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寒天消散
寒雪山撕裂重重云雾，从高天之上极速坠下。
伴随着一声巨响，轰然落地，激起几百米高的土浪。
泥土冲击波淹没了方圆数里的山林，不计其数的树木倾倒，被深埋到地下，不见天日。
灵气风暴慢慢消失，整座山头的灵气真空区被快速填充，昏暗的雪山恢复了昔日的光辉，只是满目疮痍的山岳难以恢复如初。
一道声音在寒雪山上飘扬回荡，唤醒了躺在废墟里的石魈。
千斤巨石落下，本能的伸出手臂，出拳格挡，石土翻飞，崩作无数碎块。
“这是？”
石魈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根本无法想象，居然是自己所为。
身旁散落的巨石碎片是如此的真实，不是灵感视界里那种空洞虚化的触觉。
剧烈的响动声，吸引了远处那个家伙的注意力，烟尘还在弥漫，一道身影在缓慢接近。
“石魈，是你吗？”
身形佝偻的寒天长老出现在石魈面前，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头上的白发无声脱落，有的地方甚至可以看到秃顶。
“是你？”
此刻的石魈眉头紧锁，警惕的望向这个看上去虚弱不堪的老修仙者，怀疑对方在耍什么花招。
可是很奇怪的是内心异常平静，没有被丢到冰窟里后的愤怒。
呼吸着外界清新的空气，眼界也变得更长宽广，仿佛这一切变得无法侵扰自己的内心，思想超脱出这片天地。
老者的脸色苍白，嘴唇没有半点血色，伸出衣袖掩住嘴巴，猛烈的咳嗽。
“你没事，实在太好了。你，咳咳咳，不会怪我吧。”
寒天感受到体内的生机在快速衰退，长时间处于灵气匮乏的环境，严重的危及到他的性命，而他仿佛根本没有半点察觉，还是向着石魈走来。
“老头，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对方摇了摇头，很是可惜的说道。
“看来我没办法帮你，咳咳咳，除去依附在你体内的黑色怪书。”
“不要装什么好人，那个该死的冰窟差点要了我的命。如今突然转性子，要我如何相信你？”
石魈不再相信这个家伙，之前还冷血无情，现在却又满脸假惺惺的神情，想要帮自己解除体内的祸患。
看着青年那怀疑的眼神，老者不想在这上面继续纠缠，懒得在这么无趣的问题上多做纠缠，索性把它抛到脑后。
“罢了罢了，不愿相信我，也就罢了。到那边坐坐，如何？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寒天少了那种仙风道骨的感觉，此刻更像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想要给后辈交代一些什么。
背上的冰魄长剑早就被他当做拐杖，拄在地上，一步一个脚印的向着不远处的亭台废墟走去。
石魈犹豫了片刻，身后突然浮现出一道灰雾。
“这老头的确没什么恶意。不妨过去看看，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嗯？你不怕被对方发现？”
“放心！他看不到我的。”
石魈点了点头，他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半分钟后，老人走到了亭台的石桌旁，喘着大粗气。
“真是不能不服输，看来我是真的老了。”
寒天望着这座山头，眼神变得深邃。
“石魈，你知道吗？我就是在这座山上长大，亲眼看着师父仙逝。又在这座山上收下第一个徒弟，而你本是我第二个打算收的徒弟，咳咳咳，只可惜没想到大限来的如此之快。”
石魈发现老者的状态有些不对劲，想要询问对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必打断我，这副身躯的状态，我自己最清楚，留下的时间早就不多了。”
寒天把手中的冰魄递到石魈手中，按在他的手心。
石魈只觉得脑袋一阵刺痛，好像有什么跟自己的意识相连。
“这就是我给的报酬，希望你不要拒绝。”
“这东西我不能收，太过贵重了。”
石魈摇了摇头，想要拒绝对方的东西。
寒天眼神坚决，不容半点拒绝的空间。
“这东西并不是平白无故送给你。自然有事相求，望你莫要拒绝，咳咳咳。”
“你我非亲非故，这东西交给紫云宗的弟子不好吗？”
