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病痛与纷争
这场雨断断续续连下了半个月,矿上的活越来越难做,不止矿区积水,火山湖上通向湖心岛的乱石路也被湖水浸没,雇勇们的脚底板长时间在雨水中浸泡,已经出现了溃烂的迹象。只能靠涂抹英国人发放的消毒液,尽量防止发炎。
“他们迟早会被你这样的拖累死。”胡工头见苏安搬石块时摇摇欲坠的样子,不禁对着苏安嘲讽道。
苏安不想理他,脚底板的溃烂在走路时钻心的疼,让他走不动路。可胡工头仍不依不饶,“不过也不用担心,你这样也坚持不了多久,下辈子投胎记得选猪。不想当猪也行,这些洋人有喜欢男人的怪癖,学那林清源去爬洋人的床也挺适合你的。”
苏安丢了手里的石块,死死的盯着胡工头,选了块小的石头拿在手里,一瘸一拐的往胡工头走去,“你那大肚子挺着,我看你更像猪”。胡工头本就对苏安嫌恶,听到这话,没等苏安先出手,就先对着苏安狠踹一脚,苏安躺在碎石上,只感觉喘不过气。
刚把碎石丢在矿车中的姬屏听到声响,立刻跑了过来,一脚飞踹在胡工头后背上。胡工头一个踉跄,摔在水洼里。紧随其后赵水庵查看了下倒地不起的苏安,见他痛苦的说不出话来,一时也火冒三丈,对着水洼里的胡工头猛踹。胡工头那组三人想来帮忙,却被净尘挡在身前,三人见净尘人高马大的,一时不敢上前,只是威胁道,“我劝你们赶快住手,不说英国人过来有麻烦,这梁子要是结下来,你们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但姬屏和赵水庵打的起兴,面红耳赤,净尘老神在在,阿弥陀佛,谁也听不进劝。
胡工头躺着的水洼很快被血色染红,胡工头组的人见此,只好在那大喊,“打人了!打人了!”。
呼喊声很快惊动了在雨棚中避雨的哨兵,英国人吹起哨子,围了上来,赵水庵见状不妙赶紧拉着姬屏停手,但也没逃过一人一枪托。
苏安和胡工头没了意识被抬进病房,姬屏、赵水庵和净尘则被关进了小黑屋过了两天只有淡水的日子。
……
连日的过度劳作加上风吹雨淋,倒下的人与日俱增,英国人见此,只好下发了停工一天的通知,姬屏三人也刚好在这一天放出。
苏安因为炎症发烧,昏昏沉沉的在医院躺了两天,一有好转就被送回了营房。此时行李里带的衣服全都盖在了身上,来时圆润俊俏的脸庞此时一副眼嵌缩腮的模样。姬屏端着热汤,拿着馒头过来给苏安送吃的,看他面色挣扎,露出苦相,嘴里喃喃,知道他又做噩梦了。
将苏安摇醒,打趣道,“又梦到谁了,胖戈登还是断头海曼,还是那个喜欢拿枪托砸人的维特,还是恶心的胡工头,有没有照我说的冲他们喊‘fuck out!’”
“忘了。下次一定喊。”苏安起身,勉强微笑道,“谢谢。”
“来,先吃点东西。养好了病才有力气。”姬屏笑了笑,将干面包掰碎泡在热汤里递给苏安。
喝了热汤,枯槁的面容才有了些血色。姬屏见他吃完,也没有多打扰他休息,给他换了敷额头的毛巾就离开了。
……
能休息一天,吃完饭,雇勇便在各自找了熟人寻个干净的地闲聊了起来。姬屏,赵水庵还有净尘三人此时聚在一起,三人相比来时都憔悴了不少。
“抱歉,连累你们了。”姬屏神色郑重的向二人道歉。
“提那干嘛,我也早想揍那胡工头了。”赵水庵摆了摆手,“不提那,姬屏,问你些正事,那个小千世界里面,你有没有看到什么比较特别的东西。”
“比如?”
“比如那面是一座山?”
“没有。”
“姬施主,那有没有一池湖水。”净尘接着问道。
“也没看到,还有大和尚你也别施主,施主的喊了,我们几个年龄相仿,都是要同甘共苦的,以后直呼臭道士和我大名就行了,要不然天天感觉跟被讨斋饭是的。”
“好,我们既然已经成为同伴,再谓布施的确不合适,我就以赵兄和姬兄与二位相称了。”
“这才对,不过你们问这山啊湖啊的干什么,当时实在仓促,过去没多久就被那别的哨兵发现了,没来得及细看,就记得天上有个好大的球,出口被洋人的建筑围着,不过,我想那边应该有你们说的地方,那里大得很,或许你们要找的山啊,湖啊在那边某个地方。哎!你都问我两次了,你们不会专门为了找那地方跑过来遭罪的吧?难道有什么宝贝?不对啊,你们都自身难保了,有宝贝也搬不出去啊。”姬屏面色古怪的看着二人。
赵水庵消瘦的脸上如今添了些苦色,“不瞒你说,我是被师父卖过来的,本来我是和师父下山游历,可途径安庆城,看到洋人的铁甲船停在港口,师父问我想不想上去看看,我一时好奇,洋人也不阻拦,就登了船。谁想师父竟事先把我卖给了洋人,他只留下一封信就没了影,这才落到这步田地。按信上说,只要我进入小千世界,找到三清山,自然就能回去。”
“你师父怎么这么坑徒弟。”姬屏不禁吐槽,“那大和尚你也?”
