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出城
如果说仅是文字提示会让人感觉到危险和迷惑，那么下方的身份信息足以让桃思警铃大作了。
是他！
跟桃思从同一公寓里跑出来的眼镜青年，当时桃思把一背包肉都给他后，他就消失不见了。他怎么会突然给自己这样的提示？他发现了什么？他在哪里？
桃思满脑子都是问号，她选择相信眼镜青年，伸出手挥了挥，林文东从后视镜看见她的动作，探出头去，桃思一脸焦急地指了指前面，做了个往前走的手势，林文东会意，启动车子离开此处，在绕过车前的丧尸时，林文东伸手将他脖子上的牌子摘了下来，然后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往高速火速前行。
根据赵玉玉的说法，这个地方的丧尸多得跟下饺子一样，这会儿一个都不见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林文东也看见了木牌上的提示，这一路上他一直在联系自己的两个同事，始终没有联系上，想来他们也是凶多吉少了，他在心中无奈了叹了口气。
两辆车就这样一前一后，一路畅通无阻地上了高速。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一分钟左右，给过他们提示的那个丧尸的脖子被一只干瘦的手紧紧捏住，丧尸脖子上干枯的皮肉从那干瘦的手指缝中挤出来，下一秒，丧尸的头颅从高处滚落到地上，大睁着的双眼空洞地望着天空。
紧接着，一大波丧尸从祥林苑陆续走出来。
一开始走出来的丧尸与大街上的丧尸无异，过了几分钟，一列列身着统一制服的士兵也走了出来。
这些士兵离开小区大门后自动分成小队，向各个路口走去。只是他们的身姿不像惯常所见的军人一样挺拔，步伐拖沓，神态也极其懒散，他们与其他普通丧尸的区别仅仅在于那一身完全一致的服装上，除此之外，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不同——这是一大群被感染的士兵。
一只鹰从城市上空飞过，在它那双锐利的瞳孔中，映射出了清水市的倒影。从祥林苑离开的丧尸看似散乱无序游荡在街头，实则仿佛跟随某种有序的指引一般，以点成线，以线成面，在清水市每个区每条街道的每一个路口都留下了一小队丧尸，以这队丧尸为坐标，吸引附近其他丧尸聚集，以此构建出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像是要用丧尸编织成一张巨大的渔网，而清水市，俨然就是这网中之物。
若是林文东和赵玉玉拥有这只鹰的视角，那他们一定会发现，从祥林苑走出来的丧尸群中，有两个身穿警服的丧尸和一身太极服的老年丧尸正是他们想要寻找的人，只是此时他们也像周围其他丧尸一样，茫然无神地向前走着。
谁能想到计划好的五一假期会直接从一场灾难开始呢！
愉快的旅行变成仓皇逃命的人们不在少数，很多人早就提前请假自驾上路了，高速上一路都是混乱停放的车辆，桃思一行是从进城的那条车道往外开，才算勉强能通行。
一路上残肢遍地，干涸的血液像倾倒在路面上的红色油漆。车道上空无一人，那紧闭着车门的车子里坐着已经变异的丧尸，被桃思一行行驶过的动静惊扰，从休眠状态醒来，狂躁不安地拍打着车窗，睁着空洞的双眼大声吼叫着，这些关在车子里的丧尸以老人和孩子居多，看得人十分揪心。
隔着护栏看着对面车道上的惨况，刘京下意识捂住了小女孩的双眼，这些画面过于残忍，不该让这样一个正值天真烂漫的孩子看见。
渐渐看着高楼大厦在后视镜里迅速变矮变小，直至化为黑点，消失在地平线上，桃思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随着距离上的远离，高速两边的弃车数量也大幅度减少，零零星星才能看见几辆。
此时桃思一行行驶的路段两边都是农田，金灿灿的小麦在风中像一块柔软厚实的金色毯子，从远处层层叠叠地翻涌而来。听觉敏锐的桃思甚至能听见麦穗齐刷刷摇晃发出的密集沙沙声，真好听啊！
霎时桃思眼前浮现出小时候在姥姥家生活的场景，夕阳下，姥爷正在把晾晒了一天的谷子装进蛇皮袋里，而桃思通常就是那个负责撑开袋子的人。
“思伢，来给姥爷扯袋子咯！”
随着姥爷的一声呼喊，桃思会立刻放下手里正在进行的玩耍游戏，跑去前院。