寒天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着。
“我曾经有个徒弟，与兽族狐妖相恋，诞下一儿一女，最后都倒在我这个巡律长老手下，那是我以为所行之事，皆为正义。”
“可是换来的是什么？寒雪峰的传承断绝，愧对师父昔日的苦心教导，有悖曾经的诺言，葬送了徒儿一家四口。”
寒天不停的咳嗽，嘴巴里喷吐出白色的寒气，很快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紫云宗的人，我不愿去相信，这些年守在在这处荒废的剑谷，浑浑噩噩度日。”
石魈这才注意到寒天长老话里有话，，难掩好奇的询问。
“还有其他剑谷？”
“紫云宗以剑立宗，划分出三十六处剑谷，此地的剑谷是最为落寞的一处。牧盛那老小子的能量辐射，也就只能把关系疏通到我这里，其他的剑谷私自靠近，立斩无赦，是经阁禁地中的禁地，外人都不得而知，都以为剑冢的剑意是禁忌。”
寒天长老说了很多紫云宗的细节，并叮嘱他以后千万不要去宗主的通天峰，彻底忘记徐有福的存在，就当对方从未在这个世界出现过。
“为什么不能去通天峰？”
“那里太过危险，我们都不知道宗主大人到底在谋划什么，只知道没有人可以从通天峰活着下来，没有人，咳咳咳。”
寒天长老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人听到的样子。
“那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我在多年前曾经有个深爱的人，如今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你带着我的冰魄，试着去大周神国找找她的后人，把这柄长剑传给他们。”
老人的身体开始冰结化，眼睛慢慢变得空灵，呼吸变得悠长无力。
“若是寻不到，就把这柄长剑立在她的墓前。”
寒天的眼神渐渐失去焦点，意识变得模糊不清，时间仿佛回到五千多年前，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煅体五重的修仙者，年纪不过九十多岁。
就是那个漫天鹅毛大雪的日子，让寒天遇到了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子。
一个样貌平平的牧羊女，样貌中等偏上。
小麦色的皮肤苍劲有力，举手投足可掷千斤巨石，匀称的身形充满力量感，身法快速疾风，以当时的他根本难及其十分之一。
“偷羊贼！哪里跑！记得你当时就这么追着我打。”
年轻的寒天揽着爱人的肩膀，把脑袋侧靠在对方的肩上。
“你真的不能留下来吗？我们一起打点这个牧场，平平安安的生活，远离外面的喧嚣争斗。”
牧羊女满含希冀的看着寒天，希望听到肯定的回答。
“我爱你，真的。但是我还是没办法放弃升仙之路，凡人之躯不过百年，唯有登仙才可永恒不灭。”
女子叹息一声，没有执拗的纠缠。
“下个月，我的父母想要把我许配给部落里的安塔，如果你改变心意，就到我们相遇的那座山丘找我，黄昏之前，我都会在那里等你。”
寒天想要劝她不要做这种事情，眼前一黑，嘴巴就被彻底堵住。
次月，寒天离去，并未赴约。
石魈看着面前的老者，身体已经快要化作一座冰雕。
悠悠的声音从身体之内发出，带着一声长叹，粉碎成无数的冰晶碎片，消散在寒雪峰的漫天暴雪之中。
“寻仙，寻仙。
人越群山，方为仙。
非人者，以何登仙。
非人者，何颜登仙”
恢复了灵气链接的山峰再次开始降雪，天上地下白茫茫一片，好似在为这位老友举行送别的葬礼。
石魈回到了寒天居住的屋舍，这是他头一次来到这里，看着几乎空空如也的房屋。
只有一方床榻安置在屋舍的中心，被氧化变得昏暗模糊的画像悬挂在墙面上。
背上的冰魄自动飞出，吸收凝聚着环境中的灵气，还原了它记录的种种过去。
石魈的眼前隐约浮现出老人的身影，栩栩如生，仿佛依旧存活于世。
老者在屋内踱步，偶尔捂嘴咳血。
不时驻足，满眼爱意的望着早就看不清的人物画卷，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
冰魄再次见到老人，欢欣鼓舞地飞向老人，想要被对方握在手里。
