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又死一个

    谢盏在贾老太太和王桂芳零零碎碎的交谈中，大概总结全了一部乡村邻居十年相爱相杀剧。

    李老头和李三，本就是没出五服的本家，还挨着住，从小一起长大，兄弟之间的感情，一直不比亲兄弟差，李老头大两岁，李三自小老实，李老头经常在李三挨欺负时候，护着他，还有一次五岁的李三去河沟玩，差点淹死，还是李老头把他救出来的呢，两家上一代老人相处自此更加融洽，若无意外，两人一辈子好哥们好兄弟。

    可事事常意外，人心总有不足之处，李老头和李三成年后分别成了亲，两人的媳妇经常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起来，甚至动手打架，两家共用一个大门，大门内一分两半，成为外院，各有一份菜园子，内有小门，套着各家的内院，这种庭院如今不多见了，整个村庄也就有那么两份是这样的，是之前分宅基地时候，两家要好，自愿分到了一起，且有两套门，看着就安全。可他们没想到的是，两家合的时候什么都是好的，一旦不合了，那就是大问题了。等他们过世后，李老头和李三还能面上和睦相处，他们的媳妇已经闹腾的鸡飞狗跳了。

    在他们共同的后墙外，还有一家单独住着，这家在十年前，打算搬家了，想出手这套住宅，两家都想要，真要置过来，后面的墙打通了，内院一下子大了很多，或者再起一栋新房子，中间隔个月亮门，给孙子辈居住挺好，李老头有两个孙子，李三只有孙女，李老头就和李三商量，你没有儿子，孙女早晚要嫁出去的，这地儿给我吧！

    李三想了想，没有直接拒绝，回家和自家媳妇一商量，李三媳妇当时就不乐意了，这家房子地方大，要价却很便宜，因为没有前门，后门是一个大陡坡，单独悬出来的梯形能进入家门，别人家都不愿意要，可对于他们两家来说，太合算了。

    “再说了，孙女怎么了，咱大孙女学习好，长得也好，估计以后会很出息，二孙女学习不行，可模样也不错啊，以后不管哪个，遇到合适的就招赘一个在家，不也一样有后了嘛！”

    李三性子软，多年来被媳妇拿捏着，万事不敢自己做主，哪怕拔颗葱也得请示后才敢去拔，听媳妇这样说，也就定下了要这套住宅的主意了。

    李老头听李三告知想要房子后，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咱们两家谁跟谁啊，兄弟想要，当哥哥的不能去抢不是，那这房子就你去买吧！”

    李三来和李老头说之前，心里是忐忑的，他知道李老头家的情况，李老头的儿媳妇为了躲清静，一年到头除了节日回来，平时都住娘家，儿子也跟着儿媳妇住丈母娘那里，儿媳妇和两个孙子没特殊情况，都不待回来的，儿子倒是偶尔回来，家里条件有限，给儿子在原地盖了婚房后，就再也没有多少钱置其它房子了，这些年他儿子赚的钱，都让儿媳妇把着，老两口这些年的积蓄还是没能置的起其它的房子，儿媳妇说了，不分开居住，就一直不回来，李老头和李老太太想孙子，想儿子，这次终于有这么便宜的房子，凑凑手里的钱，还是能够的，现成的房子，简单的收拾一下就能住，老两口搬过去正好，家里的新房子就给儿子和儿媳妇孙子住了，况且还是挨着的，太合适了。

    没想到李老头这般重视兄弟情，就这样说让出去，李三当时很是感动，和李老头一起喝了顿酒，然后回去同自己媳妇讨功劳。

    李三媳妇也很高兴，就和儿子李德道商量，李德道一口就同意了，还说动媳妇出了一半的钱，就准备去买房子。

    谁知道，等第二天，他们去和那家说了后，那家女人说，房子昨天已经卖给了李老头家了，比之前说的价格多给了三千元，她家当然很高兴的就和村干部写好了初步的契约了，今天他丈夫已经和李老头去镇上办理正式的过户去了。过完户，明天他们就搬走，去县城住楼房去。

    李三媳妇当场就骂出来了，骂的那叫难听，连李三的脸面都不顾，把李三挠了个满脸花，然后就去了李老头家里，李老头当然不在，李老太太在家，两人直接抓挠上了，最后还是其他邻居实在看不过去了，强行给拉开来。

    李三此时也是满肚子气，别看他老实，可老实人也有脾气的，直接拎起来大石头，把双方一起共用的外门给砸烂了，然后把大石头往中间一放，“这里就是界限，以后谁也别超过了，你家要是敢过界，砸死你们。”

