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哈基米
姜乐游话音刚落，殿内声音骤停。
她从腰间掏出一张符纸。
迈进宫殿，一团红影袭来……
姜乐游右手结印，嘴中默念，还未投出符咒，却看清了那团红影。
竟是一张奶娃娃的脸。
她反手翻花，生生止住了风刃咒。
右手被割出了一道血口。
“长公主姐姐。”小娃娃奶声奶气叫道。
姜乐游定睛一看，小奶娃不过五岁多，头发乱蓬蓬，仅靠一条发带固定，圆胖脸蛋，浓眉下大眼睛忽闪忽闪。
他冲到姜乐游五步之远，停住，怯怯看着她。
“宣王子，你跑这里来干嘛？奴婢带你去找嫆贵妃。”绿菀急忙抱起他。
“宣拓？你找我有事？”
姜乐游听沙鼠说过这个小王子。
他的生母难产而死，与姜乐游一样。
因此，即使生母出身不高，但仍博得古夷王怜爱。
可姜乐游却不乐意了。
王宫佳丽不少，却无一能产子，只因古夷王答应已故王后，古夷国只有圭兹族血脉。
所以，宣拓是个例外。
一个让姜乐游讨厌的例外。
“长公主姐姐，拓儿不想回蕊珠殿，拓儿害怕。”宣拓怯怯道，伸手想要拉姜乐游的纱裙，却又在半空停住。
姜乐游垂眼看着他，宛如一只受惊的小猫咪。
她弯下腰抱起小猫咪，“为什么？”
绿菀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宣拓也不料能被她抱着，一时说话也结结巴巴，“晚上，晚上，黑，拓儿害怕。”
“长公主姐姐，你，你为什么抱拓儿？”
姜乐游抱着他走到软榻边，“你长得这般可爱，自然是想抱抱的。”
说完，还揉了揉他的乱发。
可手感却不好。
油叽叽，黏糊糊。
“你这头发多久没洗了？”
“绿菀，去打盆水来。”
绿菀急忙上前，“殿下，奴婢带宣王子去洗洗吧。”
“不用，我来。”
姜乐游扯开宣拓的纱衣，一摸，眉头一皱，“算了，脱光洗吧！”
一国王子，脏成如此，却无人管。
姜乐游将他扒光，泡进澡池。
“长公主姐姐，拓儿，不用，不用，这太多水了。”宣拓神色紧张，想要爬出来。
姜乐游以为他怕水，便安抚说:“别怕，水很浅。”
宣拓抓着她的手一顿。
“长公主姐姐，拓儿不怕水，只是，太浪费了。”
“如今旱灾，水珍贵，拓儿不配。”
姜乐游不是个心软的人，反而挺心狠。
但这奶音却十分成熟的语调，竟撞得姜乐游心头有些酸胀。
她本来想卖个好，哄个娃，打听一下嫆贵妃的事。
毕竟，听沙鼠说，辰阳王与嫆贵妃来往甚密。
她轻轻按下宣拓，为他身上浇了些温水，多了几分真心。
“不浪费，拓儿是王子，要干干净净的才威风。”
“长公主姐姐，我……”
“叫姐姐。”
长公主姐姐实在拗口。
宣拓惊讶抬头，看着她，半晌才问:“可以吗？”
“以前我叫姐姐，被姐姐打了一顿，让我记住，您永远是尊贵的长公主。”
姜乐游手一顿，心中暗骂，这公主怎么连个小哈基米都欺负，真不是个东西！
“以后就叫姐姐，你也是尊贵的王子。”
姜乐游温言细语，清洗动作也十分温柔。
竟引得小哈基米垂眸落泪。
“姐姐，你对我真好。”
姜乐游心头又一酸，真是容易满足的小奶娃。
她仔仔细细为宣拓清洗了头发和身体，连绿菀与粉樱帮忙，都拒绝了。
“绿菀姐姐，殿下这是……着魔了？”粉樱在澡房外，嘀咕道。
沙漠缺水，古夷国虽占据水源最丰富的绿洲，可如今闹旱灾，水特别珍贵。
整个王宫，只有王上与长公主的宫殿才凿有澡池，连最受宠的嫆贵妃的蕊珠殿也没有。
以往，长公主视宣王子如无物。
今日，怎么如珍似宝了？
“嘘，殿下的事，别乱议，小心你的舌根子。”绿菀将右食指放在唇边，提醒道。
粉樱轻捂嘴巴，想起以前也有乱嚼舌根的宫女，被拉出去扯掉了舌头。
绿菀从窗户缝隙看见，长公主正在为宣王子擦拭身体。
这样的殿下，真好。
“好了，干干净净！”姜乐游放下牛角梳。
她将宣拓那乱蓬蓬的头发，扎了个哪吒发型。
姜乐游满意地看着这小奶娃。
真是心灵手巧，我这全身就没有缺点，尽是优点。
“谢谢姐姐。”
宣拓还不习惯她的亲近，两只小手在圆肚前交叉，扭扭捏捏。
“为什么不想待在蕊珠殿？”
“这里没旁人了，可以告诉我。”
姜乐游坐在虎皮软垫上，饮了口酸角汁。
“姐姐，拓儿害怕。半夜有鬼叫。”
“父王还在病中，白珍说，现在整个王宫，姐姐说了算。拓儿实在害怕极了。”
宣拓似想到什么，身体开始发抖。
姜乐游见他可怜样儿，双手按住他的肩头。
“可是拓儿听错了？会不会是动物叫声？”
“不，姐姐。这半年来，先是偶尔有声音，这一个月来，每夜都有。”宣拓眼睛睁大，脸上露出恐惧之色。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姐姐看，拓儿黑眼圈都出来了。”
姜乐游凑近些，也未从他嫩白皮肤上看出一丝瑕疵。
她捏了捏宣拓的两个丸子，打趣道:“哇，好大一坨黑眼圈。”
宣拓一副“我没说错吧”的神情，倒显得有些孩童的稚嫩。
姜乐游捏住他的肉脸，轻轻向外一拉，“那先搬到栖云殿，等我查查到底是什么鬼怪吓到宣王子了。”
宣拓没有挣扎，反而乖巧地说:“姐姐小心些，父王还未病愈，姐姐是古夷国的主心骨。”
姜乐游抿唇一笑。
这个小奶娃实在成熟的可怕。
不过五岁多，说话做事竟如此沉稳。
姜乐游在宣拓澄净的大眼睛中，看到自己的模样十分清晰。
五岁时，她也是这班沉稳。
她躲在树上，看着一只西伯利亚虎撕咬一只鹿。
等它吃饱离开后，她麻溜地爬下树，去啃咬残渣。
【谁？】一束光照来。
她口中的鹿肉还未咽下，抬头惊恐看去。
一只青色皮毛的动物盯着她，手中拿着一枚长剑。
姜乐游五岁前从未见过人，她本能以为这是一只想要抢她食物的野兽。
她喉间发出怒鸣声。
却听那只青色野兽说，【撞鬼了！一个奶娃娃在吃生肉？！】
这是她与师傅第一次见面。
姜乐游松开手，轻轻摸了摸宣拓脸上的红印。
“放心，这世界上只有我吓人，还没有谁能吓住我。”
“今晚安心睡，姐姐去看看是何方鬼怪在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