剑鞘悄无声息的穿过虚影，扑了一场空。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或许已经上百次，上千次，石魈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只知道一柄宝器灵剑的灵气几近枯竭，浑身上下因为过度催动，已经开始浮现出无数的裂纹。
“他已经不在了。”
只可惜灵智有限的冰魄长剑根本无法理解，依旧在屋子里追寻着自己创造的幻想，试图重新回到主人的手中。
“没有用的，它已经魔怔了，除非灵智进一步提升，或许可以劝的动。”
灰雾从石魈的身体之内升起，凝结出一个类似的人形雾团。
“你有办法？”
“引入灵气催动，加快它的灵智成熟速度，敢在彻底崩溃之前，让它放弃这种没有意义的行为。缺点是会加速它的剑胚腐朽的速度，以后这件宝器的使用寿命会大幅降低。”
灰雾人直接把优劣说清楚，省着之后又被盘东问西，实在太麻烦。
“我需要做什么？”
石魈知道这种事情，灰雾人根本无法独立完成。
“往我暂居的灵泉里灌注灵气，提供足够的力量支持，我就能给这家伙催熟，并不需要花太多时间，日落之前就能完成。”
灰雾人的身体散发出淡淡的雾气，包裹住那柄失控的长剑，冰冷的气息在屋中弥漫，呼吸都带着淡淡的冰雾。
以冰魄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着厚厚一层冰碴，体内的灵气流动开始变得晦涩生硬，难以有效的调用。
“这把剑上散发的寒意太过恐怖，一时片刻恐怕难以压制。石魈，这算你欠我的，以后要加倍偿还于我。”
灰雾人的身体彻底崩碎，化作一道烟雾，冲向了那柄长剑。
原本冰蓝色的剑体带着淡淡的灰意，色泽黯淡下去。
与此同时，恐怖的寒霜迅速褪去，屋内的温度慢慢恢复正常。
石魈看着那柄长剑，试探性的拿起旁边的扫把碰了碰。
“你在做什么？”
灰雾人的声音在石魈的脑海里回响，仿佛依旧站在自己身旁。
“那本黑书还在你的身体里，我就可以无视距离与你联系。趁现在，赶紧灌注灵气进去，我在冰魄内部压制它的器灵，里应外合，驯化这个蛮横无理的家伙。”
石魈感受着体内的灵气流动，心念一转，就引出一道灵气细流，顺着手掌延伸出去。
对于灵气的控制能力，几乎是所有人族与生俱来的本能，类似于站立行走一样的稀疏平常，身体发育到一定程度就会自然习得，天赋稍差些的人，勤加练习就可以掌握。
也只有极少数人无法掌握这种力量，被人称之为龟灵者，或是残灵者。
体内的灵气如同乌龟般怠惰，根本无法用心念调用，化作死水一潭。
虽说石魈的天赋平平，但也在三岁那年的不断练习中，慢慢掌握了这个技巧。
灵气化作一道淡淡的白光，源源不断的渗入到冰魄长剑之中，这是无属性灵气的典型特征。
“没错，就是这样。继续，看来这个家伙的实力根本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脆弱。”
灰雾人很是享受这种被灵气包裹的奇特感觉，翘着二郎腿，贪婪地炼化着从石魈体内传导过来的灵气。
躲在石魈体内明目张胆的这么做，太容易被发现。
但是躲在这个冰魄长剑之中，就能安全许多。
足足有上百平方米的空间内，灰雾人斜眼睥睨着远处的小小身影。
“看什么看？你这小东西，以后这地方就归我所有了。”
器灵的身形不大，也就一米六出头的样子。
身材看上去平平无奇，没有什么太过明显的特征。
身上穿着一身白纱衣裙，周围不断飘荡着淡淡的寒霜雾气。
此刻眼圈红红，低着头，声音像蚊子一样。
“寒天呢？为什么是你们拿着这把剑？我要去找他。”
灰雾人脸上带着冷笑，化作一团灰雾飞了过去。
低头看着那个小不点，毫不留情面的道出了实情。
“看来你被困在这里，根本无法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外面发生了什么，寒天嘭的一声，炸了，变成漫天雪花冰晶，什么都没剩。”
“不不不，不可能，你在骗我，你一定在骗我。”
话音未落，灰雾人的手臂化作一柄灰色刀刃，洞穿了器灵的身躯，把它挑到半空中，微微一震，化作了无数的光尘。
“原来在这里。”
刀刃手臂变回人形，手里捏着一颗白色冰球，把玩端详着。
随即不断用大拇指弹飞，又慢慢接住，然后再次弹飞，反复数次，最后牢牢抓在手里。
手指发力，捏碎了那颗珠子。
“我说过，这个地方归我了。”
冷笑声在冰魄长剑的内部器灵空间内回响，尖锐而刺耳。
不知何时起，淡淡地冰晶在器灵空间飘落，平添了几分悲凉与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