一锹谷子从袋口高高落下，打在蛇皮袋底部，像雷雨天气躲在塑料棚布下躲雨一样，等装满半袋后，通常蛇皮袋自己就能站稳了，但桃思还是不愿意离开，她更想亲自铲一锹谷子倒进去，听一听那密集的哗啦啦声，好像那数不清的谷子一起给自己的耳朵和身体做了一次按摩。
而此时，麦穗在风的拂动下，翻涌成金色海浪，麦子碰撞说的悄悄话全被桃思听去啦，那一阵阵的哗啦啦啦让桃思慢慢地彻底放松下来。
真是美好的时节，真是可爱的麦子啊！
带着暖意的春风从破碎的车窗灌进车子来，像是兜头被春风柔软地拥抱住了，桃思在心中忍不住赞叹这一刻感受到的美好。
“哎哟哟～哎哟哟～”
一个不太合时宜的哀嚎声在后座响起。
骨折太疼了！那帮人下手真狠啊！
刘京先前一直忍着，直到这一刻，也许是受到大自然的滋养，精神得到了放松，反而再也忍不住了，疼得嚎叫出来。
“叔叔，很疼吧？乐乐给你吹吹。”
小女孩站起来，用袖口轻轻蘸干刘京额头痛苦的汗水，又蹲坐在座椅边，鼓起小嘴向着刘京骨折变形的腿轻轻吹气，小手也不闲着，跟着在嘴边扇风，似乎这样就能把疼痛给吹跑。
“小妹妹你叫乐乐呀？这名字真好听！你这样一吹，叔叔果然就不疼啦！”
刘京苍白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挤出一丝笑容。
“是不是你摔跤了爸爸妈妈就会这样给你吹吹呀…………你是怎么和这个厉害的姐姐认识的呀？”
刘京刚想夸夸乐乐，忽然意识到乐乐当前的处境，立刻改口，转移话题。
“是的，叔叔，妈妈说，吹一吹，疼疼精灵就飞走了。”
提到妈妈，乐乐的眼睛里闪耀着光，比那片麦浪还动人，只是下一瞬就失去了神采，变得黯淡无光。
“妈妈被怪物吃掉了，是姐姐救了我。”
短短一句话，刘京听得心都碎了，小姑娘一个人，明显是父母不在身边。乱世当下，找不到父母，孩子该多害怕呀！他为自己太没眼力见，伤害了这个可爱又善良的小女孩而内疚，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却没想到乐乐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只是情绪明显低落，跟刚刚安慰刘京时的状态截然相反。
听了乐乐的话，刘京诧异地望向桃思，此时桃思整个人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中，落日余晖把她的侧脸轮廓勾勒得立体精致，细看，甚至能看见脸庞上短短的细小绒毛。
再细看，那细小的绒毛竟变得模糊不清，桃思那张精致美丽的脸庞竟也像是融化在光晕里一般，不多时，刘京眼前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光影，下一瞬就陷入彻底的黑暗。
“叔叔，你怎么了？”
随着乐乐的一声轻呼，桃思瞟了眼后视镜，发现刘京双目紧闭，栽倒在座位上，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死了。
桃思打着双闪减速停车，后面的林文东也停了下来。
“姑娘，怎么停了？”
林文东把头探出车窗冲着前车喊话。
桃思拉开车门，走下来，冲着后车招了招手，林文东会意，下车走过来，刘芳和赵玉玉不明所以，只知道有情况，也紧随其后。
众人从相识就在忙着逃命，没来得及检查刘京的状况，到这会儿才算喘了口气。
“刘京被那些人伤得不轻，骨折是最后留下了，他身上还有不少内伤。”
刚在车上，林文东就向刘芳和赵玉玉了解了局里发生的事，和他猜测的差不多，是那群囚犯趁着他带两个同事外出，警力薄弱时发生了暴动，装病袭警，导致开门的警员当场死亡，又抢走他的配枪，和其他幸存者发生了激烈的混战。
那些幸存者都是普通老百姓，武力值和残暴程度远不能和这些罪犯相提并论，最后剩下的幸存者被控制起来，威胁刘京带他们去武器库，刘京宁死不屈，被折磨得只剩下半条命，尸潮来了反倒才捡回一条命。
“他的伤情太复杂了，需要手术治疗，不然危在旦夕。”
赵玉玉虽然只是护士，但是大致的判断能力还是有的。先前在公安局看到刘京被那群穷凶极恶之徒按在地上打的时候，心里像被揪着一样疼，除了施暴方手段残忍，也因为她本性善良。她知道如果那群人如愿拿到武器，他们这批幸存者一定会被灭口，刘京一定也能想到这一点，所以他既是在保护国家财产，也是在捍卫他们这些老百姓的生命啊！
