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请天命汗归天(上)
五月初七,天还未亮,满桂跳脚大骂。
大将军又算对了,他又成了无所事事的跟屁虫。
奴酋寅时从山中冲下来,理都没理东面等候的骑军,一头扎进西面山谷。
他们得堵口子,解难营和辽西骑兵立刻尾随,科尔沁万人则从东面南下追自己的酋长。
天亮之后,尾随进入河谷的骑军已达到了四万人,人马多到空气都被挤压,令人窒息的安全感。
卯时两刻,山谷中响起十几声火炮怒吼,追兵突然加速撵了上去。
五台沟前,努尔哈赤看着沟中密密麻麻的步卒眉头大皱,不仅当面全是人,两侧山梁上同样全是,半山腰两溜虎蹲炮看着就吓人,这比宁远攻城还困难。
“父汗,后面的骑兵距离三十里,前面斥候到大凌河,空无一人。”
发呆的努尔哈赤猛得回头看向莽古尔泰,“空无一人?”
“是啊,我们午时前就能冲出山口,从距离锦州六十里的驿道进入辽西平原。”
“蠢货,再探,代善为什么没有一个斥候返回,你不觉得奇怪吗。”
莽古尔泰第一次没有执行父汗的命令,低头听完老子责骂,缓缓抬头,看着努尔哈赤的眼神道,“父汗,我们只有一条路,儿臣带人冲阵,请您踩着儿臣的尸体冲出去。”
努尔哈赤被儿子决绝的眼神一滞,深吸一口气,“我儿说的对,前因后果都没有任何意义,全速向南,到大凌河休息恢复马力。”
山谷中的赵率教看着奴酋轰隆而去,暗叹一声可惜,自己的确最弱,但自己地理位置最好,不给面子呀,只在山口停留了一刻钟,虎蹲炮留下十几个倒霉蛋。
这点功绩在这场博弈连提鞋都不配。
一个时辰后,努尔哈赤停留在大凌河北岸,只要长眼睛的都看到前面狭窄的山谷中有人,且两侧小山上也是张弓搭箭的伏兵。
呸,这哪能叫伏兵,就是等着自己冲的杀阵。
但这杀阵也太敷衍了,根本没有厚度,与五台沟相比,天上地下。
肫哲从亲卫堆里挤到身边,“阿爷,是火器兵,他们装填速度很快,全部手持掣电铳,一铳一命。”
“肫哲知道?”
努尔哈赤看着肫哲递过来的望远镜,犹豫着接过抬手看了一会。
缓缓放下望远镜,把莽古尔泰叫了过来。
“我儿,朱鼎顺的将旗在山上,这里是最后的杀阵,原来他的依仗是火器,根本不是人数。”
莽古尔泰好像不耐烦了,都这时候了,您还想什么呢,一咬牙刚要开口,他老子已冷冽的说道,“一刻钟后冲阵,前军一万,中军五千,没有后队,谁冲出去都不要回头。”
“是,儿臣以密集阵前冲,就算火器犀利,我们只要够快就能靠近,东面肯定还有轻骑,届时就是比马速的时候。”
“善,我儿押阵。”
别说莽古尔泰,连肫哲都觉得阿爷不正常,逃命的时候还频繁停下来休息,好像时刻都在准备后路。
有后路还叫逃命吗?
前面突然万人高呼,山谷中传的很远,回声阵阵,内容却让虏兵暴跳如雷。
“平辽大将军请天命汗归天!”
“…请天命汗归天!”
“…归天!”
声音伴随着山谷中隆隆的追兵声音,像地狱释放出来的气息,充满阴森和嗜血的味道。
努尔哈赤听到呼喊,仰天哈哈大笑,大叫一声,“朱鼎顺小儿,天命归我!”
身旁的亲卫立刻把这句话高声喊了回去,虏兵万人高呼天命归我!开始列阵冲锋。
朱鼎顺此刻在狙击线南边五里的小山头,与海兰珠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听着虏兵的口号,嘴角一撇,“万炮齐鸣送奴酋上路,他应该感谢老子,再没有人有这待遇了。”
身后的巴腾和宰桑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里的恐惧,刚赶来的吴克善也觉得这个人深不可测,让人不敢有丝毫不敬。
这么大的场面,身边竟然没人捧哏,朱鼎顺回头看一眼,无奈拍拍海兰珠的手,“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我已经给了这个枭雄足够的体面,惺惺相惜这种情绪不应该出现在大将军身上,他不死,会有更多人死。”
海兰珠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将军天威。”
“哎,也不知道老师能不能赶上看戏,多大年龄了,还喜欢凑热闹。”
大戏开始了,山谷轰隆大响,一往无前的虏兵排着密密麻麻的阵型,沿着大凌河两侧杀来。
连河道也全是虏兵,水花四溅,反射着午时的阳光,一瞬间山谷升起一道巨大的彩虹,虏兵踏着七彩光芒,像飞升的天梯。
冲锋的莽古尔泰神色决然,距离简易的土墙防线一里,他突然冒出个念头,火器兵在身前垒土堆做什么?
这玩意能迟滞骑军冲锋?
这是三贝勒莽古尔泰逃命两天来第一次思考,也是最后一刻思考~
随着一声尖利的哨音,那些混蛋突然蹲下,从脚下抬起无数大炮,多的让人头皮发麻。
五百大佛朗机、两侧一千小佛郎机~
莽古尔泰眼珠子快飞出来了~
轰~
奔跑中的三贝勒右肩一麻,低头一瞧,老子的右臂呢?
嘭~
马背跌落,莽古尔泰最后的画面,头顶无数血痕飞舞,连天都是红的,是双驼峰那漫山遍野的殷红,原来这就是地狱。
轰~
佛郎机发射的间隔时间都用不了二十息,火器兵顾不上欣赏他们的战果,火速更换子铳,继续开火~
山顶上看戏的人站了起来,海兰珠双手捂嘴不敢发出声音,后面的三人此刻瑟瑟发抖。
太恐怖了,那一瞬像老天爷在凌空舞刀,横劈向冲阵的队伍,连人带马斩落,后面的人还在挤着向前,顿时被尸体绊得人仰马翻,根本不需要路障。
轰~
更多的人被带走~
啪啪啪~
科尔沁人恐惧到灵魂的火器声又响起,大凌河奔腾的河水瞬间变了颜色,像大地凭空出现了一道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