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结束
周式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是被钻心的疼痛刺醒的，全身的肌肉都仿佛痉挛了一般，呼吸窘迫、面部潮红、大汗淋漓。
“东家，你怎么了东家。”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吓得旁边的招娣叫了起来。
接着，就是止不住的眼泪：“大夫，大夫。”
“别，别叫大夫了。”
周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量大的根本挣脱不开。
可大夫还是来了，这是柔嘉带来的大夫。
“先紧闭门窗，免得风邪侵入。”
这个白胡子的老先生刚一进来，看到周式浑身抽搐的样子，就着急的吩咐。
招娣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挣脱了周式的手掌，赶紧跑到一边关起了窗户，又把门紧紧的闭了起来。
这才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看着大夫为周式把脉。
“这是风邪入体，构成风、虚病理，致筋脉失养而搐搦，因肢体抽动有风邪善行数变，正气亏虚，为疫毒、风毒引动……”
白胡子大夫摇头晃脑，显的表情不太好看。
“那怎么办？大夫。”
招娣紧紧的盯着他的脸色，着急的问道。
“这病来的如此之急，怕是不太容易医治，老夫给你开几付药试试吧。”
等招娣千恩万谢的拿了药方，就递给了外面的凤姐，嘱咐自己老娘去尽快抓药。
“哎好，你在这里，小心的伺候好东家。”
凤姐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又不放心的嘱咐了一遍。
“嗯。”
招娣点了点头，才反身回了屋子。
而刚才被周式抓住的手腕，却留下了一排青色的抓痕，微微有些浮肿，可见刚才周式的用力程度。
但她一点都不心疼着自己，而只是心疼东家。
“把门窗都开开吧，这屋里憋的气闷。”
过了这么一会，周式感觉整个人都缓了下来，才虚弱的张口。
“不行，大夫说了，不能见风。”
招娣罕见的拒绝，并端了碗药来。
“哪家的病人不能开窗透气？不知道新鲜的空气有助于患者的恢复嘛？”
周式很想跳起来反驳，但是虚弱的他此刻就连说出这句话来，也都嫌得费力，索性闭住了嘴巴，不开，就不开吧。
招娣舀了一勺，然后认真的吹凉，喂到他嘴边。
“东家你先喝了这药，等买的新药回来，在帮你熬上，你在喝一副新的。”
汤匙递到了嘴边，可周式的嘴唇却紧紧的闭着，连一丝想要打开的意思都没有。
“东家。”
她有些绝望的叫了一声。
“砰！”
外面的门被用力推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怔怔的站在床前。
“林小姐。”
招娣看到她那苍白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睛，就觉得一股子委屈涌上了心头。
“把药给我，你出去吧。”
林知微沙哑着嗓子说道。
“哎。”
招娣看了眼睁开了眼睛的周式，和默默站着的林知微，低了低头，答应了一声。
“来啦。”
周式张了张口。
林知微没有回答，而是默默地坐在了床沿，先将周式抬了一点，靠在了她的腿上，这才端起了药碗，喂到了他的嘴边。
“该吃药了。”
她有些哽咽的，说出了这一句话。
“你……”
周式才一开口，林知微就将汤匙塞了进去，他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
等第二勺药送到了嘴边，他好像吃过了亏似的，就闭着嘴巴，死活不愿意张开。
林知微看着眼前的男人，原本强壮的身子已经瘦成了骨头，那一张原先丰腴的脸颊，也紧紧的凹陷了下去，就还有一双眼睛，还依稀是从前的摸样。
她只是看着他，将汤匙放在了他的嘴唇上。
眼泪，一滴一滴，很快滴落了下来，混进了药里。
周式抵不过她的眼神，很快就配合的张开了嘴巴。
“苦。”
周式皱起了眉头，才喝了半碗药的他就觉得胃里有些翻江倒海。
“良药苦口。”
林知微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说道，同时从怀里拿出了一包冰糖，取了一颗放在他的嘴里，甜丝丝的。
“恩。”
周式再没有说话，只是她喂过来药，他就张口吃了。
林知微止不住眼泪，因为她感不到周式的求生意志，反而就跟早早的认命了似的。
看不出一丝，他想继续活下去的样子。
她虽然也不懂医，但前世看了那么多的知识，也知道病人的心理状态是很重要的。
周式就这么勉强的靠在她怀里吃药，看她舀了一勺认真的吹凉，然后喂到他的嘴边。
她的手很冰，许久没见了，她看起来瘦了，仿佛格外的柔弱。
“你还是不是男人？就因为我拒绝了你，你就要死要活的嘛？”
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连药也不喝，身子也不照顾，你以为你是谁，你说一句喜欢我，我不答应，就是犯了弥天大罪了一样，难道，你连让我考虑的时间，都不愿意给我吗？”
他很想说一声自己不是这样想的。
可张了几次嘴，都虚弱的开不了口。
林知微的胸膛急促起伏，眼眶有些泛红：“我拒绝你一次，你就放弃了？那你这样的喜欢，也太廉价了吧。”
“我想你，我想你好好的活下来，好好的追求我一次，然后在重新问我一次，我到底喜不喜欢你。”
……
“你可怜我？”
低沉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来，带着几分嘶哑和竭尽全力。
“不是，我不是可怜你，我只是要你，我要你在努力努力，你养好了身子再努力努力……”
周式的话，让她的心里像是被烫了一下，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周式大口的喘着粗气，他几乎抬不起手来，使劲了全身的力气，才慢慢的，颤悠悠的，放在了林知微的脸上。
“我不要勉强……我不要将就……我不要……这里面有一点点的不情愿。”
他艰难的，蹦出了这一行字，然后，失神的望向了天空。
“砰。”
药碗掉落了下去，砸成了碎片。
“我情愿我情愿我情愿啊，你就是个混蛋。”
林知微紧紧的，紧紧的抱住了他。
然后，她什么都没说，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因为不知道何时，周式的头，已经无力地歪到了一边。
就如同孤独的跋涉了许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可以停下的理由，即便这是死亡，也没有对于死亡的任何恐惧，反而还带着“幸好不用孤独的死去”这样的庆幸。
周式死了，同时，林知微的心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