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半人
“你们刚刚看到那些关着的怪物了吗？”姬屏嘴里塞着苏安递过来的油饼，嘟囔道。
苏安也对牢房里的怪物心有余悸，“人不人鬼不鬼的，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收鬼捉妖不是你们道士擅长的，咋滴，到了洋人的地盘不管用了？”
赵水庵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姬屏，咬着手里的油饼，也不回他，看的姬屏心里冒火，好在苏安搭理他，让他不至于话头落空，“我看那边好像是英国人的研究所，会不会是英国人搞出来的怪物。”
“人造妖怪吗？很像《白云说》里记载的吞下妖怪变异的半人。”净尘和尚这时接话。
这话似乎提醒了赵水庵，“啊！净尘师傅这么一说倒是挺像。”
姬屏撇撇嘴，不以为然，“哎呦，你又知道了。”
苏安心生好奇，不禁接着问道，“《白云说》？半人？”
净尘随之解释起来，“是一本流行在三教九流间的一本记录各种妖怪来历的书，根据书籍的记载，东汉末年因为饥荒、瘟疫、战争引起的大动乱夺去了当时起码一大半人的生命，其中因为这场动乱诞生的妖物有数十种之多，半人就是其中的一种，起初因为饥荒，灾民不得不去冒着生命危险捕食妖物。但是妖物凶悍，捕获难度大，能够被食用到的少之又少，太平道人张角就是最早的食用者。而在食用妖物的血肉后，最初往往能获得十分奇异的能力，有的力大无穷，有的身形敏捷。至于半人的出现还是因为后来太平道人修行《太平要术》，以及黄巾起义膨胀了这份需求。起义军开始成规模的捕捉和食用妖物，这种转变随着妖力的侵入增多而逐渐破坏人体的平衡，食用者身体逐渐变得畸形，人性也趋向兽性，出现妖物化，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赵水庵颇为感慨的道，“可惜了《太平要术》，我家祖师说那是成仙术。太平道人不识货，不在成仙术上下功夫，反倒是对炼妖上情有独钟，最后因为吃了太多妖怪，体内妖力混杂，成了妖道，天降雷劫，斩妖除魔，落个身死道消，连术法都没能传下来。”
“看这边这么多半人，说不定能找到《太平要术》哦！”姬屏摸着下巴，揣测起来。
“说不定唉！”赵水庵也一副可行的架势。
苏安却不合时宜的泼了冷水，“先问问英国人同不同意吧。”两人闻言无奈的撇嘴，又重新找了话题，让路上没那么无聊。
上山的路上能看到大大小小的道观，看的赵水庵啧啧称奇，要不是沿路有哨兵，他早就脱离队伍去四处拜一拜。夜色渐浓，队伍翻过垭口，界碑上“道德”两个大字被月光照的尤为醒目，问赵水庵这地方有没有啥说法，他只用说“传闻”模糊的讲了些，也没有个所以然，被姬屏称是假道士，但好在下山的路走的要轻松一些，
山下的乔木被砍伐出一条大道，沿着道路又行了不知多少公里，雇佣们赶路赶得精神恍惚，沿路的哨兵都换了几波了，他们还没看到目的地，陆续有人支撑不住昏倒在队伍中，还有意识的也都直接坐在地上，嚷着要休息，带队的人这才通知“原地休息。”这次赶路让苏安见识到这座岛屿的广袤，第二天天微微亮就被工头们叫醒，直到正午才看到英国人的营地，苏安带的几包油饼一路上也被分食殆尽。营地与临时研究所的围墙如出一辙，只是大门更为宽敞，门侧挂着“大不列颠西太平洋公司”的牌子。
营地内部建设也是一般的审美，雇勇们按照站队的顺序被关进监狱一般的营房里，不过好在此处的营房相对于研究所单独关押的怪人牢房，是极为宽敞的十六人间，通风口也合情合理的多开了几个。
赵水庵和净尘分到的营房只剩下一个老雇勇，需要十五个新人，姬屏带着苏安插队挤在了十五人中的末尾，四人选的木板床紧挨着靠成一排。所有人在进入房间后，都选择躺下休息，持续赶路带来的疲惫的让人不想动弹，天知道英国人接下来会用枪指着让自己干什么。
躺在木板床上，屋内静的能听到呼吸声，屋外却时不时传来英国人的吼叫声，鞭子抽打的声音，以及哀嚎和哭声，而这些声音离自己屋子越来越近。
果然没多久，刚进入梦乡的苏安就被嘈杂声吵醒。一个穿着吊带裤，顶着圆鼓啤酒肚的大鼻子英国人拿着鞭子开门而入，身后唯唯诺诺的站着一个戴着眼镜的清人，瘦瘦高高的，不过英国人好像并没有要招募一个剃头匠的打算，清人原本光整的头皮上已经被发丝掩盖，揪成一撮梳成了马尾。在英国人扭头示意下，清人发话道，“所有人站起来，把你们的行李打开，戈登先生要进行检查。”
清人倒是个干活麻利的主，不仅把行李都翻了一遍，连屋里人身上都摸索了一通。除了衣服和几本书以外，苏安带来的其他的东西都被清人丢进带来的牛皮包里，甚至吃食也没能幸免。
当初英国人在南京都是先给的现钱，每人发了三百银元，除了寄给家里的，身上都留了五十到一百不等，都是雇勇们给自己留的生活费。如今被一通搜刮，大家都平起平坐起来，只能比谁剩的衣服多。
