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风波
容美人死了。
她死在了明贵妃的宫中。
据亲眼所见的宫女所说：
“容美人死相极为可怖，七窍流血，两眼圆睁。”
明贵妃和二王姬当场吓坏了，立刻把长明宫内外的宫女都喊了进去。
短短半日，这事就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
不知是哪位宫人，出事的当下，就把容美人的死讯传到了宫外去。
容美人的父亲是从一品骠骑大将军，当即快马加鞭赶到王宫。
他是武将出身，加上爱女心切，不计后果地当众大闹了一场。
“百里赫！”他直呼国王的名字。
“无论如何，哪怕是赔上官职，你也要给我女儿的死一个说法！”
虽然容美人位分不高，但她毕竟是死在长明宫，而当时明贵妃和二王姬也都在场，很难说和她们没有嫌疑。
再加上这事还惊动了百里赫国王，一时间，长明宫内外围满了人，水泄不通。
孙公公派人遣散了围观的宫人，又把事件发生时，长明宫内外的所有人都请到了正殿。
百里赫国王此刻正坐在龙座上，因为刚刚被容美人的父亲骠骑大将军不分青红皂白地痛骂了一顿，脸色铁青。
骠骑大将军刚刚才大闹完，有些疲惫，加上痛失爱女，悲痛欲绝，心力交瘁，瘫坐在一旁。
宋太医，是最得国王信任的钦点太医。
他正站在裹着白布的容美人尸首旁，战战兢兢。
今日这命案，事关重大，牵扯到的人又全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他年事已高。万一处理不好，很可能乌纱帽不保，几十年的名声毁于一旦。
思及此，宋太医忍不住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汗。
“容妹妹，她还如此年轻……”
“怎么会……”
明贵妃脸色苍白，娇弱地站在百里赫国王身旁，时不时用帕子擦着眼泪，啜泣着说。
百里柚则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一侧嘴角隐隐上扬，正等待着好戏开场。
宋太医仔细地检查了容美人的尸体，不敢有任何遗漏。
许久，宋太医说道：
“容美人是中毒而亡，且毒性来得极其迅猛，足以让她瞬间暴毙而亡，没有呼救的机会。”
容美人的父亲骠骑大将军无法承受打击，掩面痛哭，昏过去好几回。
再醒过来时，他失魂落魄，眼眶通红，呆呆地坐着。
他看到女儿的死相惨烈，又听到宋太医的说法，想象着女儿死前的痛苦……
闻言，百里赫国王龙颜大怒。
“来人，把廷尉大人川乌请来！等查明真相后，直接将罪人发落牢狱！”
宋太医颤颤巍巍地走上前。
“贵妃娘娘，请问容美人死前，在长明宫中，是否有进食什么东西？”
明贵妃捂着脸流泪，哽咽着说：
“容妹妹，她不过也就是在本宫这吃了一盅养身子的补品，怎么好端端的人，就这样，就这样……”
明贵妃说不下去了。
她低下了头，用手帕捂着脸，不断地啜泣着，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
宋太医说：“娘娘节哀。”
“可否让老臣看看，容美人生前吃的那盅补品？”
明贵妃已哭得说不出话来。
二王姬百里柚带着桂嬷嬷走上前。
“因为事发蹊跷，我已将容美人所吃的那盅补品带了来。”
此时，长明宫的掌事桂嬷嬷手里正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盅未吃完的补品。
从外表上看，里面的食物并无异样。
宋太医仔细检验之后，说道：
“这盅补品中含有高浓度的蛇血粉。”
“这蛇血粉，是最刚烈的剧毒，服下之后，会让五脏六腑迅速腐烂，以至于出现七窍流血、暴毙而亡的症状。”
最后，宋太医得出结论：
“正是这种补品中的蛇血粉，导致了容美人的死亡。症状完全吻合。”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明贵妃。
明贵妃楚楚可怜，“不是我……”
容美人的父亲骠骑大将军拍案而起。
他不由分说地冲到了明贵妃的面前，死死地掐住了明贵妃的脖子。
骠骑大将军怒骂道：
“不是你？”
“吃的就是你宫中的补品！”
“如果不是你，你怎么毫发无伤，死的却是我女儿？”
因为窒息，明贵妃的脸瞬间憋得通红。
她不断地挣扎着，只能勉强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是…容美人…先吃了……”
