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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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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躺在床上,苏岘就着台灯仔细阅读。

    梅浅的瘦金体非常好看,他甚至想,这人要是不做神棍做个书法家,肯定也混得不差。

    字好看,内容却零零碎碎,若不是深知对方语言习惯的,那就跟看天书差不多。

    一本梅氏我说,既是他学习玄术的笔记,又能算作发泄情绪的私密之所,间中夹杂了一些日记内容。

    厚厚的一大册,在他走后的两个月里苏岘是有仔细看过的,此时循着记忆翻多几页,果然找到了关于生魂的说法。

    反复读过几遍,心中的疑惑加深了。

    照笔记所说,能看见的生魂多是临死的人提前离开身体所致,阳气足,不惧日光与活人气息。

    离体后第一反应就是回家,回到自己最熟悉,感觉最安全的地方,从不在野外逗留。

    身体灭亡后,会迅速化为死魂,中间的时差不会太久,所以,生魂是极其罕见的。

    苏岘想想那位大佬,那样清楚自己的状况,又能娴熟的具化出影像向他求助,高智商是一方面,另外,也怕是经历了长时间的琢磨才能做到。

    而且,医科大的捐献遗体停尸间,总不至于是他的家吧。

    现状与记录不符,那多半就是极端的个例了。

    没找着答案,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随手后翻,却在一张标注了“定魂符”的页面下看到一行小字:“有邪派之人将此符逆向改造,制成离魂符贻害世间,不得不防。”

    苏岘捏着这一页看了许久,心中涌出各式各样的猜测。

    思索间,身体忽然随着床铺小幅度的晃荡起来,节奏井然。

    他楞了一下,迅速悟了。

    一年多没在自己的小床睡过,险些忘了隔壁的尿性。

    下一刻,清晰可闻的低吟声陆续传来,并且越来越高亢激昂。

    没有任何隔音措施的老旧院子,隔着巴掌厚的红砖墙,那床叫得,根本就是直接炸在了他的头顶上。

    这两公母简直是噪音机器成的精,不是吵架打架让人不得安宁,就是制造黄色音频强人耳朵,他已经被荼毒小十年了,当初不到三十的小夫妻已变了中年大叔大妈,怎么火气还是这样旺盛?

    他忍了又忍,忍无可忍,拎起床头一本厚厚的英文字典反手敲了两下。

    动静消停了半分钟,然后更加激烈的响动起来,原本的低吟开始拖长了转音,逐步向花腔女高发展。

    “靠”

    苏岘牙缝里挤出个气声,放弃了无谓的抵抗,转到了养父的屋子里。

    明天上午还有课,他没再继续琢磨什么,擦了把脸迅速上了床,塞上耳机,睡觉。

    许是睡在这间屋的原因,当晚,苏岘梦见了梅浅,甚至他清晰的知道自己正在做梦。

    画面凌乱无序,前一秒,梅浅握着他的小手,引导画着符咒,下一秒,又回到了他被遗弃的那个公园里,梅浅递出根辣条问愿不愿意跟着回家。

    之后,院里那棵老槐树下,学了课文非闹着吃槐花的他,骑在梅浅肩上好不容易摘下一串,巴巴嚼着吃了。

    甜倒是挺甜的,可吃完还是不开心,因为全班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爸爸妈妈。

    “为什么不能叫你爸爸?我想改名叫梅岘。”

    “叫什么爸爸,俩天煞孤星凑合着过呗,真要有了父子的名头,是我克你还是你克我啊?”

    这是留着小胡子的梅浅。

    还有头发半白的梅浅,止不住喜悦的笑:“岘岘,我找了个顶尖大师替你改了命,用你的财运挡了厄运,你以后再也不是天煞孤星了!”

    崇尚科学拒绝迷信的高二苏岘,一脸不以为然:“那是啥星?”

    “……呃,最多是……天杀的穷星?”

    听到这儿,苏岘难过的心口生疼,因为说了这话的几月后,梅浅就在极度的病痛中走了。

    “为什么痛成那样,居然都没化鬼来见见我,你没有执念的么?”

    明知在梦里,他也想问到个答案。

    没有答案。

    一阵清脆的鸟鸣声传来。

    早上六点的闹钟响了。

    苏岘捂着眼睛多躺了几分钟,腰板一挺起了身。

    将《我说》放进背包,拾掇好自己出了房门,时间也才六点一刻。

    天还是漆黑的一片,可晨风送来了花香。

    抬眼一看,老槐树上挂满了花串,和昨夜梦里差不多的感觉,他这才惊觉,又是一个夏末了。

    已经一米八的苏岘再也不用骑在别人身上摘槐花了,他将背包绕过肩膀挂稳,瞅准目标,两个跨步起跳,稳稳的掐在了手里。

    下落的时候,也许是气力已尽身不由己,也许是一不小心纯属偶然,总而言之绝对不是他故意。

    就那么无巧不巧的,撞在了一辆崭新的粉色电驴上。

    “啪嗒……轰”

    电驴就此倒地,车把深深的栽在了泥土地里,那螺旋纵深的花纹,看来要费事的清理好一阵了。

    苏岘十分礼貌的对小电驴点个头,说声“对不起”,尔后吹了吹手里的花串,意思意思去了尘,摘下两颗往嘴里一塞,悠哉哉的出了院门。

    还没走远,花腔女高音的暴喝从身后传来。

    “苏岘!我艹你大爷!”

