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她们的影子
孙尚书神容憔悴，白将军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又要虚情假意：“孙尚书这是怎么了？难道失眠了？老夫这几日在军中练兵，累得很，倒是吃得多睡得香，神清气爽！”
“呵，老将军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毕竟，老将军家的小女儿，已经成了王府的人，可喜可贺啊。哎，可怜我家女儿对王爷一心一意，一片痴心付流水了啊。呵，也没办法，王爷与令千金情投意合，如胶似漆，谁能介入呢。”
孙尚书冷冷一笑，直入主题。
果然奏效，白将军脸色一变，笑不出来了：“孙尚书此话何解？我家音儿与王爷的婚事未定，一切静候皇上安排，怎么就成了王府的人？”
“啊，原来老将军真是一无所知？老夫误会了，还以为老将军知情，心里欢喜，才安心待在营中练兵，吃得香睡得好呢。”
孙尚书笑得幸灾乐祸：“令千金，已经在王府住了好几日，出宫那夜就住进去，再也没有离开，没回过将军府。”
白将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孙尚书心里就越来越乐，说话都来劲了。
“老将军先别生气，都是为人父，老夫理解你这一刻的心情。但是，无可奈何呀，长大的女儿，翅膀硬了，往哪家飞，由不得我们决定。只不过，令千金这盆水太着急往外泼出去了，也不等你这个老爹回府商量。”
孙尚书这番话，发自肺腑，真情实感。
要不是他拍响了心口，当着下人们的面大声承诺，不择手段都要把白月音赶出王府，不让她继续住在王府里，女儿这会已经去王府投怀送抱了。
自家女儿，就是一盆急着往外泼出去的水。
“老夫明白了，孙尚书同为人父的一番心意，才急切来告知老夫此事。不过，凭着孙尚书与王爷的交情，也不可能是今日才得知此事吧？”
白将军冷静下来，强行压下内心汹涌的情绪，保持警惕试探孙尚书。
事情摆在眼前，白月音出宫之后，的确住在了王府，未曾回家，正好是他入营练兵这几日。
女儿聪慧伶俐，心思过人，她这么做，必有原因。
但是，家中的长辈，大夫人和二夫人，谁也不曾托信来营中相告此事，那就是别有居心的隐瞒。
白月音这个女儿，青玉生下的这个孩子，不是她着急要往外去，是大夫人和二夫人打从心底，早就想把她“泼出去”。
“哈哈，将军，您忙着营中练兵，朝中许多琐事，老夫可忙坏了呀。这不，我家闺女哭哭啼啼，说王爷让将军家小女儿给捷足先登，近水楼台先得月了，我爱女心切，才来通知将军啊。”
孙尚书狡黠一笑，提醒道：“我看，将军也该准备回府，就不打扰了！”
孙尚书后脚刚走，白将军前脚就跨上了快马，直奔将军府。
大夫人在屋里听到消息，本是满脸惊喜，一边让丫鬟帮忙整理发簪耳饰，一边起身要去相迎。
门还没开，白将军就先冲进来了。
“将军，您怎么提前了些时候？是，发生了什么事？”
白将军脸色不对，气呼呼地直冲过来，大夫人才察觉不妥。
“你，宋佳丽，我叮嘱过什么？音儿出宫之后，人在何处？你说啊！呵，可别告诉我，你不知情？你这么做，对得起青玉吗？”
白将军直逼上前，怒瞪丫鬟，让他们统统退下，关好门。
大夫人会意了，无力地坐下，冷笑道：“呵，原来是为了这种事啊。”
白将军这一生，没有一次紧张惶恐，是为了她，全是为了其他女人。
她嫁给他，视他为山峰，视他为苍天大树，她以为找到了能够托付一生的依靠。
他只把家长里短丢给她，要她端庄得体、坚强完美，从不愿意将肩膀给她依靠半分。
他的柔情蜜意，只给其他女人，尤其是青玉。
