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酒桌上的暗流
两天的英雄大会已落幕，大批江湖人士如潮水退去，江州城又恢复歌舞升平，高雅文士又可悠哉的赏花赏月赏美人。
在南街十六号小院内，池水潺潺，翠竹葱茂，绿叶秀花，鱼儿嬉游于其中，几步之内便是茶室，抚琴悠然响起古老的音律，抑扬顿挫，深谙空灵远意，令人心旷神怡。
抚琴之人，素袍高肩，头顶尖帽衬托奇特气质，眼睛开合之间，竟与琴声完美契合，达到“人琴合一”的境界。
“打扰先生雅致，甚是罪过。”墙外传来浑厚声音。
琴声停歇之际，只见青衣男子降落院中，头戴木冠，浑身青绿，此人也深谙装扮，仿佛与四周景色融为一体。
“韩会长，光临小居，所为何事？”只见他抚摸琴弦，眼神透着柔软之色。
青衣男子便是韩旭，他拉低衣袖抱拳开口道：“先生可知天鹰门暗卫已在城中，此次前来便是请教先生应对之法。”
他说完，就听到倒茶声音，迟疑了下，继续说道：“据线报，天鹰门暗卫，便是“拳痴”雷丁，来此目的应该和命案有关。”
“呵呵，“拳痴”雷丁，他可不是需要费脑筋的人，天鹰门此举恐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终于还是按耐不住了。”
韩旭道：“先生可知，朝廷有意重整商会，全国大小商会，一视同仁，恐怕我们是首当其冲。”
“无碍，如今陛下年事已高，即使有意整顿商会，亦是有心无力，各大商会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必须慎之又慎，否则很容易失控，这可不是朝廷愿意看到的事。”
韩旭安了心，作揖道：“既然如此，韩某就不扰先生清修，就此告辞。”
“嗯，不送，对了，莫长老是否安好。”
韩旭顿然醒悟般，拱手行礼：“他老人家一切安好，请先生放心。”
无回应，只听见倒水声，韩旭沉脸离开，身后又响起熟悉的琴声。
韩旭茶没喝口，灰溜溜的离开，心里多窝火只有他清楚。
且见他回到商会，就听门卫告知，两位护卫者已经住进府内院，莫长老正在领着他们参观总会大院。
韩旭嗯哼点头，甩袖走进门，刚才所憋的气，仿佛也随着这袖风烟消云散。他并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径直向议事厅方向而去。
启风商会总会院子很大，这是预料之中，但没想到这么大，凌寒二人像被莫谷子老头遛着玩，四处参观，名曰熟悉环境。
莫谷子站在精致小院门口，犹豫了下，说道：“二位少侠猜猜看，这里谁曾住过？”
这问题，简直骑驴牵马，故意刁难啊。
凌寒嗯哈一声，说道：“这院子清幽恬静，秀丽典雅，想必住这里的人，是位惠兰女子。”
“这女子叫惠兰？”三人居左的雷丁，索然寡味，随口问起，应付了事一般。
凌寒差点笑出声：“听莫长老介绍就好。”
莫谷子老爷子，笑意盎然的道：“说起这位故人，可真是令老朽感慨万千，她当时双十年华，秀外慧中，活泼善良，每天都会这院子里呵护花草，她说万物皆有灵，只要真诚待之，也会有回报。”
这位古稀老者仿佛进入追思，脸上笑意逐渐退却，长叹道：“四十年前，她决意北上救济灾民，从此没再回来，这座院子也空置至今，老朽每天都来这里打理照看，才没有荒废。”
四十年前的事，如今也是花甲老妇人，儿孙绕膝，偏生莫谷子还痴心不改，令人感动。根据调查，这位启风商会长老团首席，并未娶妻生子，孤寡老人，想必和此女子有关。
凌寒有意开解道：“天各一方，最是折磨人，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想必她时常也会想念这里，但世事无常，她与这里的缘分已尽，已然放下了。”
“她是你的老情人不成？”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伤感，也令气氛不可避免的滑向了尴尬之中。