姬屏全身上下就剩一钱袋，死死拽着，不打算给清人，英国人见此，二话不说就抽出了鞭子，嘴里的唾沫带着只有苏安能听懂的骂人的洋文喷泻而出，周围被波及到的人连连往后退，清人即使早有预料，也堪堪躲到一旁。钱袋里的一百银元洒落一地，姬屏被抽了十几鞭子，蜷缩着躺在地上，其他人也都远离着挨在拐角。
等英国人收了鞭子，清人立马上前将地上的银元捡了起来，又摸了摸破旧的钱袋子，确定里面什么也没有后，丢给了蜷缩在地上呜咽的姬屏。
大家虽都不满，但实实在在的挨了鞭子，一时敢怒不敢言，只能等叫戈登的英国人离开后，小声的骂了几句，“简直他妈的土匪！”“狗东西。”便躺着生闷气，毕竟都没剩多少力气。
苏安将姬屏从地上扶起来，看他摸着钱袋子，问道，“没事吧？”
“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刚被抢了一百银元。”然后摸了摸自己脸上被被鞭子抽红的印子，忙问道，“没毁容吧？”
“你倒是皮糙肉厚的，挨了十几鞭子，正常人早皮开肉绽了。”赵水庵这时仍没忘记落井下石一番。
“臭道士你挨几鞭子试试。”心里有气，姬屏说完，便收好钱袋躺在了木板上，屋内很快恢复了只剩呼吸的寂静，只是英国人的吼叫声，鞭子抽打的声音，以及哀嚎和哭声越来越远，却始终在苏安心中回荡。
叫戈登的大肚子英国人走后，倒是再没什么事，直到太阳落山后，铁门才传来开锁的声音。
是白天的清人，虽然是同胞，但雇勇们此时厌恶他比厌恶洋人更厉害，“狗腿子你叫什么名字。”清人则只是冷漠的说了声，“吃饭。”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当狗腿子真嚣张！”屋内的人颇为不屑的骂了一声。
出了门，在一个工头模样的清人带队下，苏安跟着队列领了一块干面包和一碗略带咸味的热汤，坐在地上吃了起来。
昏黄的月光被晚风一点一点的洗去浮色，最终在变得澄清时，众人才被英国人赶回了营房。房内唯一的老雇勇老陈坐在床上扣着脚皮，老陈叫什么名字新人们都不晓得，只是让新人们这么叫他，按他原话，“过一个月，还能见到的话再说。”
姬屏从回到营房就坐在那，摸着钱袋子，唉声叹气。
老陈幸灾乐祸的看着一脸颓丧的新人们，“都见过胖戈登了？”
“白天拿鞭子的那个大肚子？”
老陈咧嘴一笑，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苏安心里发怵。“这边没女人，胖戈登喜欢细皮嫩肉的，你看那林清源，就是戴眼镜的那个，嘿嘿，不想成那样，最近把自己弄得邋遢些。”
已经到了无可奈何的境地，苏安看着从窗户投进的月光，仍想不通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做出给英国人当雇勇的决定，暂时没有睡意，有了看书的打算。
……
10月鲁滨逊二日
天空中仍不见阿斯塔的身影，昨天真是煎熬的一天，生吃螃蟹引起的腹泻和夜幕降临后的风吹草动让我心身俱疲。希望乔瑟芬能带些面包过来。在被饿死前，我在滩涂地用木桶给乔瑟芬做了些标记，打算跟着猕猴进入岛屿，看看能不能找些水果。幸运的是，这群猴子把我带到了它们砸椰子的地方，我实在是饿极了，没有经过主人的同意，抢走了几个被砸开的椰子。这种强盗的行为似乎惹怒了原住民，现在周围的乔木上始终有几只猴子在监视我。
主啊！我祈祷乔瑟芬在来的路上，我祈祷乔瑟芬一路顺风，罗伊和他贝格尔号发现我的踪迹。祈祷完，我抱有担忧的折磨了数十次龙哨。
做完这些，我仍有将近一天的时间去消磨，幸运的话，或许可以改善伙食。
10月鲁滨逊三日
该死的猕猴，趁我睡觉的时候把我晾在木桶上的衣服给偷走了，不仅如此，还想偷我的哨子，连着哨子的绳子差点把我勒死，这群谋杀犯。
海岛外围的可食用水果很少，再往深处，海岛被高大的乔木覆盖。我担心未知的野兽和毒虫会要了我的性命，这里比加拉帕戈斯更富有生命力，同样的也更加充满风险，身边没有经验丰富的导游，也没有训练有素的水手，等待救援比贸然前行要更理智些。
不过这个想法只维持到下午。猴子的报复让我烦不胜烦，我想我应该自食其力，并且偿还债务。我在岛的另一侧找到几颗椰子，不过他们似乎并不领情。直到我将椰子砸开，它们才把椰子理所应当的拿走。不过我小瞧了猴子睚眦必报的性格，监视依旧没有停止。
在海岛的另一侧找椰子的过程中，本想对岛上的生物进行了进一步观察，但看向海岛中心的山岭时，在三座山峰中的一座半山腰的地方，我看到了建筑物。
我内心产生了动摇，已经快过去三天了，等待让三天和三年一般漫长，我开始怀疑乔瑟芬能否真的收到消息，即使收到消息又能否找到我，而这座岛的旺盛生命力又无时无刻不吸引着我，对这座岛屿的勘探和生物研究定然能极大验证加拉帕戈斯群岛的猜想。
在折磨二十多次龙哨后，我最终决定前往海岛中心的山岭。我花了整整一下午在砸椰子，准备明天一早出发前将剩余的淡水和朗姆酒装进椰子里，用帆布包裹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