净尘摇了摇头,不愿多提自己的伤心事,“方丈只留下小千世界,坐莲湖这两个线索。”。
“那你们师父有没有说说为什么去。其他人在传,进去能喝酒吃肉,听得我心痒痒。”
“似乎是涉及三教九流传承的一种叫‘出海’的仪式,不过因为王朝更替,加上近百年海禁政策,导致这项仪式中断了好久,具体的过程也都成了一种传闻了,这几年洋人侵略通商反倒让这种仪式又活跃起来了。”
“活不活跃先不说,能不能活下来才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吧!赵老弟。”
赵水庵白了姬屏一眼,“如今成了阶下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我倒不担心我们,你皮糙肉厚的,净尘和我都是常年修行的人,苏安我看你这么关心他,你们什么关系,他能不能撑得住。”
“苏兄怎么样了?”净尘也问道。
“我们俩关系?我只是看他年龄小,把他当弟弟照顾,不自觉就多关心他了。现在人还烧着,不过已经没昨天严重了。”姬屏回道。
“善哉!”净尘双手合十,“不知姬兄又为何沦落至此?”
“家里发洪水了,地主豪绅趁水灾哄抬粮价,到处又是起义的人,根本吃不上饭,卖身给英国人得的钱多,就到这了。”
“我看你身形也是习武之人,怎么不参军或者干脆一起反了。”
“那可不,我还干过几年镖师呢!不过世道乱了,干镖师纯属赔本买卖,就不做了,参军或者反了都给人当枪使,还没啥赚头。”
“你是镖师?”赵水庵一脸怀疑的神色,“看起来不是很靠谱啊。”
“差不多吧,你就当小苏安是我押的这趟镖。”
“那你对这趟镖了解多少?他是儒家弟子?”赵水庵突然想起什么。
“那倒不是,听他说他从小跟外国人读书,净学些孔老夫子也不懂的。”
“怪不得总觉得他有书生的样子,却没有书生气。还以为他是三教中人。”
“不说他了,你们修行中人,飞檐走壁不是问题吧,就没想过自己逃出去?”
“你以为我不想跑,刚上船我就想跑了,可洋人不简单。”
……
在三人交谈的时候,‘小千世界’的木门挤出一个巨型怪人,身上到处是缝合的痕迹,此时右臂只剩下一半,胸口也有烧焦的痕迹,左手将一颗半人大小的蛋抱在怀里,嘴里痴痴傻傻的喊着,“爸爸,爸爸。”
一个穿着绅士的男人随之走出‘小千世界’,巨型怪人见到男人出来开心大叫,“爸爸!爸爸!新娘!新娘!”
男人溺爱的抚摸着巨型怪人,“不要急,弗兰肯斯坦,马上就能见到了。”
男人带着巨型怪人离了小岛,消失于水雾中。没多久一个身穿白大褂,带着眼镜拿着枪的秃头男人冲出‘小千世界’,对着水雾愤怒的大喊,“维克多!你这该死的强盗!带着你那该死的缝合怪物从这里永远滚开!”然后举起枪对着雾中胡乱的射击。
一个穿军装的男人站在门口,等秃头男人发泄完,这才上前安抚道,“沃德曼老师,算了吧,维克多毕竟是奥拓公爵的人,而且这次曳焰龙蛋也靠弗兰肯斯坦在中围抵挡那些魔物,我们才能将蛋盗回来。龙蛋拿走就拿走了,不是还有一颗嘛。”
沃德曼闻言,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个蠢东西,在军队久了光长肌肉,不长脑子,曳焰龙蛋的价值有多大,我看你是一点也不清楚,美德已经按耐不住了。这些年虽然我国仍然是世界第一,即使谈判桌上我们也能获得更多的实际利益,但利益的本质你没有看到,这些利益的获得越来越遵循别人制定的规则,我们开始变得像守规矩的一方,而不是制定规矩的一方。内阁从国内召集如此多的科学家,就是想要从这个地方创造更多制造权利的东西。曳焰龙蛋一公一母,只要育养得当,它们定然是能代替阿斯塔的存在,并且能一直延续下去,他现在把母龙蛋拿走,这份可延续的权利被他断绝了。”
“维克多先生是个睿智的人,他一定也有实现更大价值的想法。”
“自私的睿智,他的野心是创造别人无法复制的科学,除了等别人惊叹,毫无益处,除非他能给我去中围找到第三颗母龙蛋,要不然我跟他没完。”沃德曼将手中的枪甩给自己的学生,愤愤的回到‘小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