只是话说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酒精都找不到的地方，怎么可能有条件实施外科手术呢！
听了赵玉玉的话，众人陷入沉默。
桃思沉思片刻，伸出先前被光头砸碎玻璃时拦在脸前的手臂，袖子已经被玻璃碎片割破了，她把袖子撸上去，露出一截雪白的小手臂，隐约可见上面有几道比皮肤更白的印迹，那是被玻璃割破后愈合留下的疤痕。
“要不试试让我感染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桃思飞快地在本上上写下这句话，递到其他人面前。
林文东深思不语，刘芳和赵玉玉更不敢做这个决定，这太冒险了，但似乎目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大家都犹豫着，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
乐乐坐在车里捧着刘京逐渐滚烫的手，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车外四人，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到气氛有点凝重。
“叔叔的手好烫！”
乐乐叫喊起来。
林文东离得最近，躬身进去把手心贴在刘京的额头，发烧了，而且温度很高，发烧对于昏迷中的伤患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试试吧。”
林文东拧着眉头，神色复杂地看向桃思。
桃思点点头，从自己的驾驶位下捡了块玻璃碎片，绕到右后车门，让乐乐先下车，然后割开自己的手心，攥紧拳头，暗红色的粘稠血液缓缓流进刘京嘴里，刘京虽在昏迷状态，仍条件反射性地做出了吞咽动作，将桃思挤进他嘴里的血液尽数咽了下去。
“现在就等着观察他的情况了，如果顺利，能保留智商和记忆就好了。”
后半句话，林文东没有说出口。
“现在已经出城了，大家有什么计划吗？”
桃思在本子上写字询问大家的想法，看是否还需要同行。
赵芳神情悲戚，摇了摇头：“我父母都没了，也联系不上其他亲戚，现在也没有去处了，如果不介意的话，请让我跟着你们一起吧，我不会做手术，但日常的疾病处理我还是懂的。”
桃思看着她，点了点头。
赵玉玉咬着唇没有说话，想到自己生死未卜的父母，眼眶顿时就红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恨自己下班回家后怎么没有勇敢一点，直接回去找父母，刚才在祥林苑门口她也看到了，小区很不对劲，她心中有了个不详的猜测，但她不敢接受。
乐乐静静走到桃思身边，抬头望着她，怯生生问道：“我没有妈妈了，爸爸早就不要我了，姐姐我可以一直跟着你吗？我很乖，可以做很多事情。”
桃思心一酸，蹲下来把乐乐紧紧搂进怀里，差点没忍住又要开口说话了。她想告诉乐乐，不需要她做任何事情，她都愿意带着她。
“你不害怕我吗？”
桃思松开乐乐，在本子上写下自己想对她说的话。
乐乐只看了一眼，就果断摇了摇头，道：“姐姐是好人，就算是化妆剪头发换衣服，我也认得你的声音，我喜欢姐姐的声音，姐姐的说话很好听！”
说话？
桃思哑然失笑，摸了摸乐乐的小脑瓜。
先前在警察局的时候林文东就跟她认了老乡，确认要一起回家了，现在就剩下刘京了，等他醒来再说吧，希望如自己所想，他能够醒得过来。
其实滴血救人的行为对桃思来说很冒险，但她认为有必要这样做。
一方面是因为刘京危在旦夕，她不忍这样一个能为了正义和良善屡次主动献身的英雄警察就这样陨落人间，另一方面则是关于脑中空间。
桃思知道如果选择和这群人结伴同行，自己这个小秘密暴露是迟早的事，一个最直接简单的问题就摆在眼前：丧尸都是要吃人的，桃思不吃人，吃什么？
现在大家初结识，彼此都不算太了解，只能说从第一印象来看，桃思觉得他们都是很不错的人，但人性是复杂的，一旦有利可图，她无法保证自己不会被绑起来虐待剥削。
所以她需要一个测试，而刘京重伤晕厥正好提供了一个完美的契机。大家都在观察刘京，而她，在观察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