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螣蛇
拜屠千夫为师，胖子本来极为不情愿。
并不是说他惧怕屠千夫，而是想和方皓一起拜入阴长生的宗门。
毕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当初说好了就算成为妖师要拜入同一个宗门，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免得受人欺负。
结果阴长生不知道与胖子说了什么，胖子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拜入屠千夫门下，成为他唯一的弟子。
方皓看着面前这个自穿开裆裤开始便天天一起玩耍的朋友，心中也是万般不舍。
大道无情，仙途渺渺。
两人日后想要见面怕是千难万难，很可能此生再也没有机会。
胖子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强颜欢笑道：“方皓，你可要抓紧修炼，我等着你扬名妖族那一天。”
“到了那个时候，我在别人面前吹牛也有了底气。”
从小到大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的方皓也是眼眶微微泛红，他重重点了点头，随后朝着屠千夫躬身一拜，“前辈，胖子就交给你了，他这个家伙性格耿直，很多时候说话不中听，希望前辈担待一二。”
屠千夫大嘴一咧，极其自信道：“你小子放心就是，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他。”
“倒是你小子，需要加把劲了，胖小子比你的资质高了太多，日后见面的时候，可别被他甩开太远。”
玲珑闻言展颜一笑，懒洋洋道：“在我妖族，虽然说血脉决定下限，资质决定上限，可其中也不乏资质平庸之辈靠着毅力和运气变成强者。”
“是不是呀，鬼君前辈？”
阴长生淡淡一笑，“此话倒是不假，机缘和气运虚无缥缈，但是的的确确存在，确实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目光有意无意从方皓身上扫过，阴长生轻声道：“小师弟，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离开了。”
话音一落，一只鬼王从他的体内钻出，眨眼间变成了两丈多高。
只见那鬼王单膝跪地，伸出了一对蒲扇般的巨掌。
阴长生一步迈出，站在了其中一只手掌之上。
方皓轻轻嗯了一声，对几名妖丹境修士一一抱拳，不卑不亢道：“承蒙几位前辈照顾，晚辈在此谢过，我们后会有期！”
看了一眼满脸不舍的胖子，方皓骤然转身，轻轻一跃，来到了鬼王另一只手掌的掌心。
阴长生拍了拍鬼王的脑袋，轻笑道：“走了，回家了！”
那鬼王将方皓与阴长生轻轻放在肩头，随后自百兽山山顶一跃而下。
群山间烟雾缭绕，云波诡谲，犹如人间仙境。
鬼王两脚踩在云海之上，似是落在了坚硬的地面，它刚一落下，便再次高高跃起，以云层为跳板，朝着天伤郡的最北边疾驰而去。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慕容摘星有些不解道：“方皓这小子资质平平无奇，为何鬼君前辈会亲自跑一趟，而且还是代师收徒？”
屠千夫闻言摇了摇头，“龟道子前辈向来随心所欲，谁也不知道他的收徒标准是什么，先有鬼君阴长生，后有剑仙赫连青狐，现在又多了一个方皓。”
撼山宗长老找春桥声音低沉，淡淡道：“就是不知这方皓能否像他的师兄师姐一般，成为我们天伤郡名动一方的强者。”
红叶轻笑一声，淡淡道：“我看很难，毕竟天资在那摆着，就算侥幸进入了御灵境，想要进入妖丹境也千难万难！”
略一沉吟她继续道：“幸好他们师徒从来不参与我们天伤郡的宗门争斗，否则当真可以改变如今的格局，真不知道那阴长生是怎么修炼的，如此年轻就已跻身化婴境。”
“过去不参与，不代表未来也不会参与，灵龟宗也太强了点”
慕容追月神色阴沉，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众人闻言，沉默不语。
——
天伤郡最北边有一处地方，名为不归林。
林中有一个湖泊，湖水清澈，水鸟栖息，各类鱼儿在湖中快活地游来游去。
湖泊中间有一座小岛，上面坐落着一个小院子。
在院子门口，立着一块石头，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三个大字，灵龟宗。
只不过由于年代久远，加上院子主人可能不太勤快，“灵”字和“宗”字都已被苔藓覆盖。
若是眼神不好的人，怕是只能远远看到一个“龟”字。
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那个“龟”字明显经过了修改，想来是刻字之人一开始把“龟”字给刻错了。
