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鼾声
“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碎石小路上，林知微嘴角噙着笑，一手提着略长的裙摆，脚步欢快的像只蝴蝶。
“小姐，哪里用你吩咐，我省的。”
香儿一边好奇的偷偷打量自家小姐脸色，一边用力的点头。
说实话，她已经很久，很久没看到自家小姐这般开心过了。
难不成，那个周式，真有什么魔力不成？
怪不得老太爷当年会为小姐定下这么个亲事，现在想来，老太爷恐怕自有考虑。
渐渐靠近了湖心小筑，已经隐隐传来人声。
“咦……玉淑居士来了。”
有眼尖的，已经看到了香儿和不知何时使一轻纱遮面的林知微主仆。
顿时，原本噪杂的文会瞬间安静了一下。
就见湖心小筑外凉亭中有不少人围坐。
虽然此刻细雨蒙蒙，但地上铺毛毡，脚下放着火炉，还有侍女服侍，添酒加菜，一群人正在这里持杯谈笑，见了林知微却都转过脸来，好奇的打量。
“林小姐！”
“玉淑居士……”
“……”
招呼声不绝于耳。
这些个与会文人见到林知微，就如猫儿见了腥，一个个的诗不吟了，论不辩了，脸上的热情叫人感到害怕。
此刻的林知微恢复了清冷的样子，见到这群热切的文士贵人，也只当是被苍蝇围住。
矜持的点了点头，微笑的点头示意，就往小筑内去了。
那里，有专为女眷设置的区域。
方便那些不愿抛头露面的大家闺秀小聚。
而剩下那些自以为被玉淑居士温柔回应的书生们，各个如沐春风，骄傲的扬起了头，顾盼间，好似一只只斗胜了的大公鸡。
而角落的一边，潘明子正一脸激动的拉住周式的手嘀咕。
“周兄，周兄，快看，是林小姐，玉淑居士林小姐啊。”
“恩恩恩……看到了。”
周式无奈。
“你小子真是有福气啊，随便上来逛逛就能碰到我，跟我进来混个位置还能见到林小姐，真是不知道你上辈子烧了多少高香才有的运气！！”
潘明子嘴里啧啧有声，然后俯首过来低声道：“听说，今天还有柔嘉郡主到场，她跟林小姐，可是并称双株的，真真正正的天潢贵胄。”
“那可是开了眼了，待会得好好看看。”
周式懒散的点了点头，随口附和道。
不过今天也是顺利，跟林知微分开没多久，他就碰到了前来应约赴会的潘明子。
然后就顺其自然的跟着混了进来。
这是九门提督王公子主持的文会，没有人带，没有邀请，恐怕，想参加也参加不了。
只见四周无白丁，交谈必引经，这些个文士名流基本上都以王颂文和一中年放荡文士为首。
王颂文就是文会的发起者九门提督家的独苗，而那位中年文士，却是一身高冠古服，衣领大开，坦胸漏乳，脚踩木屐，就差在服些五石散，就是活脱脱的魏晋风骨。
看得叫周式呲牙，装什么逼呢？鞋都不穿，这湖心的蚊子咬不死你！
“一别数月，这林小姐还是风采依旧啊。”
中年男人叹息了一声，言语间好似跟林知微很熟的样子。
“哈哈，单以词论，这大宋，也就您能与玉淑居士一较高下了吧？先生大作，我辈皆常有拜读，获益匪浅。”
王颂文坐在旁边拱了拱手，轻声吟唱。
“五两竿头风欲平，长风举棹觉船轻。柔橹不施停却棹，是船行。满眼风波多闪灼，看山恰似走来迎。子细看山山不动，是船行。先生这首词用字典雅，栩栩如生，仿佛花卷呈与人前，叫人读之不忍释卷。”
“好！”
“好啊！”
“……”
满堂皆彩。
只有周式坐在那里，低声嘀咕了一声‘无病呻吟’……
可惜声音太小，就连满脸兴奋的潘明子，都没听明白。
那边热烈，这边自然就清净，靠着潘明子这边的几个子弟，要么是薄有文名的穷酸书生，要么就是门第不高的宦官子弟，跟潘明子差不多身份。
混不进主场，只能在旁边附和几声，敲敲边鼓了。
这秋时寒风吹过，亭外细雨蒙蒙，本就舒服的紧，旁边又有暖炉，叫人不虞着凉，周式起先还堆着笑，等听到场中诗来词去，你捧我吹，又半天不见林知微下场。
只觉得昏昏沉沉，声音如催眠的魔咒，让他低下了脑袋，身子往后靠去，便睡着了。
……
不知道睡了多久，周式迷迷糊糊的被潘明子摇醒，睡眼惺忪的睁眼一看，好家伙，满堂的注视都紧紧盯在他脸上，叫他心头一紧，摸不清情况的同时，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后庭。
啥情况？这么热情的眼光？是要吃了我？？
这时，才听到有人厉呵。
“呔，哪来的俗物，大好时节，我辈以文论道，竟有此等厌物昏昏欲睡，竟还鼾声如雷，实在是有辱斯文！！”
说话的是场中站立的一位太学生，原本正在新讲经意，可惜，被某人的鼾声打断，此刻正双眼冒火的望了过来。
“潘兄，你怎的不叫叫我。”
周式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嘴皮微动低声说道。
“我叫了，可是你不醒啊……”
潘明子也觉得很是委屈，被众人这般注视，他只能缓缓的移动座位，悄无声息的跟周式拉开了距离。
一时间，原本热烈的气氛，荡然无存。
“这位公子，却是面生的很，请教高姓大名？”
本来安坐的王颂文本来一副看好戏模样，但是他是主理人，这文会上事情不得不出声解决。
“不敢当请字，在下周式，无名小卒罢了。”
周式拱了拱手，淡淡笑道。
不就是睡了个觉嘛，搞得千夫所指一样，本来就是你们诗文太烂，无病呻吟，催人欲睡，倒弄得我好像犯了大错一样。
“周式？”
王颂文本来想要是个什么无名之辈，就驱赶了事，只是这个名字入耳，却叫他隐隐有些印象。
“周式？周先生？”
有人惊叫。
“可是‘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的周式？周先生？？”
另外一头戴竹冠的书生大喊。
……
“是一笔瘦金，一笔素描，书画双绝的周式？周大家？？”
王颂文眼睛一亮，立刻摆出了笑脸。
“这黄三郎，效率还真是高的很呢，不枉费我教他个臭棋篓子下棋。”
周式摸了摸鼻子，拱了拱手。
“应该，就是在下了，区区薄名，没曾想教众位高贤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