》里被保鲜膜困住的恶鬼,想要冲破束缚,却一如既往地失败。
“……记,住!”他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回答。
祁遇欣慰,温声叮嘱:“要一直保持好心情,多和人说话,拥抱世界,拥抱未来,拥抱热爱。小途,你是我最爱的家人。”
你也是我最爱的哥哥。
我祁途,会坚持治疗,会学着独立起来的。
晚课结束,学院那边传来悠扬婉转的音乐。
祁途敞开店门,关掉空调,准备迎接今天最后一波客人。
收银台的手机叮咚叮咚地响着微信消息——
贝勒爷:【奥利奥薄脆,海鲜桶面,维生素功能饮料】【以上物品全双份儿】【303男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