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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落花又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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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照容小时候做了一个梦,连续几天梦见自己站在屋里,太阳追着她照,她走到哪儿,太阳照到哪儿,她觉得很奇怪,告诉了父亲,父亲带她去找先生解惑,算命先生说,女儿贵不可言,有诞孕人君之相,父亲大喜,为她改名照容。

    高照容长大后,出落的愈发美艳动人,在龙城一带颇有名气,天子选妃时,她就以出色的美貌被龙城镇将举荐送入了皇宫。

    到了宫里,她才知道冯太后选她们进宫,就是让她们给天子生长子的,可魏国祖制,子贵母死,生了长子她就会死。她不想死,每到晚上的时候都会偷偷躲起来,只要天子找不到她,她就不用侍寝了。

    她以为她躲的很好,可在冯太后眼里,她这样的卑贱之身,不值得怜惜,噩梦的降临,只是冯太后一句话的事……

    “不要,呜呜……”

    殿中灯火明灭,少女恐惧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的影子如猛兽一般将少女的身躯尽数吞噬。屋里屋外都守满了宫人,她根本无处可逃,她用力拉着门,却怎么也打不开,门口跪了一地的宫人,挡住她的去路,磕着头求她回去。

    男人的影子向她侵近,她吓得不住发抖,跌跌撞撞地躲避着男人的追逐,男人拉住她的衣袖,撕拉一声扯碎了她单薄的衣衫,挣脱的惯力使她跌倒在地,她手脚并用的在地上爬着,看到床底的空隙,就毫不犹豫地往床底下爬去,脚腕却突然被死死抓住,她踢着他,他却好似不知道疼痛,双手扯着她的脚腕把她拖了出来。

    “不要,放开我,求求你,放过我吧……”她哭着请求着。

    心里蔓延的恐惧,让她痛哭失声,巨大的黑暗遮蔽了她的视线,如同小时候梦中的太阳,将她尽数吞噬,火热的光芒正在燃尽她的身躯。

    “啊……”

    高照容从梦中惊醒,看着窗格透入的微微泛白的天光,颤抖着手指,擦了擦惨白的小脸上的冷汗,又做那个梦了……

    她缓缓走下床,推开了窗户,一阵清风吹来,五年了,距离那一夜过去,已经五年了……

    太和十一年二月,杨柳青青,桃花始艳。

    二三月的平城依然冷的让人心颤,高照容站在院内的柳树下,一阵风吹过,她被吹的身子一抖,苍白的手指缓缓从灰旧的衣袖中伸出,任由冷风在指隙流淌。

    生下孩子后,她在此养病已经四年了,她是病在心里,无法克服对那一夜的恐惧,就无法解开心魔,她的病,大约是好不了了……

    突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抬起头,柳条随着微风招展,风筝逆风飞扬,高照容也不由自主地随着那风筝的痕迹渐渐走出了这青瓦深院。

    “嘣”的一声,轴线不堪重负而崩断,风筝缓缓坠落到一颗低矮的桃花树上。

    “哎呀,线断了。”放风筝的女子有些不开心的嘟囔道:“喂,你去把风筝给我取下来。”

    高照容一怔,有些诧异地缓缓转身,看着身后那个腹部微微隆起的娇俏女子,心想,大约是他哪个新得宠的妃嫔吧,又看了看自己那一身洗的发灰的旧衣,谁又能相信眼前落魄寒酸的女子,竟是九嫔中的充华呢?

    高照容自嘲一笑,罗目连微微惊愕地看着她,她入宫多时,竟不知宫中还有如此绝色佳人!可如此绝色,天子竟忍弃之?

    刚想询问高照容的身份,高照容却微微颔首道:“我这就去取。”并不给罗目连发问的机会,便踩着树下的石头,自顾自的攀着树干,爬上了树,小心翼翼的去够着风筝。

    险险将风筝拿到手,高照容舒心一笑,刚想再顺着树干下去,谁知脚下突然一滑,耳边传来罗目连的尖叫声!

    高照容脑海一片空白,眼中倒映出纷纷降落的桃花,一簇一簇纷纷洒在她的身上……

    青阳二三月,柳青桃复红……

    身上并没有感受到摔落的疼痛,却感受到一股柔软的温暖,她稳稳地跌落到了元宏的怀抱,元宏紧紧的抱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诧异。

    高照容本就冻的有些苍白的皮肤,此时更是煞白,那不是因为跌下树的恐惧,而是因为映入眼中的面孔,她那深潭一般黝黑的眼珠骤然放大,一动不动地盯着元宏,身体却在不住的发抖。

    她的身型是那样消瘦,元宏透过那薄薄的衣衫,都能摸到她那单薄瘦弱的身骨,蹙眉道:“身上这么凉,怎么穿的这么少?”

