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春雨惊蛰
小镇下了一场雨。
黑云压城，雨势汹涌。无论是坐在门口闲聊的老人，还是地里干活的农民，皆是回了家中，闭上大门，有些人还在门上挂了个秤砣。这是小镇的习俗，每当有大风大雨来临，镇中人都会将之称为“作妖”或“打精”，为防止妖邪作祟，各家各户都必须关上大门。若风雨迟迟不肯停歇，那必须在门上挂个秤砣。
狂风于空中飘零，带着雨水，刷刷而过，即便是那屹立百年的大树，也抵不住狂风的肆虐，断去了一条手臂。这种天气，小镇中人断然不会出来，即使有伞，也无济于事。小巷孤零零的，唯有几棵零散的小树承受着风雨飘摇。平常人来人往的街道，如今也是空空荡荡。可在那镇口牌坊下，来了位客人，很奇怪的客人。
她撑着一把红伞，脸庞藏在伞下，于狂风暴雨中缓缓行走，身上红衣飘摇不定。但是她走得很寻常，不紧不慢，有条不紊，丝毫不在意所谓的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奇怪的是，她的衣裙飘摇了许久，可依旧沾不到半点水。
在寂寥无人的街道上，撑着红伞、穿着红衣的女子不断向前，走过了三大家族门口，走过了镇中寺庙，走过了小镇书院。一路走下去，已经是离开了平日小镇最繁华的街道。可红衣女子还在向前，仿佛要一直走下去。
终于，红衣女子停下了脚步，在一处小院门前。
红衣女子手臂轻动，将红伞抬起了三分，眼眸盯着院门，仿佛要穿透院门，望见其中的事物。也不知道红衣女子有没有看见，反正她停留片刻后，离开了院门前，拐入了一处小道，还在继续向前。
向前，一座庙宇呈现在眼前，正是那座将军庙。
红衣女子依旧不紧不慢，再次一拐，走进了那条通向将军庙的小路。
而将军庙那扇经常关闭的大门，今日竟是出乎意料地打开了，一位道士缓缓走出：“一个生民殿还不够吗？如今又来一个，看来这下是无路可逃了。净明殿红衣判官，大名鼎鼎呀！贫道三生有幸，竟能劳烦红衣判官亲自出手。”
红衣女子缓缓说道：“今日雨太大了，我不想杀人。”
道士不明白眼前这位红衣判官的意图，毕竟传闻中净明殿的红衣判官可是杀人不眨眼，而且每次杀人都是在大雨之下，撑着一柄红伞，手指轻轻一动，便染红了一片雨水。可如今这位杀人不眨眼的红衣判官，竟然说不想杀人。
他微微眯眼，后退一步，指间悄悄掐住一张符箓。
而雨中的红衣判官淡定如常：“本来是要杀你，如今不想杀了。不过，你得帮我杀一个人。而你手中那点小动作，不必拿出来。”
道士收起了手中符箓，严肃道：“判官大人，您也知道我就是个小道士，道法低浅，人都没杀过几个。这件事情很，不好办呀！”
红衣女子淡淡地说道：“你和他，必须死一个。”
道士大惊，连忙问道：“杀谁？”
红衣女子说道：“一个来小镇的外地人，武功不高，穿着比较朴素，但是其中某些气质掩盖不住。凭借你的实力，不难找到。提醒一下，不是白头发的那个。如果你敢动他，那可得小心一点。”
她顿了一下，紧接着说道：“小心也是无济于事。”
不知是寒风，还是红衣女子的话语，总之让道士打了一个寒颤。随后道士连连点头，“了解了解。”
红衣女子道：“三日之内，那人必须死。”
说罢，红衣女子转身，才走出三两步，已经是消失在雾雨弥弥当中。
道士退到了庙宇当中，双手掐指一算，呼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卦象不是大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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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落下前，落秋等人已是回到家中。祈梦闷闷不乐地进了房间，而赵炳灵则是望着天色喃喃自语，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语，例如二月二、龙抬头、蝎子蜈蚣都露头，还有春雨惊蛰，万物始发。
