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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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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若真有理,就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否则的话,违抗君令,当该革去状元之名。”

    这话一出口,众人心里愈发躁动起来,恨不能立时就看到万江澄又被革去状元之名,那可真的就成了本朝的大笑话了,只怕以后他也再难参加科举,走上仕途。

    阿橙并不在意这个状元之名,免了最好。可是自己想被免,和被人革去可不一样。她从小便是争强好胜的性格,别人越是责难,她便越是刚强,绝对不想在嫉恨自己,盼着自己不落好的人面前认输落难,白白让他们欢喜。

    “我以为诸位同窗,总该是博学通达之人,却没料到,唉……”

    阿橙煞有介事地长长叹了口气。

    “陛下命题为石,我这就是《石头记》啊!”

    此言一出,有人狐疑,有人了然。

    万状元这画,岂不就是《红楼梦》中贾惜春所绘《十二钗大观园行乐图》。而《红楼梦》,别名就是《石头记》。

    再看众人脸色,有人黑了脸,诸如陈榜眼;有人舒展颜,诸如孟探花;有人重新去细瞧画中人物……嗯,就仕女图而言,确实画工极好。

    而严帝,面上冷峻未减,轻声斥道:“巧舌如簧,狡狯多诈!”

    这可都不是什么好词,其他人听了,脸色又是一变。心中俱是奇怪:按说,陛下点选万江澄做状元,应当是喜欢他啊;为何竟又似针对于他?难道那日真的只是觉得他的文好,并无其他私情偏爱?

    最高兴的,却莫过于陈榜眼,马脸上的皱皮几乎激动得抽搐了几下,振奋起了精神,狡黠的小眼睛,在画板上扫来扫去,突然嘴角微弯,紧紧握了下手中的折扇,开了口。

    “万状元这画,怎么名号题诗也无有一个?就算这画勉强算得上与石头有关,也请万状元补上个题名吧。”

    陈韬光毕竟年岁长些,阅历丰富,见阿橙从头至尾不见动笔,隐约猜测出,这写字,定是万江澄的弱项。所以别人写诗,他念诗;别人画上皆有题句,他却只字皆无。

    他就不信了,这从天上莫名掉下来的毛头小状元,真的就能诗书画艺样样精通。写字,怕不就是他的软肋!

    有跟着他一直挤兑万状元的,就也附和起来。

    “这画,乃是书中之画,我怎好自己去题句?”阿橙确实不想写字。

    “这有何不可!临摹之作,亦有题句。”

    “是啊,自顾书画不分家,还没见过画上只字未书的。”这话说得倒也对,时下的画,皆有题句。

    “我书法不佳,若写上去,倒是唐突了画中佳人。”

    阿橙干脆自曝其短,只是,那些人并不是想让万状元认下书法不佳之名,而是希望能看到他出丑。或者说,即便不那么丑,写了出来,才好出言奚落。

    “状元郎不必自谦,快写吧!”有人甚至接过宫人手捧的笔墨,自己拿了来催阿橙。

    笔墨盘几乎递到了阿橙身上,她想往后退,却发现身后也皆是人。寻思恐怕难过此关,咬咬牙,伸手要接笔墨。

    “我来吧!”有人却先抢过了笔。

    “若是万兄不嫌弃,愚弟来写上一笔。”孟探花一面说着,一面已经蘸了墨,在那张《十二钗大观园行乐图》上,挥毫写就四个字:太虚幻境。

    人间既幻境,这题字,倒也没错。吸引的部分喜好研究《红楼梦》的,开始有感而发,讨论起来。而那些想让阿橙写字出丑的,如今画上有了字,也缺了幌子,只好恨恨闭了嘴。

    这番就算过了,只是场中氛围,因着方才最后一番争议,多了点针锋相对的罅隙。而陈榜眼的眼睛里,越发多了些嫉恨。

    最后一轮是书法。规则更加简单,严帝定了百家姓,想写的,就去写上一幅,写完和画一样,张贴到展板上,供大家品评,也无名次之分。

    “有孟贤弟为我的画着笔添彩,真乃愚兄荣幸。贤弟书法那般好,这次一定要好好写上一幅,我来为贤弟研磨……”

    阿橙又不傻,早看出来陈榜眼一直针对于她,也看出来,刚才孟云祥,是为了给她解围,才抢了笔。对着孟云祥,更多了几分和蔼可亲。

    “那个……”孟探花想说什么,看到走过来的陈榜眼一行人,忙住了嘴。

    “万状元既已诵了诗,画了画,正好再写上一幅字,才堪状元全才之名。大家说是不是?”

    陈榜眼看来是死活不想放过万状元了。

    “我字写得不好,大好的机会,应该让写得好的同窗们一展才华,陈榜眼老追着我干什么?”

    阿橙虽因自己的状元确实来的莫名其妙,心里发虚,因而不想和席中真正靠自己一路考进的进士们起了冲突,却也被陈韬光三番两次的针对激起一些火气。

    不甘心被空降了状元,你去找点状元的严帝啊,老盯着小小的万江澄有什么用呢?

    不抬举你做状元的,是严帝,又不是万江澄。

    阿橙本觉得陈韬光能做榜眼,自有过人之处,心里也是存着几分敬仰的。可是如今却觉得,这人文才韬略可能好,但是人品,定然不怎么样。

    “陈榜眼一直针对我,可是不服陛下点我做状元?”

