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明月楼
明月楼,京城新开的一家舞乐坊,坐落在华台大街最醒目的位置。
这类“卖艺不卖身”的舞乐坊最早在南方兴起,里头的姑娘虽不见得容貌有多为惊人,但各个才气出众、气质绝佳,琴棋书画舞总有一两样傍身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明月楼在京城达官显贵、文人墨客的眼中成了一处高雅之地,多喜欢在此点上一两个姑娘一边抚琴唱曲,一边宴请宾客;又或者,与她们吟诗作对,倾诉衷肠……短短几个月,明月楼便一跃成了京城最受欢迎的场所,说是日入千金也不为过。
此时,在明月楼最高处,一间从不对外开放的房间内,明月楼的老板月娘正陪着一名“少年”坐在一处说话。
“以往只当你是富贵人家的公子,竟不曾想你有这般身份。”月娘二十五六岁的模样,一身紫色轻罗裙,隐隐约约透出白皙的皮肤。举手投足间,衣袖摇曳,皓腕轻纱,如娇花般婀娜多姿。她妩媚一笑,眼含秋波,风情万种。
“是何身份?”那少年浅啜了一口茶,淡淡地问道。
“鼎鼎有名的镇国将军府的嫡出大小姐。”月娘笑着说道:“我就是有些好奇,有什么家里给不了你的?你放着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做,非得跑出来吃苦头学这一身武艺,还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江湖确实肆意洒脱,酣畅淋漓,但却也刀光剑影,危机四伏,若没些过硬的本事将性命交代了也不无可能。月娘也是习武之人,她心里头清楚,如祁柒这般的本领,或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学成。可眼前的这名少女,愣是只用了区区十年,便在江湖上有了一席之地。纵使她再如何根骨惊奇,天赋异禀,也须得吃尽了苦头的。
没错,祁柒便是明月楼幕后的老板。
这些年,祁柒收了许多漂泊无依的可怜女子,教她们琴棋书画,唱曲习舞,也教些简单的防身武艺。她在萧国各处开了不少这样的舞乐坊,将一些姑娘们安置在这里头。她告诉她们,在这里,再没有男子可以强迫她们做那些侮辱人的事儿,从此便清清白白地活着。
这些尝尽了艰辛的女子,在这里学得了本事,也获得了尊重,从此便死心塌地跟着祁柒。慢慢地,祁柒积攒了自己的势力。
而明月楼之类的舞乐坊,明面儿上是供人玩乐的场所,暗地里却是为胧熙阁收集天下之消息。
江湖之人都知道,胧熙阁汇集天下辛密之事,只要价钱到位,便没有买不到的消息。只是,没有人知道,胧熙阁竟是萧国镇国将军府嫡出小姐祁柒的产业。
“庭院深深,成日困在深宅后院,伤春悲秋,那样的日子你可愿意?”祁柒反问道。
月娘设想了一番,自己成日里坐在后宅之中,眼巴巴地盼着不知何时才来的“夫君”,同他的小妾们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心里不免泛起一阵恶寒。
她赶紧摇了摇头,不愿意!
顿了顿,又听祁柒说道:“况且,我还要为他们留好退路的。”
祁柒透过窗子,看向灯火通明的华台大街。灯笼中的烛火微微摇曳,忽闪忽闪的,也带着她的思绪飘到了十年之前。
十年前的一日,府中忽然来了一个白头发老头和一个老婆婆,二人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听说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大人物那老婆婆似乎是娘亲的师父,二人游历到京城,想起了徒弟,便到府上看上一看。
爹娘对二人很是敬重,让她和哥哥们都来拜见两位前辈。
不成想,那白头发老头一见到她,便两眼放光,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着她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
当时她才五岁,见那老头不停地围着她转圈圈,觉得奇怪地很,抬起手一把抓住了他长长的胡子,说道:“别转了,晕。”
或是想不到小女孩有如此的胆气,那老头不但丝毫不生气,反倒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哈哈大笑起来,和爹娘说:“老夫的关门弟子找着了,老夫要将她带走!”