落秋搬了个凳子，坐在屋里大门侧面，感受着空中的凉风，期待地望着黑云压城。毕竟落秋是个外来客，不懂小镇的习俗，也不必遵守那些习俗。对于落秋来说，这种天气可是难得一见，必须好好看一看。
但是赵炳灵与落秋的观念不同，望见空中豆大的暴雨，赵炳灵移步至门边，准备关上大门。而落秋坐在后面，一直说不要关门，赵炳灵回头瞪了一眼落秋，顺理成章地关上大门，随后还按照小镇的习俗，在门外挂上了秤砣。
落秋坐在有些黑暗的大厅中，气鼓鼓地望着赵炳灵，好像要与对方斗上一斗。不过落秋可没有这个实力，赵炳灵稍稍瞧了一眼，就将落秋身上的气势打散。
赵炳灵点亮了一盏灯，放在桌上，随后找来凳子，坐在落秋旁边，说道：“春雨惊蛰，万物始发。二月二是动物醒来的时候，便是常说的二月二，龙抬头，蝎子、蜈蚣都露天。惊蛰是动物活跃的时候，鸟兽虫蛇常常可见。今日这一场雨之后，未来几天会陆续出来很多的小虫子。我们可得注意点，别让小虫进了房屋。”
落秋疑惑道：“虫子很多？一些小虫子而已，害怕它们不成，一脚我能踩死一大群。实在不想，去药店中买些驱虫子的东西。”
赵炳灵叹了一口气，“药又用完了？”
落秋摇了摇头，“没有，还剩下不少。”
按理来说应该是好事，可赵炳灵却是狠狠地瞪了落秋一眼，严肃道：“算算时间，如果每日都服用的话，明天你的药就该用完了。可你还说剩下不少，是不是有几天没有喝药？待会你那病发作了，我看你怎么办。”
落秋嚷嚷道：“师姐，你就别吵了。我觉得病好的差不多了，这三个月来也没有发作几次。小事而已，以后可以隔几天喝一次。”
对此赵炳灵只是用不善的眼神盯着落秋，看得落秋心中发虚，低头说道：“好了好了，我以后会每天喝药。不过那玩意实在是太苦了，能不能换个药方？”
赵炳灵没好气地说道：“你出钱呀！就你天天不省心，让你出去玩玩，结果欠了一屁股债。什么败家玩意。”
切！当初还不是你让我叫你师姐。
落秋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下去，转而朝着房门处望去，问道：“祈梦怎么办？”
赵炳灵给了个白眼，“还能怎么办？先留着养几天。”
落秋摆了摆手说道，“不是这个。你使用仙法搬运棺材的事情，虽然没有落在祈梦的眼中，但是大概率可以猜出来。祈梦也不傻，要是让她知道了，怎么办？”
赵炳灵道：“没有关系，知道了不要紧。这件事情本身就不是秘密，只不过小镇中人不知道罢了。放到外面，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我也是不想打破小镇的秩序，才躲躲藏藏，没有大方行事。今后，我们可以不必如此。”
落秋道：“也就是说以后我可以带着武器出门，随便使用。”
赵炳灵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提醒道：“不要惹是生非，不要恃强凌弱。”
落秋自信地点了点头，说道：“师姐放心，一定不会。”
本来落秋还想要说些话，但是赵炳灵却是突然给了他一个眼神。那是很严肃认真，其中还带着警惕的眼神。除非遇到大事，否则赵炳灵不会露出这种眼神。这次落秋也是郑重起来，小嘴紧闭，都不敢大口呼吸。
也没过多久，赵炳灵稍稍松了一口气，眉头依旧紧凑着，认真说道：“小镇来了个高手，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她进小镇时，我竟然没有察觉到。还是刚刚在院门前，露出了一点气息，我才发觉。非常厉害的一个人，修为顶尖，恐怕已是半只脚踏进了天仙境界。”
落秋惊讶道：“真的？走了？”
赵炳灵点头道：“她停留了一小会，然后就离开院门前。具体方向不清楚，我也不敢探查。不过很明显，她的目标不是我们，不过应该与我们有些关系。是敌是友，暂且不清楚。”