只见老爷子脸色变几回，最终开怀大笑道：“哈哈，她要是老情人倒好，可以栓在身边，偏偏她是我不听话的妹妹，我们兄妹俩从小投靠商会，相依为命，没想到那场洪灾，最终让我们分离，不知她是否尚在人世，现又在何方，如能再相聚，也算了结心愿。”
凌寒疑惑：“莫长老没去找过？”离开四十年，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过世，要么就是不想回来。
“自然是找过，四十年来从不间断，为此还动用了商会的情报网络，依旧一无所获，仿佛人间蒸发，这太奇怪，以我妹妹的性格，到哪里总会给人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但几乎找遍了大瑞，仍然一点线索都没有。”
雷丁沉声道：“只有种可能，婆婆已经身故。”
“我也怎么想过，但总感觉她还人世，只是在某处待着，”莫长老眼神复杂的看了眼院子。
凌寒叹气道：“只要婆婆还尚在人世，总会有落叶归根的时候，莫长老不必过于担忧。”
“对对，人总要往前看，天色不早了，我们该用晚饭了，”雷丁已经等不及要脱离苦海，再耗下去，不是老头愁死，就是他闷死。
凌寒无奈看向莫长老，征求他的意见，怎么说是头天住进来，总得客随主便，以示尊重。至于能住多久，就看“三英”案何时告破，期间少不得需要这位老人的帮衬。
莫长老笑道：“老朽顽性过头，竟然忘了时辰，多亏雷少侠提醒，才想起今晚要为二位接风洗尘。”
“雷兄快人快语，请莫长老不要见怪，”凌寒有些歉意的向莫长老抱拳，说道：“我和雷兄初来乍到，对商会规矩不甚了解，还请莫长老多多指点。”
事实上，从他二人跟莫长老一同出现在商会大院，注定是一条绳子的蚂蚱，利益攸关，或许这也是莫长老不辞劳苦，带他们参观商会大院，熟悉环境的原因。
这位首席长老要向韩旭表明态度，他已将错就错，成功的拉拢两位护卫者到自己麾下，至于“快刀”处千里，拿了钱，封了号，既然玩起消失，江湖人不可靠，可见一斑。
三人心照不宣，或许只有凌寒和莫长老知道彼此的心思，雷丁性格使然，不会有这么复杂的心思，此刻正乐呵呵跟着莫长老身后，向宴厅进发。
进入宴厅，一张大圆桌摆正中间，婢女已开始摆碗筷座椅，看样子今晚不止他们三人而已，整个商会总会的重要人物都会出席，不知会长韩旭是否会到场。
此人尚未露面，不知存何心思，走过场也是该到时候了。
“呃哈哈，这二位少侠想必就是我们商会新任的护卫者了。”
身后突然响起惊雷般的笑声，让凌寒始料未及，发愣片刻，才回过身看向前方，只见一个装束华贵的中年男子，大步而来，身后竟是玩起消失的处千里，看来此二人已组成同盟，真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莫长老拱手道：“韩会长大驾光临，老朽不胜感激。”
“呵呵，莫长老未免生分，既然是为三位护卫者接风洗尘，韩某身为总会长，岂有不到场祝贺之理，为表圆满，处少侠不远千里之外赶回，参加今晚的宴席。”
韩旭还特意向处千里说道：“处少侠也见过了莫长老和另二位少侠，都是自己人，日后要相互帮衬才是，商会的安危就靠你们了。”
处千里左前额有块刀疤，直拉到眉角，用头发遮挡，不苟言笑，或许他的消失，可能跟性格有关，就在城里某客栈趴着不出门而已。
偏偏韩旭还夸大其词，千里之外，可真是够会扯的。
从韩旭进来，凌寒和雷丁就静静站着，也没上前见礼的意思，对方大小也是一会之长，如此不知礼数，着实令人失望。
莫长老从中穿针引线，才让场面不那么尴尬。
韩旭本身就看不上凌寒，毛头小子，武学修为几乎为零，最多也就拳脚功夫，要不是“盗鼠”周术放弃，岂能轮到他。
随即门口又来八个男子，老中青都有，听莫长老介绍，几人是五位长老与三位新任副会长，简单和莫长老打招呼，如鱼入水，全游到了韩旭旁边，一个个的献媚之词，真是不堪入耳。
雷丁生性耿直，岂能忍受得住这等不要脸之事，大喝道：“你们是来吃食，还是来见爹啊。”
他这嗓子如他的拳法刚猛霸道，威震八方，把几人震的面红耳赤，羞愧难当，偏偏又不敢发作，只得悻悻然的各找位置坐下。