“我还…未来得及吃……”
百里柚赶紧上前，着急地大喊道：
“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容美人的死，和我母妃无关！”
闻言，骠骑大将军一把松开了明贵妃，双眼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
他死死地凝视着百里柚，“赶紧说！”
明贵妃瘫坐在地上，咳嗽着，疯狂地喘息。
国王则自始至终坐在王座上，脸色铁青地看着这场闹剧。
百里柚信誓旦旦地说：
“是百里桃夭！”
“是她想毒杀我母妃，却误杀了容美人！”
“荒唐！”百里赫喝止她。
就在这时，百里桃夭走了进来。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桃夭淡淡地说着，表情却看不出喜怒。
“宋太医，劳烦您看一看，毒害容美人的这盅补品里，那白色的，是什么花？”
桃夭说道。
闻言，宋太医立刻仔细地鉴别。
“回大王姬，是瑞光花。”
桃夭又问道：
“宋太医，你确定这是瑞光花吗？”
宋太医点点头。
“是，老臣非常肯定。”
“虽然和瑞光花类似的白色花有很多，但我幼时便开始研究奇花异草，绝不会认错。”
桃夭看向了百里赫国王。说道：
“我每次给明贵妃递送补品的时候，都会在御膳房留一份相同的样品。”
“为了避嫌，还劳烦父王，派一个信得过的人，去御膳房取来。”
片刻。
孙公公端着一个白盅，走了上来。
他打开了白盅。
众人凑过去看，这个白盅里的补品，和毒害容美人的那份补品，看起来并无异同。
宋太医上前检验，然后对周围众人说道：
“这份留样，是无毒的。”
“所以，容美人服下的那盅补品，是被人调包了，并非大王姬原先送过去的那盅。”
桃夭向宋太医行了个礼。
“谢谢宋太医替我证明清白。”
见状，众人纷纷看向了明贵妃和百里柚。
百里柚走了出来。
“不可能！肯定是她雇通了御膳房的人，在留样之后，再下毒的！”
桃夭挑眉，“是吗？”
“宋太医，劳烦你看一下，样品里那白色的花，是什么花？”
宋太医看了又看，最后还闻了闻，然后说道：
“是灵露花。”
“这灵露花，虽然和瑞光花看起来一模一样，但实则大不相同。”
“虽然都是补品，但灵露花，可解百毒。而瑞光花，只有普通补品的功效。”
桃夭说道：
“我担心被有心之人陷害，于是，才特地选取了这灵露花，作为补品的食材。”
“灵露花，可解百毒，其中也包括蛇血粉。”
“因此，即便是有心之人，要在我的补品里加蛇血粉，也不会有任何作用，更不可能把人毒害而死。”
“至于我每次前往太医馆，领取了多少剂量的何种药材，在那档案里面，全都有记录。”
“我领取的，从来都是灵露花。”
“至于宫中有什么人领取过瑞光花，一查便知。”
百里柚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桃夭。
“不可能！你说谎！”
“你的药方里面，明明就是瑞光花！”
桃夭看了她一眼。
“你如何证明，我的药方里，是瑞光花？”
百里柚从桃夭宫中，请来了宫女若彤。
“奴婢若彤，是大王姬宫中的宫女。”
“奴婢亲眼所见，大王姬的药方中，清清楚楚地写着瑞光花，绝对没有看错。”
说完，若彤从身上取出一张纸条，那纸条上，写的便是瑞光花。
孙公公接过纸条，递给了百里赫国王。
桃夭不急不缓地说：
“我在宫内开的药方，全都有在太医馆备案。得到太医馆的盖章后，才凭借药方去取的药材。”
“父王可以看一看，我这份药方，和若彤交给你的那份药方，哪份的太医馆盖章是真，哪怕的太医馆盖章是假？”
桃夭从身上取出药方，泽兰接过，递给了百里赫国王。
国王看完以后，孙公公大声说道：
“大王姬传上来的，是真药方，药材是灵露花，有太医院盖章。”
“宫女若彤传上来的药方，药材是瑞光花，是伪造的太医院盖章。”
廷尉大人站在一旁，说道：
“宫女若彤为命案提供假证据，污蔑百里氏王姬，按照律法，理应处死。”
若彤听完，崩溃地瘫坐在地上。
“不，不可能……”
“为什么是假的？”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泽兰看了若彤一眼，说道：
“自迷幻沼泽那件事之后，大王姬便已发现了宫内有二王姬的内应，也知道内应迟早会出手。”
“于是，我们不打草惊蛇，但是每日留意着，留意着哪些宫女行为异常。”
