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茯苓说徐燕知在家躺着出不来,段南风倒也信了,想着冬日池水冷得不行,徐燕知病了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且梦中的徐燕知确实虚弱得不行,仿佛是被段南风按着在浮着冰的池子里待了小半个时辰一般,段南风自然也觉得徐燕知是来不了王府的。
没想段南风与丫鬟刚走两步,便看见府上小厮匆匆跑过来找他,说是王爷不在,徐燕知找上门了,不知该不该先放进来。
段南风先觉得奇怪,这事儿不该赶紧遣人出去问齐昭吗,来找他做什么?
没等到小厮再说什么,段南风又觉得奇怪,徐燕知怎么偏挑了齐昭出门去的时候上王府来,而且徐燕知不是病重吗,这个时候特意拖着病体过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不遣人去问王爷吗?”段南风淡淡回了这一句,他虽觉得奇怪,但也无心去管齐昭的私事,尤其还是跟徐燕知有关。
“自然是遣人去过了,紧赶慢赶过去,回来却是说没见着王爷,该是又去了别处。”小厮急得不行,一副再不放人进来怕是要死了。
段南风有些烦躁,小厮这般着急定然是因为徐燕知病重不好在外边待太久,可他又不想开口放徐燕知进来。
他总觉得只要徐燕知进了王府的门,梦里的一切就会以另一种方式重现在眼前。
他不想死,所以梦里的事情,一件都不许发生。
便是发生了,也别想把他留下来当替死鬼。
段南风垂眸想了想,对小厮说:“我过去看看。”
话毕也不等小厮说话,更没去管茯苓阻止自己的话语,快步便往王府大门处走去。
茯苓看着段南风朝王府大门走去的身影,跺了下脚转头瞪了小厮一眼,骂道:“还不快遣人去找王爷!”
小厮对齐昭的私事不过略有耳闻,并不知细节,此时被茯苓吼得一愣一愣的,连忙答应下来便遣人去找。
而段南风在走向王府大门的路上想了许多,他想自己从前是不是太不清醒,昏了头才那般被齐昭贬低折磨还跟在对方身边。
无论是问都不问便要他,还是言语间根本不把他当个人,这些事情在从前的他看来都是十分难过但可以咬咬牙忍过去。
可如今做了那个不知真假的梦,他不想再忍受下去了。
虽不知梦境是真是假,但若是乖巧听话只能换来梦中结局,那他学着不听话一些也不是不行。
段南风暗自下定决心,但这个决心在走到王府大门处看见楚楚可怜的徐燕知时出现些许裂痕。
这是段南风梦醒之后第一次见徐燕知,第一次见对方便如此楚楚可怜,宛若当初陷害他,也宛若梦中装模作样可怜他做替死鬼。
有些东西不是想明白就可以克服的,段南风本就与徐燕知不熟,加之对方每回出现都在给他不痛快。
段南风瞧见徐燕知,只觉得恶心。
不仅仅是心里头不舒服,更是生理的反胃,一瞧见人就有一种强烈的呕吐欲望。
也许是他得了什么怪病,否则很难解释一个人怎么会看到另一个人时连身体都出现这般的排斥反应。
但即便是什么怪病,段南风也不想去如何处理。
排斥也好,也能用这个理由少见对方。
可段南风多少有些高估从未深陷尔虞我诈的自己,在人人长了个玲珑心的世家大族里出来的徐燕知面前,他那点心思完全是不够用的。
完全不是徐燕知的对手,段南风今天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一点。
段南风走到大门口与徐燕知对视,看着他楚楚可怜的模样,段南风又是一阵反胃。
王府的人知道徐燕知与齐昭是好友,也不敢如何粗暴地拦他,所以站在段南风面前的人还是十分体面,与市井传言里被阻拦在外的情人很不相同。
不过若按照梦中的说法,段南风才是那个见不得光的情人,甚至连情人都算不上,只是王公贵族闲暇时候用来逗弄赏玩的一个玩意儿。
段南风心中对这样的自己生出几分不喜,更是多了几分离开此处的念头。
面前站着徐燕知这样一个人,段南风竟还能分心去想自己什么时候该见见易桓宇。
徐燕知反应很快,见段南风没先开口,自己便直接问齐昭在不在家中。
齐昭自然是不在的,王府的马车挂了牌子,齐昭又爱骑马,只要有人盯着王府就一定能知道齐昭不在。
段南风第一反应便是徐燕知生了什么歪主意。
可第二反应却是想报一报前几日对方陷害自己的仇。
段南风垂眸想了想,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说:“王爷不想见你。”
徐燕知听了啜泣起来,哽咽着说:“昭哥哥怎么会不见我?他喊我燕燕,还找了这么像我的你在府里伺候,难道不是心悦于我吗?”