    然后趁着一股子气，又推来了一堆砖头和石头，原地垒起了一道矮墙，李三是大工出身，垒墙太容易了，只有一尺高的一道矮墙，从中间垒的整整齐齐，等李老头从镇上回来，一切都结束了，只留了一道矮墙横着他们两家之间。

    有难免不了一次吵闹，两家的儿子也都回来了，在各自老娘的撺掇下，差点大打出手，李老太太的战斗力没得说，李三媳妇也不是善茬，李老头还在那里假笑着：“三儿，别恨哥哥啊，哥哥也是没办法呀，昨儿和你喝完了晕乎乎的，回家后你嫂子都已经和那家说好了，钱都先给了，我稀里糊涂的就把字儿给签了，要是毁约，得赔钱呢，你也知道哥哥穷，要是赔钱还怎么过，你就原谅哥哥一回儿。”

    李三一肚子闷气，想骂骂不出来，想打，看了看乱糟糟的现场，以及头发散乱，衣服袖子都被扯下来一边的媳妇，还有儿子德道和不是亲儿子却当亲儿子疼了这么多年的李老头儿子李德刚两人，脑瓜门子青筋都爆出来了，喷着口水骂骂咧咧的，李三没能打出手，气闷的坐在矮墙上，抽起了旱烟。

    最后还是大队干部给做了中间调节，重新丈量了他们之间的宅基地，一分两半，分别建了小门，中间的墙没有拆，各走各的道，各走各的门。

    让李老头意外的是，儿子李德刚更不回来了，本来他就是开大车的，还有一辆面包车，门被分成两半，门口小了，别说大车了，连他的面包车进来都怕被刮了。刚开始，他把车停在了门口旁的路边上，可路没那么宽，每次过别的车，要么人家骂骂咧咧的掉头走别的路，要么就是敲门让他挪一下，有一次面包车还被划拉个道道，没有摄像头也不知道谁做的，还有几次大车的玻璃被砸了，反正诸多不顺，慢慢的他就去丈母娘家更多了，那边地方大，门口宽，邻里和睦，啥都顺心。

    李老头老两口住着两套房子，要说不后悔，那是骗人的，可天下没有的就是后悔药，钱花了，架也打了，双方撕破了脸皮，儿子孙子更看不到了。

    这股气，不能怨儿子孙子，就赖李三他们不懂事，不闹腾不就好了，于是三天两头的和李三家里吵架，原来只是他们媳妇之间闹别扭，现在偶尔李三也动手，当然不是打人，而是砸对方的门，李老头跳出老远，免得殃及己身。反正他砸了最后还得赔钱或者赔门。

    李三媳妇每次都骂李三缺心眼，可一闹腾起来，李三控制不住情绪时候，还是会砸门，后来李三媳妇寻摸出规律来了，吵架归吵架，每次站在李三身边吵，不去动手，防着李三犯浑，吵吵闹闹的都十年了，不知道从哪年开始，李老头碰到一个道士，道士说他家诸多不顺，和邻居有关，死扣的李老头花了好几百元，让道士给做了法，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了，李老头家没啥变化，李三家接二连三的出事，李三闷不做声的请了看阴阳宅的，然后李老头家出点啥不顺心的事情，就全赖在了李三家里。这样反反复复，两家轮番的请人看宅子，看祖坟，花钱没少花，两家不顺的事情依旧不断。

    这不，李老头突然暴毙，李三说不上啥感觉，只是瘸着腿恨恨地哼了一声，让你们占了两栋房子的地盘，人死绝了才好呢。可尽管心里恨的痒痒的，依旧忍着疼，给李老头烧了纸，默默地坐在棺材前好半天，又把女儿叫来帮忙打理丧葬事情，他儿子儿媳妇和女婿是回不来，说单位这时候不放人呢，李三心里想起了村里人说的话，难不成儿子儿媳妇和女婿真的在做传销吗？要不怎么家里隔房大爷死了也不让回来呢。

    李三媳妇的腿也没有完全康复呢，听说了这件事，当时就大笑起来，“活该，活该，早该死。”

    中午李三媳妇吃着女儿从李老头家带回来的丧菜，一边大口吃，一边开心的笑，李三看不惯她这副模样，挪着断腿进了里间。

    可突然女儿一声撕裂的哭嚎，让迷瞪中的李三一下子清醒起来，“哭啥，要哭去隔壁哭，在家里哭啥丧！”

    “爸，你快出来，我妈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