    阿橙向前一步,直视着陈韬光,嘴角含着笑,清越动听的声音带了几分冷冽。

    这句话一出,陈榜眼身后的人,都缩了脖子往后退,有的干脆转身,假装只是路过这里,和陈榜眼逼着状元郎之事毫不相关。

    不服陛下?这谁敢认?

    虽然他们确实是不服,但是即便心里,也只敢觉得自己是不服万江澄做状元,而不是严帝点状元。

    陈韬光一口气堵在胸口,满脸涨红,结结巴巴地反驳:“你胡说什么!我,我就是认你做状元,才想,想见识下状元郎的才艺!”

    阿橙转眼看造成她被人针对的罪魁祸首,却见严帝又坐回塌上,执杯喝酒,倒似完全没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安逸得很。

    立时气从心里冒了出来,忘了往日的畏惧,几步走到严帝跟前,躬身行礼,扬声道:“陛下!既有人不服,草民愿陛下收回这状元之名,待来日,再自己考一个就是!”

    阿橙原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不想对陈榜眼低头,可是这状元,她确实得来的很有些蹊跷。虽她觉得,若是真的能参加科举,也能博一个状元,但是毕竟这一次,她不是靠自己考来的,而是严帝莫名“施舍”的。

    这下子,席中可真的是惊讶到鸦雀无声。因着都知严帝性情暴戾,万江澄这般不顺严帝安排,只怕要惹了严帝震怒啊。

    不仅席中进士们心惊胆战,就连伺候在旁的宫人们,也都安静了手脚,如同被冻僵了一般,不敢轻易发出声音,只想假装没听到,没看到。

    阿橙说出口,心下大松,这是她近日一直想说与严帝的话,只是每次有机会见严帝,要么君威摄人,令她心生惧意,以致难以说出口;要么就是来不及说,严帝就走了。

    如今说便说了,趁着严帝还没发现她是女扮男装,早点脱身,也省的被发现了,万一严帝暴怒,不管三七二十一,也把自己和那冒充小太监的宫女一样给砍了……阿橙心里想着,就觉得脖子冷飕飕。

    “你既也认为自己可以考到状元,那何必再多此一举。何况,别人质疑你,你便退缩了吗?这可不像……一个状元该有的品性。”

    严帝开了口,低沉的嗓音带了几分微醺的懒洋洋,席中的紧张气氛,在他的话中,渐渐消散。却又变得冷冰冰。

    “陈榜眼既想让你写字,你写就是了。难不成你还能大字不相识,只字不会写吗?”

    “平公公,与状元郎磨墨伺候。”

    众人哪怕是寒门子弟出身,也知陛下身边随身伺候的公公,那可不是一般人,如今让他去给万江澄磨墨,这便是莫大的抬举了。

    阿橙闻言心里却更是恼怒。

    这严帝怎么似乎全然只顾自己任性妄为,不顾别人如何。

    罢了,狗皇帝既开了口,写就写吧。丢了丑,也有他一份。阿橙看也不看严帝,走向书案。

    这次,没有严帝的腿隔绝,众人一开始还有所顾忌,渐渐就都围拢了过去,连自己在写字的,也被吸引,朝着阿橙这里张望。

    “这……”

    “万状元这字……”

    “唏……”

    “吁!”

    无视周围动静,阿橙一笔一划默写《百家姓》,待“第五言福,百家姓终”八个字落笔,又写上了“千山碧万江澄”的落款。

    她原有这样一个六字小章,画画时偶尔一用,只是今日并未带在身上。

    然后甩掉红漆雕刻的箍金檀木狼毫笔,扫了一眼诸人,清越的声音明朗而坦然:“我原就说过,不善书法,献丑了。”

    她这般坦然,有些人反倒安慰:“哪有十全十美的人,万兄诗词文章皆好,这写字……多练练应当就好了。”

    不过面上却是掩饰不住的讶异,因着读书人,从启蒙就开始写字,就算写不出令人赞叹的风骨,这总该是能写端正好看的吧?

    这万状元的字,可也太不成气候了些,简直像是才学写字的稚童。

    方才被万江澄直接指出针对于他,后来严帝又再次认定了这个状元,陈榜眼心里再如何不忿,却也不敢直接说什么,就怂恿着其他人一起嘲笑阿橙。

    “我家最小的侄儿,才启蒙一年多,写得也比这个好……”

    “是呢!这个字,就算文章写得再好,恐怕也难获得好名次。”

    “怪不得一直不肯写字,原来竟然这般拿不出手!”

    讽刺的话起先还是小声嘀咕,渐渐大声起来,说得越来越厉害。而阿橙如玉树般挺立,面色坦然,并无羞赧之色,更让这些人心里愈发不满,言行无状起来。

    已经有人,用手指着阿橙,唾沫星子飞溅,只恨不能朝阿橙啐上一口。

    孟探花写完自己的,过来看了一眼,面上也是一片惊疑,然后又现出恍悟之色。

    万江澄的学问,孟云祥毫不怀疑,可是这字还真是一言难尽……也怪不得,他当日要找人录写文章,原来万江澄的字,真的几乎算得上不堪入目。

    “状元郎写的字如何?”

    严帝的声音,愈发带了些醉意,低沉中更多了些沙哑质感,慵懒随意。众人听得一滞。

    “呈上来与朕一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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