段南风愣了一瞬,替身这样的话自己知道归知道,可从身为白月光的徐燕知嘴里说出来,给他带来的伤害却不比梦中看到齐昭拿自己当替死鬼少多少。
他脸上的神情一时间有些绷不住,差点儿便甩开徐燕知的手回去,可他知道若今日他甩开徐燕知的手,对方定然又要被推倒来污蔑他打人。
到时候齐昭定然又要说些不中听的话羞辱他,本没必要听的难听话没必要上赶着听,段南风自然不会给徐燕知这个机会。
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段南风能够防得住的。
只见徐燕知猛地甩开段南风的手,忽的便往身后台阶下倒去,甚至避开段南风伸出来抓他的手,只管摔破额角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地问:“我知道段公子对昭哥哥一片深情,可昭哥哥喜欢谁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你又何苦拿我撒气。”
段南风惊得后退一步,心说哪里能有人这样颠倒黑白,连忙便要解释什么,却被赶来的杜泉给拦住了。
杜泉抬眸看向跟着徐燕知来的小厮,皮笑肉不笑地说:“送你家公子回去,否则等他闹完了回去,怕是额头伤口都要好了。”
杜泉的话语凉凉的,听得徐家小厮头皮发麻,也没敢多逗留,扶起徐燕知便将人往马车那边带。
徐燕知也知道杜泉不是好对付的主儿,自己那点手段在杜泉面前根本不够看的,也没想留下来纠缠,只做出一副虚弱模样上了马车。
杜泉却是看都没看徐燕知一眼,只回头去看段南风,拉过他的手看了看有没有受伤,毕了叹了口气说:“你又何苦出来与他多费口舌,左右齐昭不在,府里下人也不敢放他进去扰你清净。”
段南风看见杜泉便想起先前听见的话,别开眼没说话,好一会才缓过劲来朝对方打了个招呼。
杜泉也没计较这么多,只带着人往里边走,将人送到了齐昭那院子外才停下脚步。
“杜公子不进去坐坐吗?”段南风开口后才觉得不妥,他想着自己好像没什么资格邀请人进去坐坐,尤其是齐昭不在的时候。
“那是王爷的地方,他不在我不方便进去。”杜泉摇摇头,深深看了段南风一眼,没头没尾地突然冒出一句,“都长这么大了,当年在王爷这儿见到你,你还是个小孩儿。”
段南风抬眸看他,没有接话。
杜泉是个很聪明的人,他说的每一句话,几乎都能带上些许自己的目的。
比如他想要帮齐昭留一留已经生出去意的段南风,那他可以提一提当年。
杜泉一双眼睛第一眼便能将人看出个三四分,若并非精明之人,甚至能看出七八分。
而段南风确实与杜泉稍微有些交情,虽不是很熟,但从小见过,后来又有交集,杜泉了解他半点都不奇怪。
段南风很在意当年自己被齐昭捡回来这件事,很在意这些年与齐昭相处的点点滴滴,所以因为这点莫名其妙的依赖,当初齐昭要他不当影卫留在身边的时候,他才会半点反抗都没有。
甚至连齐昭头一回要他,他也没有反抗什么。
那时候的齐昭甚至没有问过段南风喜不喜欢男人。
杜泉看不上齐昭的做法,但齐昭是他带了几分利益关系的朋友,与他更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他来跟段南风提当年。
如杜泉所想的,段南风确实想起了当年,那点早已在心中被磨灭得无影无踪的雏鸟情节不知为何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心底。
被要之前他依赖段南风,但之后真真切切沾上了□□,他又没有那般的依赖,一切的依赖仿佛转为喜欢。
可如今因为杜泉的话,他脑海中却是浮现了当年齐昭与自己相处的点点滴滴,甚至在脑海中浮现齐昭握着他的手教他用剑的时候同时想起昨夜齐昭狠狠要他时也抓住了他的手。
段南风垂眸想了许多,在杜泉觉得自己成功了的注视下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可这个时候却听见远处茯苓匆匆跑来,说是齐昭回来了。
齐昭来得很快,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看着比平时沉一些,明明该是澄澈的一双眼,却总让段南风感觉到几分危险。
杜泉瞧见齐昭来了,只当自己干完了活儿,打了个招呼便转身离开,看起来像是没打算管齐昭会把段南风怎么样一般。
可临到小道尽头,杜泉还是回过头看了一眼已经被齐昭揉进怀里咬着脖颈咬得眼圈发红的段南风。
他在原地站定,不知想了什么,勾唇自嘲地笑了一声,大步离开了这里。
齐昭看起来是喝醉了,段南风感觉到对方的动作比昨夜温柔很多很多,甚至比从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温柔一些。
就连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情意,这让段南风感到费解,费解之余又多出几分希望,希望那梦境是假的。
也许齐昭是喜欢他的,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白月光。
直到齐昭抱着他到了床上去,嘴唇贴在他耳边轻笑着,薄唇一动一动蹭得他耳朵发痒,更红得不行。
随后,他感觉到齐昭的话语带了绵绵情意,可他却在对方开口的一瞬间浑身血液仿佛被塞进冰雪之中,冷得他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齐昭,贴着他的耳朵喊:“燕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