落秋问道：“怎么办？”
赵炳灵道：“不清楚，走一步算一步，只能祈祷一下，她的目标不是我们。如果真想对我们不利，哪怕是我们有九条命，也逃不掉。”
她笑了笑，“不过没关系，刚刚没有对我们动手，基本上已经可以说与我们无关。说不定，还是对我们有利的人。乐观一点，总是没有错。但是，也要小心一点。放心，我有保命的东西。对方不全力出手，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听闻此话，落秋才算是松下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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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剑少女追杀道士无果之后，回到了自家大院当中。不过师父却并没有在家，对于那位神出鬼没的师父，持剑少女也是见怪不怪，静静地家中好好地当着何家小姐。过了几天，大院门外走进个潇洒飘逸的女子，在房中的何初瑶得知消息，赶忙出门见了对方。而这位潇洒飘逸的女子正是何初瑶等了几日的师父，名为沈莹，也是一名剑客。
见着师父神色清爽的模样，何初瑶不由得询问师父到作何事。对此沈莹眼神有些黯淡，微微摇头，摆了摆手，显然是不愿意说。何初瑶也是知道师父的性格，并没有多询问，只是将话题转移到自己的事情上，简单地叙述了一下道士与黑衣女子的事情。
听闻生民殿后，沈莹有些不悦。
在何初瑶疑惑的目光下，沈莹解释道：“生民殿，最初建立这个机构，作用是为民服务，解决民间的问题。所谓生民，便是让国家的人口更上一层楼，让国家的民生再进一步。不过近些年来，生民殿作的事情可是与当初背道而驰。从京城搬出之后，生民殿占据着后土国正南边，野心勃勃，将几座本属于国家的城市归为己用，隐隐有些造反意图。不过由于北边国家的骚扰，后土国分心乏术，根本没有时间去管生民殿。”
何初瑶极为聪明，立刻猜出了生民殿的意图，“也就是说，生民殿接下来的计划就是拿下望天城。镇中心寺庙里的和尚是生民殿杀害，而生民殿将其嫁祸给道士，以此引起小镇乃至望天城的内乱。”
沈莹点了点头，“说的不错，但有一点很奇怪。望天城中根本没有修行者，凭借生民殿的实力，随便派出几个人，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望天城。可是，他们为何要设计一场戏剧呢？”
何初瑶也不理解，唯有静静地望着天空。
那里是一层层乌云，堆叠在一起，望不见一丝曙光，好似天塌了下来。两人还没思考多久，空中已经是飘下来点点雨滴，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两人只好躲到屋檐下，瞧着空中发呆。
很快，整个庭院被雨打湿。
沈莹说道：“这一场春雨过后，街道上那些树，恐怕会更加茂密一些。不过有个前提，那便是需要扛过这场大雨，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何初瑶笑道：“那些树活了几十年，大风大浪见多了，早已是适应了当地的环境。我们认为的一场大雨，在它们眼中不过是稀疏平常。”
忽而，一阵风携着雨，打湿了屋檐下的两人。
这让何初瑶有些尴尬，笑了笑说道：“这场雨，确实不小。”
沈莹瞧着浑身湿漉漉，笑道：“也不知有没有想我们一样，在屋檐下看雨被打湿的人。”
何初瑶说道：“应该没有，先前父亲还要我把门关上。不过我没有在意，就想待在外面，看一看雨。小镇中如同我这般固执的人，应该不多。而且按照小镇的习俗，下大雨必须关门。在屋檐下看雨不太可能，但是在田间被淋湿还是有可能，毕竟这场雨来的太快了。从白云到乌云，也就是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