灵龟宗很小，小到加上方皓也不过四个人，而且只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院子，看上去根本就不像一个宗门。
可灵龟宗又很大，大到天伤郡任何一个宗门都不敢轻易找他们麻烦。
一路上阴长生与方皓说了很多，从宗门里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到妖师修炼境界的详细划分，以及修炼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情。
方皓也是听得认真，遇到不解的地方总是会开口询问，阴长生则是知无不答，无比耐心。
进了院子之后，方皓发现灵龟宗根本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院子，完全与自己想象中的那些修仙门派沾不上边。
更奇葩的是，在院子的角落甚至还种着瓜果蔬菜，几只毛都没长全的小野鸡卧在杂草上悠闲地晒着太阳。
方皓忍不住怀疑自己加入灵龟宗是不是太鲁莽了。
阴长生指了指其中一间最小的房子，介绍道：“那一间是师傅的住处，不过师傅最近几日不在，出去寻找灵草去了，应该也快回来了。”
顺着阴长生所指方向，方皓发现在师傅房间一侧，还有一间较大的房子，房前种满了花花草草，根本没有任何落脚之地。
“那是你二师的房子，她除了练剑，最喜欢捯饬花花草草。”
“小师弟，你可千万别去碰，碰坏了否则她非扒了你一层皮不可。”
说到这里，方皓发现阴长生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惧怕之色，想来是勾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方皓点了点头，随后询问道：“师姐今天也不在？”
“她平时很喜欢吃鱼，一天不吃就浑身难受，肯定去湖里捉鱼了，加上你今天刚入门，以她的性格自然要在你面前露一手厨艺。”
阴长生摇了摇头，挥手驱赶走那几只凑上来的小野鸡，指着角落里一间孤零零的房子说道：“以后你就住那里，安心修炼就成，咱们宗门不像那些所谓的名门大派，规矩繁多，是非遍地，成天勾心斗角！”
“我们灵龟宗啊，要的就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方皓显然对于阴长生这番话很是认同，他笑着点头道：“如此甚好，我也是一个喜欢自由自在的人，若是有太过规矩约束，当真是能把人憋死。”
随后他的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发现不多不少正好四个房间，有些不解道：“大师兄，为何只有四个房间，以后师傅再收徒弟的话住哪里？”
阴长生走到一处草棚子下，掀开水缸舀了一瓢水，随后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这才慢条斯理道：“师傅说过，徒弟不宜太多，三个就成，你是最后一个，所以四个房间合情合理。”
“为何？”
方皓不解。
“我也不知道，师傅回来了你问他老人家去。”
阴长生说完，水瓢往水缸里一丢，转身走进了自己房间。
“小师弟，开饭了叫我一声，师兄先睡会儿。”
方皓一脸无奈，小心翼翼绕过二师姐的花草，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很是简单，除了一张床和一个桌子再无他物。
地面干燥整洁，一股温暖的气息不断钻入他的身体之中。
方皓轻咦一声，奇道：“这是什么东西，还挺舒服！”
谁知方皓话音刚落，一道有些鄙夷的声音自他心底生出，“房间正下方有一个灵泉之眼，有人以阵法令其在房间内聚而不散，在这里修炼能够让你事半功倍，看来你这个从未谋面的师傅对你还挺好，就是你这人族与妖族相结合的血脉太过差劲，怕是要浪费他的一番苦心。”
方皓闻言面色骤变，“谁在说话？”
“自然是你蛇爷！”
“我说你小子能不能小点声，之前若不是我用伪装之术骗过了那几个妖丹境的小鬼，怕是早就被人看出我的身份！”
“你小子死了不要紧，别拉蛇爷垫背，我可不想被御兽宗抓回去，继续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黄色小蛇直接出现在方皓的肩头，喋喋不休道。
方皓闻言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你啊，不过你之前为什么不说话？”
小蛇从方皓肩头爬到了他的头顶，无奈道：“你以为本大爷不想？”
“之前我受伤太重，这才被妖神鼎困住，一直在你体内沉睡。”
轻轻哦了一声，方皓恍然大悟道：“如此说来，我进入妖灵冢之后，妖神鼎开启，你就已经开始恢复？”
“嗯，没想到你小子还挺聪明，妖神鼎将那些废物妖灵困住，本大爷就开始吞吃他们，到现在才恢复了一丢丢修为，否则与你说话都做不到。”
嘿嘿一笑，方皓理所当然道：“既然这样，你要怎么感谢我？”