    高照容的瞳孔却越来越恐惧,她猛的推开元宏,落荒而逃。

    元宏看着高照容狼狈而去的身影,想伸手拦下,却最终无力的垂下。

    罗目连有些好奇的上前,“陛下,她是谁?”

    元宏看着那渐渐消失的人影,语气复杂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是夜,元宏心不在焉的看着奏折,冯诞边整理批好的奏折边疑惑道:“陛下,今日怎么有些魂不守舍的?”

    元宏语气复杂道:“思政,我看见她了。”

    “谁?”

    “高照容。”元宏一字一句地念着她的名字。

    “是她。”冯诞眼神一动,道:“她不是很久都不出门了吗,是病好了吗?”

    元宏指着心口道:“她是病在这里。”

    “如果真在那里,陛下就是药。”

    元宏自嘲一笑,“我是毒。”

    冯诞一笑,道:“这么多年了,陛下想不想去看看她?”

    元宏有些退缩,“我怕她不敢见我。”

    “她不敢见你,你就不去见她,陛下是要这样折磨她一辈子吗?”

    “我没想这样。”

    “四年了,陛下就算因为林氏之死而愧疚,她受的苦也足够了。”冯诞道:“毕竟,那不是她的错,她什么都不知道。”

    元宏沉默许久后,勉强道:“思政,你能陪我去看看她吗?”

    冯诞心中隐隐失望,拒绝道:“我身份不合适。”

    “思政,就看一眼,看一眼就走。”元宏语带恳求道。

    “好。”冯诞答应道:“我也希望陛下能真的想清楚,是她不敢见你,还是你不愿见她。是她在逃避你,还是你在折磨她……”

    二人刚到院中,就听见屋内传来了争吵之声,元宏微微蹙眉。

    “高照容,你可真够不要脸的,不好好呆着养病,跑到陛下眼前晃悠也就罢了,还主动投怀送抱?真是天生下贱的狐媚子!”

    “我没有,我不知道他在那里。”高照容摇着头解释道。

    “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了,不许去见陛下,你怎么这么贱呐?就这么离不开男人?”

    被羞辱后的高照容眼里闪着光,道:“我不是故意的,我记得自己的身份,没敢奢望什么。”

    “是不是因为高允那老头子死了,你靠山没了,就迫不及待的去跟陛下投怀送抱,献媚邀宠啊?也不看看自己那下贱模样,你也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和你说的那个人没关系。”高照容强忍着眼泪,道:“贵人已经得尽恩宠了,又何必自降身份,向我这卑贱之人撒火?”

    冯妙莲一巴掌打到了高照容脸上,“陛下当然最宠爱我,长了张狐媚子脸就到处勾引男人,你不要脸,今天我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这脸。”

    说着,就又要打下来,高照容这一次却握住了她的手腕,道:“冯贵人适可而止吧。”

    “你好大的胆子,我要教训你,你还敢反抗?我今天就毁了你这脸,看你还拿什么勾引男人。”便让婢女上前抓住高照容,又啪啪打了她两巴掌。

    高照容挣扎着,婢女死死抓住她,她本就破旧的衣服,在拉扯中也被撕烂了好几处,头发也被抓的散乱不堪。

    冯妙莲继续羞辱着她,“一个高丽贱婢罢了,生了儿子又如何?真把自己当主子了?生了儿子的奴婢也还是奴婢。”

    高照容眼神一动,在冯妙莲再打过来的时候,高照容用力推开婢女,拦住冯妙莲的手把她推了出去,冯妙莲的指甲在她的手臂上抓出来道道血痕。

    冯妙莲一个没站稳,就跌在了地上,刚好就跌在了刚刚进门的元宏脚边。

    冯诞惊愕地看着屋中的情景,高照容早已吓得脸色惨白,慌乱的低下了头,扑通跪倒在了地上,心口紧张的扑通扑通地跳。

    她没有想到元宏会来,她觉得自己闯祸了,一个被疏远多年的弃妃,以下犯上推倒了如今正得宠的冯妙莲,还刚好让元宏看见,恐怕……

    莫名的恐惧让她愈发手足无措,在宫里早已小心翼翼惯了的她,心里只是默默的不断祈求着元宏多少怜悯她一点儿。

    冯妙莲一见元宏就“哇”的哭了出来,“陛下,她推我,你要为我做主。”