“青玉？呵，将军又忘了与我的约定。也是，只要跟青玉这个女人扯上关系，你我的约定算得了什么呢？”
哪个要踏入将军府大门，都要由她宋佳丽说了算，她坐正室之位，谁能站在旁侧，她说了算。
白将军要娶二夫人的时候，怀着将军家孩子的林少芬，整整在将军府外跪了三天三夜，大夫人才点了头，收她入门当二夫人，在将军家名正言顺生下白家良。
三夫人的位子，再难有人坐得上坐得稳。
青玉之前，也有过好几个女人窥探三夫人的位子，不是残了就是疯癫了。
大夫人不需要自己动手，全是二夫人出手的。
二夫人也容不下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光是应付大夫人一个，白家良光是跟白义盛争夺，已经够累人。
青玉成了例外。
青玉刚刚怀孕，白将军就直接把她领回将军府。
青玉为了保住腹中孩子，主动提出要离开，白将军便把她安置在了别苑，还亲自为她挑选安排了护卫、小厮和接生婆。
“你为那个贱人，毁了我们的约定，也毁了我的尊严和面子。但是，这些年来，我亏待过她的女儿吗？我也努力把白月音视为己出，当成亲闺女爱惜！将军怎么能够，时至今日来怀疑我？”
大夫人满腹委屈，白将军却不屑一顾，毫无怜爱之意。
“你做过什么，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不是不清楚不明白。只是，若要全部撕开撕破，全部揭穿说白，你我缘分就尽了。当年，你对我的女人们做了什么事，她们落得什么样的下场，与你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我只不过，假装不知道！”
白将军对大夫人的信任，从来就没有，即使不把怀疑问出，答案也在心里头。
“呵，将军这是要跟我算旧账？你我之间，旧账烂账，那可太多了！你连我从老家找来作伴的表妹都不放过，若不是你贪图女色沉迷于她，闹得后院鸡犬不宁，我何须对自己的表妹下手？”
大夫人提起陈年旧事，白将军怒得一拍桌子，桌上茶杯摇晃几下，滚落地面，伴着白将军的怒吼，碎了一地。
“你、你再敢提起此事，别怪老夫不念你我几十年夫妻情分！”
白将军转身离开，怕自己再不走，就要被过去的漩涡卷入。
“爹，女儿回来了。”
白月音定定站在门外，表情平静地行礼。
白将军气冲冲踹开门，大步迈出，也没有吓到她。
她抬起脸，目光锐利地盯着白将军，又转向门内的大夫人。
大夫人也呆呆看着门外的白月音，橘红夕阳晚霞全洒落在白月音身上，乍看，仿佛她一身长裙染血而来。
如血残阳笼罩下的白月音，她冷漠的眉眼，微微嘲讽的嘴角，也不知道为何有些与那个换上铠甲的少女重叠，与很久之前就死去的那个表妹相似。
“大夫人，烟羽不是女子了，是一名士兵。”
“表姐，不，将军夫人，瑶儿无意与你争夺将军的爱宠，瑶儿心有所属。”
她们都带着嘲讽的笑意，冰冷的眼神，对自己说过坚定的话语。
只是，她不信，她不信烟羽甘心放弃女儿身份，不会勾引自己的儿子白义盛；她不信表妹宋瑶儿甘心嫁给一个下人，没有痴心妄想要当上将军家三夫人。
她从来不相信他们，白将军和那些女人们，所以，白将军也从未相信过她。
白月音微微笑着，唤她“大娘，我回来了”，却把大夫人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被椅子绊了一下。
她听到的，好像是烟羽的声音，是宋瑶儿的声音，是她们说着“我回来了，我回来找你算账了”。
白月音刚刚也听到了，大夫人提起了远亲表妹，“烟羽”的亲娘——宋瑶儿。
这个名字，比“烟羽”的名字，在更早之前便是将军家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