小蛇一听这句话，像是瞬间被点燃了火药桶，“感谢你？我感谢你八辈祖宗！”
“如果不是你爹把我骗进这破鼎里，本大爷现在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呢，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成为你这个小废柴的妖灵！”
“你个臭小子赶紧修炼，早点掌握这个破鼎，把本大爷放出去，在这里我实在是呆腻了！”
骂了一会儿，小蛇发现方皓一句话也不说，他洋洋得意道：“怎么？是不是觉得良心不安，内心有愧，对不起本大爷？”
方皓缓缓坐在床上，眼睛里闪过一抹悲伤之色，声音略带颤抖道：“我娘从来不跟我提我爹的事情，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你爹？”
“你爹阴险狡诈卑鄙无耻，而且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做事绝不拖泥带水”
说到这里，小蛇顿了顿，不知是不是在顾忌方皓的感受，它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他的资质还是很不错的，也就比本大爷差了那么一丢丢，应该和你大师兄差不多，否则又怎会不足百年便已踏入合体境。”
“还有，本大爷好心提醒你一句，你爹在外面的名声可不太好，有人说他是妖族叛徒，有人说他是宗门罪人，反正说什么的都有，所以你千万不要在外面说自己是方无涯的儿子，免得小命难保！”
“我知道了！”
方皓点头道。
随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平复自己的心情，问了一个从小到大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我爹是不是已经死了”
小蛇正欲开口，忽然间似是想起了什么，它眼珠子一转，忙不迭点头道：“不错，你爹死了，是被御兽宗害死的，所以你要努力修行，帮你爹报仇，把那个杀千刀的御兽宗连根拔起，免得他们继续祸害妖族。”
“御兽宗！”
方皓两眼通红，双拳紧握，这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不错，就是御兽宗！”
“这个宗门从上到下都是坏种，没一个好货，特别是封不修那个老王八蛋，当真是不知羞耻，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你爹的死他要负全责！”
小蛇继续火上浇油，恨不得方皓现在就去找封不修拼命。
方皓将这个宗门的名字记在心里之后，逐渐冷静了下来，询问道：“封不修是什么境界？”
小蛇闻言，蛇头左顾右盼，心虚道：“也不是很高，就是碎劫境而已”
听到这个回答，方皓并没有露出任何惧怕之色，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将小蛇从头顶拿了下来，方皓认认真真打量了它一番，不解道：“你究竟是什么妖灵？为什么我爹会如此处心积虑地把你骗到妖神鼎中。”
小蛇脑袋一扬，傲然道：“你年纪还小，本大爷说出来怕吓死你！”
就在它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小蛇眼中露出了一抹惊恐之色，死死盯着房间里刚刚出现的老者。
老者须发皆白，面色红润，身高与孩童相差无几，一双眼睛明亮似天上的星辰，深邃如澄清的湖水。
“不愧是圣兽螣蛇之灵，竟能感知到我的气息。”
说完这句话，老者目光落在方皓身上，一脸和蔼道：“徒儿，你终于来了。”
方皓这才发现老者的存在，他从床上一跃而下，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龟道子哈哈大笑，看上去很是开心，他赶忙扶起方皓，“好徒儿，够了，够了”
螣蛇闻言，恐惧之色一扫而空，极其嚣张道：“老乌龟，既然认出了本大爷，还不好吃好喝伺候着！”
龟道子听到螣蛇这么称呼他丝毫不生气，戏谑道：“若是当年的你，我自会好吃好喝伺候着，至于现在嘛”
螣蛇一溜烟来到方皓肩头，居高临下道：“现在怎么着？现在本大爷也是腾蛇之灵，你小子不过是玄武的龟孙子罢了！”
嘿嘿一笑，龟道子扬声道：“青狐，这里有一条小蛇，正好可以搭配龙齿鱼煲汤，味道鲜美无比！”
“师傅，哪呢？哪有小蛇？”
一个女子身穿青色长袍，绝美脸蛋上带着几分英气，如狐仙一般鬼魅出现在方皓的房间之中。
螣蛇看到赫连青狐两眼放光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老乌龟，你给本大爷等着！”
抛下这句狠话，螣蛇眨眼间钻入了方皓的丹田，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