    元宏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还是耐着性子安抚她道:“你先回去,朕会为你做主。”

    “陛下……”冯妙莲还想再说什么。

    冯诞却把她强拖了起来,眼神复杂地看了高照容一眼,训斥冯妙莲道:“走吧,别闹了,陛下说了会为你做主。”

    冯妙莲吸了吸鼻子,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便被冯诞强行拖走了。

    二人走后,屋中的氛围更是尴尬,元宏有些迟疑地走向高照容,蹲在她面前,看着她被撕烂的衣服,手臂上触目惊心的血痕,心疼地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的身上,盖上了她那裸露在外的皮肤,高照容吓地哆嗦了一下,连忙避开元宏,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元宏心里隐隐不是滋味,语气复杂道:“她经常来欺负你吗?”

    高照容不吱声,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只是这些年元宏从来没有来过,所以不知道罢了,谁知道他今夜突然来了?冯妙莲说的不错,她就是一个婢女,堂堂三夫人要教训一个婢女,本就理所应当。

    元宏给她整了整鬓角的头发,顺手抚上她那微微红肿的半边脸道:“疼吗?”

    高照容侧过脸避开元宏的手,倔强道:“不疼。”

    “都肿成这样了还嘴硬。”

    高照容莫名鼻子一酸,把头深深埋在地板上道:“陛下,夜深了,冯贵人在等您。”

    元宏看着伏在地上的高照容,莫名一阵心烦,她赶自己走?冷冷道:“好。”

    元宏一走,高照容整个人如同泄了气一般瘫倒在地,趴在地板上呜呜哭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之间,怎么就成了这样……

    第二日一早,冯诞就跑去找冯太后,让她好好管管冯妙莲,冯氏富贵已极,应该懂得谦让避退,而不是仗势欺人!

    冯太后眼神一动,这才得知昨夜元宏竟然去看了高照容!他去看了高照容?!冯太后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搞错了一些事情。

    这一日,王钟儿回宫了。

    遣散宫人后,冯太后才拉着王钟儿坐下,“前日宫里的事,你听说了吗?”

    王钟儿点点头,“略有耳闻。”

    冯太后懒散的倚着靠背,“妙莲冲动又急躁,实在是丢尽了我的脸面,照容这次受了委屈,你代我去好好安抚安抚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究竟病的如何,你我都心知肚明,既然病好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履行妃嫔的职责了,我还是那句话,留身不留命,留命不留身。”

    “她失宠这么多年,陛下一次都没去看过,估计早记不得她了。”

    “失宠?”冯太后冷笑,“对,他是冷落她很多年,可是钟儿,自古以来,只见后妃争宠,哪儿见过后妃拒绝侍寝,天子还要用强的!”

    “正是如此,陛下更不会喜欢她,谁会喜欢一个抗拒自己又不听话的女人啊?”王钟儿蹙眉道。

    “这就是她的不同之处啊!”冯太后微微一笑,“陛下一向温和,可对她却连体面都不顾了,当年我听说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陛下对她不一样!”

    “真要喜欢,哪儿会那样伤害?”王钟儿叹道:“她也未必能达到你的期望。”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王钟儿叹了口气道:“她这些年在宫里屡被轻辱刁难,我不是没劝过她去给陛下服个软,早日复宠,可她不敢啊!不说对陛下的恐惧,就说妙莲,你也知道她那跋扈性子,阿容被她欺负的怕了,压根不敢见陛下。无宠都被她这样欺负,若去跟她争宠,还不被她往死里折磨!”

    “妙莲的确是不争气,丢尽了我的脸面,她那脑子还争宠?她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我的缘故,陛下会不会多看她一眼?”冯太后不屑道:“冯家女儿进宫不是来争宠的,权势才是唯一的固宠手段!”

    “你是什么意思?”

    “我与陛下的关系已经很僵硬了,他不喜欢妙莲,我也不想留妙莲在宫里膈应我,他宠爱谁我都无所谓,只要皇后是冯氏的女儿就行了。”冯太后微微坐直身子,仿佛下一秒处置的不是她的侄女,只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冯家有的是女儿,她不争气,自有人来顶替她,找个机会,撵出宫吧。”

    王钟儿眼神一暗,“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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