“最后，我们发现就是你的，若彤，你整日鬼鬼祟祟地进出二王姬的和明贵妃的宫殿！”
“大王姬仁慈，没有直接揭发你。她想给你留一个机会！”
“可你终究还是辜负了大王姬。”
“你不仅把药方给了二王姬，你还出来给二王姬作证，反咬大王姬一口。”
“这一切，根本就是你贪得无厌，罪有应得！”
廷尉大人唤来侍卫，“把宫女若彤押往牢狱，直接处决。”
“是。”
若彤用力地从侍卫手里挣脱出来，爬到了百里柚身边，抱住了百里柚的腿，嚎啕大哭。
“二王姬，你要帮帮我啊！”
“我真的不想死啊！”
“我都是为了你啊……”
她的哭声极其惨烈。
百里柚一脚踢开了她。
“本王姬跟你毫无关系。”
“你一个将死之人，为何要陷害本王姬？实在是心思歹毒！”
见到百里柚的嘴脸，若彤面如死灰。
她已经知道了，百里柚是不会帮她的。
她这次，必死无疑。
她咬咬牙，狠狠地看着百里柚。
“二王姬，是你逼我的，你这个贱人，利用完我，竟然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
若彤苦笑着，站了起来，看向殿内众人。
“是二王姬指使我在大王姬宫中偷药方。她还承诺我，事成之后，给我万两黄金，送我离宫回乡！”
“这次毒害容美人的事件，根本就是明贵妃早就设计好的，然后由二王姬去执行！”
“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让大王姬身败名裂，从此彻底失去百里赫国王的信任，直接退出王储的竞争！”
“还有上次在迷幻沼泽的事件，也是二王姬一手策划，目的就是要谋害大王姬的性命！”
“二王姬通过我，提前获知了大王姬要前往迷幻沼泽的行踪，提前布好了局！”
百里柚冲了过来，把若彤推倒在地，狠狠地扇她巴掌。
“你这个贱人，死到临头，竟然污蔑本王姬！”
“你这个毒妇！”
若彤本就是将死之人，不甘示弱，把她的愤恨通通发泄到百里柚身上。
“百里柚，你才是贱人，都是你害我年纪轻轻就要丢掉性命！你这个弃卒自保、背信弃义的小人！”
“我要杀了你，我要你跟我一起陪葬！”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百里赫国王一拍桌子。
“胡闹！”
“这像什么话？”
“百里柚，你简直丢尽了王室的脸面，败坏王室的尊严！”
周围的侍卫立刻去把扭打在一起的两人拉开，然后把若彤带往牢狱。
若彤边走边撕心裂肺地叫道：
“百里柚，你不得好死……”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待到若彤彻底离开之后，殿内一片死寂。
大家看着这场越挖越深的闹剧，脸色难看。
还有人时不时地把目光瞟向百里柚和明贵妃。
百里柚跪在地上，说道：
“父王，你要相信我啊！”
“那个贱婢，完全就是受人指使，空口捏造，污蔑我！”
百里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就在这时，百里柚身边的侍女月珠，走了出来。
“我是月珠，二王姬宫中的宫女。”
“我可以作证，宫女若彤刚刚说的全都是真的。”
“这次事件，就是明贵妃和二王姬设计了谋杀容美人这出戏，然后想要嫁祸于大王姬。”
“他们一再尝试，在大王姬送过来的补品中，加入蛇血粉下毒，因为认识灵露花，所以计划一再失败了。”
“于是，他们才想到了剽窃药方，伪造大王姬所做的补品。于是，今天容美人才会惨死。”
“明贵妃和二王姬，两人早已看不惯容美人。只是正好，可以把容美人的死作为工具，还能让大王姬从此臭名昭著，失去国王的信任！”
“我之所以说出这一切，为的就是报大王姬的恩情！”
“当初，我母亲身怀重症，我不仅无钱让她医治，最后连葬礼的钱都拿不出来。是大王姬帮了我！”
“我一开始，曾经向二王姬求助。她却告诉我，下人就是该死！”
“而大王姬，却是看到我独自在王宫的湖边哭泣，她连我是谁都没有问，毫不犹豫就帮了我！”
“大王姬高风亮节，却一再被二王姬这样的小人所害，一次次深陷绝境，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桃夭愣愣地看着月珠，突然有些想哭。
当初，她帮月珠时，不过是举手之劳，也早已经忘记了。
没想到，月珠却是个这么知恩图报的温柔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