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未若柳絮因风起
会稽郡因会稽山而出名。相传大禹治水之后，曾在此山上计算功过，实施封赏刑罚。
但是，会稽郡自然并不是只有会稽这一座山。
谢安离开建康后，定居的这座东山（注：今浙江省绍兴市上虞区境内），就是会稽郡里的一座山。只是这座山在那时还没什么名气。谢安看上它，不过是觉得它比较幽静而已。
眼前没了王羲之探讨书法、品评时事，没了孙绰谈玄论道，吟诗作赋，也没了大白鹅的聒噪和滑稽，谢安的日子变得安静而枯燥。一开始，他实在耐不住寂寞，还萌生过返回建康的想法。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在流经东山的曹娥江上看到了一块横插江面的巨石，顿时改变了主意。这巨石不惧江流激荡，历经风吹雨打，却始终静静地俯视江水，恍如有意磨炼自己的意志一样。谢安看到巨石，本能的想到了自己。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定力远远不够。只是因为对好友的牵挂，他就变得坐立不宁，寝食难安，这样的心性哪能施展胸中抱负呢！
于是，从发现巨石的第二天起，他便风雨无阻，日日稳坐江心，垂钩钓鱼。
就像王羲之三个沉醉于湖光山色之中，不知道四季变换一样，谢安也忘记了时间。
这一天，他还像往常那样，提着草编鱼篓，扛着钓竿就要去曹娥江钓鱼。
谁知道刚推开门就看到大雪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竟然已经是冬天了……”
谢安望着飞雪喃喃自语。
“喂，你们别光顾着滚雪球啊，抬头看看雪花，多美啊！”谢安正望着飞雪感慨岁月流逝有多么的无情，小侄女谢道韫（注：历史上真实的谢道韫生卒年虽然不祥，但是根据相关史料推测，她最早应该出生于故事情节发生年份太宁三年（325年）的十五年之后，并且嫁给了王羲之次子王凝之为妻，因小说情节需要，特别安排她早出生二十年，成为时年五岁的小姑娘，特此说明，请不要与真实历史混淆）叽叽喳喳的喊嚷声忽然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雪花落在手里就化了，还是雪球好玩！快些滚，球度，趁着雪大，滚个最大的！”
谢安的侄儿谢朗接了一句，继续催促起了谢安的长子，小字球度的谢瑶。
“知道了，胡儿哥，我这不是正卖力的滚嘛！”
谢瑶朝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呵了呵气，咬着牙，继续滚雪球。
谢安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心念一动，望着三个孩子招了招手：“来，都过来，老夫今天不钓鱼，老夫想考考你们的诗文。”
“啊，要考诗文啊，父亲，要不然改日吧，我们玩得正起劲呢！”
谢瑶一听要考试，笑容立刻定格在了脸上。
“对呀，伯父，您看这好不容易下雪了，就让我们多玩一会儿吧。”
谢朗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恳求起了谢安。
只有谢道韫在并拢的双手上一吹，把接在手里的雪花吹散后，笑盈盈地说：“伯父，您随便出题，我只要开口作诗，就一定不会输给我这两位堂兄！”
“堂妹，你这话说得可就有些大了，你才多大啊，踮起脚尖未必有书案高，还想赢我们，未免过于自不量力了！”谢朗一向不服输，见堂妹如此轻看他们，立刻没了滚雪球的心思。
“胡儿哥，真要跟她比呀？”谢瑶望着雪球，用不大的声音问。胡儿是谢朗的小名，谢瑶从小就这么称呼自己的堂兄。另外，谢瑶倒不是不喜欢诗文，只是他受到父亲谢安的影响，从小性格淡漠，不愿意与人比较，更不想争胜负。因此，面对考试，他本能的想逃避。
“比，一定要比，不把令姜妹妹比服了，这个堂兄我就不当了！”
谢朗激动地说。令姜是谢道韫的字。
谢安看到谢朗如此争强好胜，无奈地摇了摇头。
“伯父，比什么，您赶紧出题，我等着赢呢！”谢道韫抓住谢安的衣摆摇了摇，催促说，说完，还不忘把撅起的嘴巴向上一扬，望着谢朗发出了一声冷哼。
“那就眼前的景象吧，你们看这雪花像什么？”
谢安笑着说，把鱼竿、鱼篓放在了门边。
“雪花像什么？”谢道韫仰起小脸，朝着高处望了望，陷入了沉思中。
谢朗看了看自己的堂弟，又望了望落在地上的积雪，忽然有了灵感：“白雪纷纷何所似？撒盐空中差可拟！”他这是把雪花比成了盐巴，把雪景当成了有人在空中往大地撒盐。
谢安品咂了一下，正想点评，却看到自家仆人领着两个人和一只鹅走进了院子。
看到这三道熟悉的身影，谢安立刻开心地张大了嘴巴，作势就要走下台阶。
王羲之看在眼里，马上望着他摆摆手，又指了指站在房檐下仰面沉思的谢道韫。
随后，王羲之三个停下脚步，站在雪地里等着谢道韫把思考良久的诗句说出来。
“父亲，我想到了一句！”谢瑶忽然说。他背对着庭院入口处，王羲之三人又故意把脚步放得很轻，因此，他到现在都没发觉自家院子里来了客人。
“说吧，为父听着呢。”谢安点点头，眼中尽是鼓励。
“白雪纷纷何所似？恍如仙子翻面盆！”谢瑶把自己想好的诗句说了出来。他的视角虽然放在了天上，可是作诗的思路却跟谢朗差不多，不过是把盐巴变成了面粉而已。
谢安听完，看了看王羲之三个，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品评了。
原本这只是一场寻常见的家庭考试，可是有了客人，尤其是有才学的客人围观，那性质可就变了。孩子们如果作不出好诗，谢家的家教水平，后继究竟有没有人，都会面临挑战……
“白雪纷纷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
谢道韫的目光从高处落了下来，一双小小的眼睛里竟带着几分大人们才有的迷醉。
“好！非常好！”王羲之第一个鼓起了掌。
如果说谢朗和谢瑶只是用诗句描摹出了雪花的外形，以及下雪这件事的基本轮廓。那么，谢道韫无疑是用诗歌吟诵出了雪花的轻盈，和落雪带给人的美感——就像暮春时节的柳絮一样，随风而起，飘飘摇摇，漫天而下，是实景，又带着几分梦幻般的迷醉。
“啊！”
众人在谢道韫的诗句中还没陶醉多久，突然听到了一声惨叫。
紧接着，还有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