此刻，桌上变得异常诡异，莫长老双眼低眉看桌面，老小子恐怕强忍着乐，而他对面的韩旭，脸快要变紫色，不停调整气息，显然气不顺。处千里一副石板脸，没啥变化，估计泼油锅亦是如此。
而刚被骂的八人，已恢复正容，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对他们而言，早就习惯被呼来喝去，被骂亦感荣幸，无能之辈才会没人骂，因为已经无语了。
韩旭忍而不发，不是不想发作，而是实力摆在那里，雷丁武境比他还高两重，真若动手，胜算几乎为零，群起攻之，怕被传出去，输赢事小，丢脸事大，商会虽是世俗行当，但也是江湖道上的一部分，底下的伙计不少也是江湖中人，道义二字可不是口头禅而已。
凌寒见此情景，不说两句，恐怕顿饭吃不成，轻咳两声：“韩会长，莫长老，各位前辈，雷兄性格刚烈，有时急了些，说了些不得体的话，还望见谅，今晚既然是接风酒，所有的不愉快就如杯中酒，干完就没事了。”
莫长老也开口道：“是啊，夜少侠说的没错，论起来，我们也算是半个江湖中人，不应拘泥小节，大家都在韩会长的带领之下，共同把商会发扬光大。”
随即示意下人上酒菜，一切妥当后，先倒杯酒，向韩旭道：“韩会长，老朽敬你一杯，感谢多年的照顾，先干为敬。”
韩旭终于有了笑容，举杯道：“莫长老客气，你是韩某的前辈，今日是接风酒，不论高低，只论大小，我该敬你才是，请！”
二人相互示意落好座，其余八人组，开始进入敬酒模式，虽然比雷丁呵斥之前时，收敛不小，但本性使然，趁着这机会，不向会长献殷勤，还要等啥时候。
处千里像座雕塑，一动不动，到现在还未说句话，哪怕敬他酒也端杯就喝，依旧一言不发，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全桌就属雷丁最放得开，两手左右开弓，大口朵颐，像头饕餮凶兽，横扫餐桌上的美食，连莫长老已经全然忘记吃喝，眼勾勾的看着满嘴是油渣的护卫者。
凌寒端起杯中酒，笑道： “莫长老，雷兄吃饭亦是如此雷厉风行，莫管他，我先敬你一杯。”
“多谢夜少侠，请！”莫长老虽年过古稀，但已达天罗境二重的武境，使得他精神状态极好，端杯即喝，不输年轻人。
韩旭边应付来敬酒的八人组，边观察凌寒这头，刚才没注意，竟然发现他脖子靠喉咙地方，有个拇指大小胎记，这让他感觉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记不得。
好奇总是福祸相依，韩旭越看凌寒，越感觉那里不对劲。
于是主动举杯敬凌寒，说道：“韩某观夜少侠，天庭饱满，气度不凡，甚是福星高照，不知是何处人士，也好让我等去沾沾福气，这杯酒，敬有福之人，请！”
晕你个菜！这那里敬酒，分明是试探，也不知这厮是何用意，难道我那里露出了破绽？
凌寒瞬间在脑海盘算，随即笑着举杯还礼，说道：“韩会长妙赞，如此关注我等小辈，实在爱护有加，姑此相问，亦是拳拳好意，这杯酒，回敬爱护之意，请！”
二人觥筹交错之间，桌上已是暗流涌动，凌寒知道自此以后，将与韩旭划下了道，排开了阵，正面交锋，偏生自己两眼一抹黑，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步步为营，随机应变。
莫长老眼神滑溜，老小子此时心有灵犀，也举杯敬韩旭，说道：“韩会长，如此赏识三位少侠，足见他们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老朽深受感激，如此证明，此次招募英雄大会圆满成功，这杯酒，敬德才之人，请！”
韩旭此时真想摔杯为号，灭了这仨老小，这般明目张胆挑战他权威，真当老子不是一根葱啊，风水轮流转，咱们走着瞧。
好死不死，吃饱喝足的雷丁，也举杯道：“既然夜兄和莫长老都敬了韩会长，我雷某人也不能失礼，敬唉就敬吃好喝好，一切好，请！”
韩旭悲愤的含泪举杯吞下苦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