    苏岘脚步顿了顿,心想快去吧,精神上无限支持你,要是能恶心一下那对遗弃亲子的夫妻,就是再赔你一台新电驴都行。

    可惜啊,就怕你找不着。

    他哂笑一下,抬高胳膊转着花串,寻那形状最饱满的,上嘴叼下来。

    走到胡同口,一串槐花将将吃完。

    向左走是前往地铁的方向,苏岘却忍不住向右张望了几眼。

    向右不过几百米的地方,是他小学时的母校,昨晚回的太匆忙,他竟然忘了一件习以为常的事。

    小学校园里住着他的一位老朋友,嗯,一只鬼,身前是个小太监。也可以说是从小到大唯一被他认证为朋友的鬼,每次他回到烟杆胡同的时候,总会飘过来见他一见的,昨天竟然没来。

    是没能感应到还是突然消散了?

    时间却容不得他前往探究,苏岘收敛了心思,大步向左侧走去。

    回到校园差不多八点钟,他还有空在食堂里吃了顿丰盛的早饭,今天没有局解课,可他还是得想办法去趟负一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哪怕只是让那本《我说》显得更有价值些,他也必须将贺渠的生魂送回身体去。

    当然,并不妨碍他继续讨厌这个人。

    上午四节课全满,完全没能挤出多余的时间。

    中午在三食堂里又见到了弹幕鬼,她显然还没找着人,没好意思凑他跟前打扰,遥遥发了句:“嗨~他们说今天的红烧排骨超好吃!”

    苏岘打了排骨挤出人堆,环视一圈,半个熟人也没有,他懒得等位,又无视了几个蠢蠢欲动想给他让位搭讪的,走到靠窗的位置,单站着囫囵扒拉了,完事儿。

    下午就一节课,医患沟通与技巧,苏小神棍深有感触,这和他与鬼魂的沟通简直异曲同工,对他日后遇到类似情况有很大的启发,他准备马上学以致用,用科学武装玄学,与那位大佬生魂好好沟通一下。

    比如,帮他回到身体后,报酬怎么付?

    下课后,苏岘斥巨资买了两杯花果茶,准备贿赂老崔头与新的地狱看门人。

    到了负一层登记处一看,老崔头不在,再往里走,平头的正在给一具新鲜尸体做防腐,听着脚步声转过头来,还没等他开口,已先张嘴说道:“哎,你来的正好,你是那个……那个一班班长,姓苏?”

    “嗯,我是,老师……”

    “别老师老师的,不敢当,额就个高中文化,以后叫勇哥就行,刚老崔难受的不能,把他送校医室了,也不知道这会儿咋样,想去看看,呐,刚配好防腐液,正在静置,苏同学,你帮盯着一会儿呗,额立马回来?”

    勇哥的语速很快,听口音像是西北人士。

    提议正中苏岘下怀,正好以慰问为由,将手里的花果茶递出,“不用着急,我下午没课了,本就打算过来见识见识,勇哥你多陪老崔一会儿,他一个人在这边没儿没女,怪可怜的。”

    平头略有些意外的看了这大帅哥一眼,心中的好感度涨到了十分,爽快接了果茶,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行,你随便瞅,我去了啊!”

    关门声传来,苏岘抬了眼皮,对工作台旁看稀奇的贺渠说道:“防腐做完就会放到福尔马林池了,看出什么心得了么?”

    “呵,头一次见,好奇而已,还以为就是在身体外抹层油,原来是要把防腐液注射到动脉里去的。”贺渠摩挲着下巴,一幅学术讨论的姿态。

    这人倒是镇定的很。

    苏岘突然生出些恶趣味,很想看看一方大佬惊慌失措的样子:“不担心么?下一个可能就到了你,到时防腐一做,生魂变了死魂,那可再也回不去了。”

    但他显然不能如愿,惊慌是不可能惊慌的。

    贺大佬稳得一批,他放下手,直直看过来,眼神若有所思,刹那之后一丝微光闪过,整个魂体似乎凝实了许多,像是某种执念再次加深了。

    笑意开始上脸,说道:“原来我还能回去?亲爱的苏同学,看来你知道的不少,那就要请你……好心帮帮我了。”

    话说完,直接贴到了苏岘跟前,几乎是鼻尖怼着鼻尖的距离,那垂眼深情凝望的架势,似乎下一秒就能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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