爹娘本就疼她入骨,盼了这么多年才得来的女儿捧在手心里好好宠着还不够,哪里舍得她小小年纪就背井离乡,当即就婉拒了白头发老头的“提议”,硬生生将她从老头手中 “抢”了回去。
那两人一贯是神出鬼没、行踪不定的。爹娘原本以为他们待一日便要走的,却不想,他们竟是就这么住了下来。
每日,白头发老头都会来寻她,教她功夫,教她读书,教她做些奇怪又好玩儿的小玩意儿。那老头似乎真的很厉害,什么都难不倒他。在他的教导下,短短几日,她就学到了许多,武艺也突飞猛进,她打的过六哥了。她开始崇拜这个老头了,而老头看她的眼神似乎愈发欣喜了。
有一日,那个老头教完她本事,问她:“你做我徒弟好不好?”
她说:“好是好,但我不想跟你走。”她不想离开爹娘和哥哥们,还有她在宫里的好朋友。
“可是,你在这里,永远只能是你的爹娘和哥哥们保护你。你跟我走,只需十年,学好了本领,若是他们遇到危险,你就可以保护他们了。”他又说。
老头说的话让她心动了,爹娘和哥哥们对她这么好,她也很想长大了好好保护他们的。
她不说话了,低下头,认认真真地想了想。
反正老头说了,十年就可以回来了。十年,,也就是两个她这么大的时间,,好像也不是很久。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跟他走才可以保护家人但是这不重要,能保护他们就可以了,很快就可以回来的。
她抬起头,说:“好。”
于是,师父留了一封信,扛着她连夜翻墙离开了将军府。她没看到,第二日爹爹在府中不见她和两位老人家的身影,以及看完师父留下的那封信后急的直跺脚的样子。
后来,她慢慢长大,跟师父学了许多许多,她就明白了为什么师父要带她离开了。
爹娘和哥哥们身处风云诡谲的朝堂中心,虽如今看来荣华在身,权势滔天,可世事多变,难保有一日便招来祸患。爹爹手握重兵,哥哥们又是男儿身,四面八方的势力都盯着他们,即便想做些准备也寸步难行。但她不同,她是女儿身。自古世人轻视女子,就算萧国对女子的约束不多,也难以免俗。因此,她离开京城不会引起太多的关注,她就可以积攒自己的势力,万一……她是说万一,有一日风云巨变,家人们也好有一条退路。
其实,师父和师娘是疼娘亲的。或许,当年他们并不是刚巧路过京城,也不仅仅是想念徒弟了来看上一看,他们本就是存了带她走的心思吧。
幸好,她还不算愚笨。
……
与此同时,明月楼二楼的一个包厢之内,张毫均也在这里,桌上摆着一些精致的酒菜。
今日刚刚下朝,他就被大皇子萧翼给拦了下来,说是晚上请他到明月楼一聚。既是大皇子相邀,张毫均自然是不能不给面子的。虽然他心里清楚大皇子殿下寻他是为了何事 。
明月楼的包间大多分为前室和后室。前室通常是客人们饮酒作乐的地方,而后室则是乐姬们为客人弹琴助兴的地方;此时在帘幕后,明月楼的霖雅姑娘薄纱蒙面,双手抚于扬琴之上,传来悠扬轻柔的乐声。
“张大人近日来为今年的官员考评之事辛苦了,本皇子特意请你出来放松放松。不知张大人对近日的安排可还满意啊?”酒过三巡,萧翼笑着拿起酒壶,亲自替张毫均满上一杯酒,问道。
“殿下厚爱,下官感激不尽。”张毫均回答道。
“说起这个,本皇子也随便问上一问,这考评之事可都完成了?”萧翼放下酒壶,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启禀殿下,尚在进行之中。”张毫均答道。
“张大人做事向来是细致的。既是这样,本皇子这儿有几个人,都是才干出众之辈,张大人可否帮忙指点一二?”萧翼嘴角噙着笑意,一动不动地看着张毫均,说道。
张毫均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却只是打着马虎眼道:“能得大皇子殿下看重的人,自然都是朝之栋梁,下官哪里有资格评判呢?”
他在心里冷笑道:“不过是一个不得圣上重用的皇子,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开口要他办事了?他难道不知道任何事儿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么?”
见张毫均不识相,萧翼嘴边的笑容淡了下来。他收回目光,一只手慢慢的转动酒杯,不悦的说道:“若是张大人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本皇子不给你留情面了。”
张毫均一凛,他突然间想起了今日回到府中见到的场景。他派出去追查账本的十名死士,每个人皆断了一只右臂。据他们回禀,在跟踪那名黑衣人没有多久就被发现了,并且在十招之内断了他们的胳膊。黑衣人让他们回来告诉张毫均:“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毫均不禁想到:难道,那黑衣人口中的“公子”就是大皇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