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
队伍的最末尾与最前面隔了几十个小鬼，玉兔走到哪里，小鬼们新奇的目光就跟到哪里，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
“你看看你看看，咱们鬼满身阴气臭气熏天的，这神仙是跟咱们不一样啊，人家浑身会放金光啊，亮闪闪的真好看！”
“不光会放金光，她刚才走到我旁边的时候，我还闻到她身上一股子香味呢，哎呦那味真香啊，像是什么花朵的味，不像咱们浑身臭烘烘的。”
“这小神仙也来跟咱们一起投胎啊，不知道投的是哪家胎，谁家这么有福气生出个神仙女儿来……”
“她的皮肤好白，要是我投胎以后能娶个这么白的媳妇就好了……”
一直生活在天界里的玉兔哪见过这场面，她低着头听着小鬼们放荡的言语，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埋了。
夏柔站在远处的石阶上，她听不到小鬼们的言语，以为玉兔是因为怕喝孟婆汤才将头低下，便举起拳头为玉兔打气，大喊道：“勇敢小兔，不怕孟婆汤！玉兔加油冲冲冲！”
玉兔欲哭无泪地抬起头看了夏柔一眼，随后将头埋下，整个人往里挪了挪，企图收敛周身神仙气息，缩在小鬼堆里。
孟婆汤分的很快，不少站在玉兔前面领过汤的小鬼都已经走上了奈何桥入了轮回。
玉兔看着越来越近的汤锅，心里属实有些发怵。
汤锅里漂浮着蛇虫，浓浓的黑色血水混杂着不知名的草药，煮出来的气味虽然并不恶臭，但闻起来也十分奇怪，这种奇怪的味道甚至要比恶臭更让玉兔难以接受。
前面排队的小鬼越来越少，不知不觉，孟婆手中端着的汤已经是玉兔的那份了。
孟婆端了许久的汤，见玉兔依旧是愣神状态，不由得皱起眉头，不耐烦的道：“你这个神仙到底要不要喝汤啊，不喝汤的话就请您离开，回你们天界玩去，不要在我们地府添乱，浪费其他鬼投胎的时间！”
被孟婆这一骂，玉兔忙缓过神接汤：“不好意思，这就喝这就喝。”
她接过汤正准备喝，却被汤上漂浮着的虫子尸体吸引了注意力。
这虫子全身通红，密密麻麻长着十几条腿，一个头上粘着五六个其他虫子的脑袋，并且这虫子还在里面游动，不断扭曲着诡异的姿势来撞击玉兔的神经。
玉兔嘴角一抽，手中的汤差点没洒了。
……这场面属实怪恶心的。
“呦，不敢喝了？”身后一名男人冷嗖嗖的的声音闯入玉兔耳中，语气中带着轻蔑的侃笑：“天上的神仙也不过如此嘛。”
玉兔心下一狠，倔道：“谁说的？”
她把汤里的正在游泳的虫子挑了出来捏在手心，随后她深呼吸了几口气，下了极大决心似的端起汤，将汤一饮而尽。
汤不苦还挺甜。
这种甜不像正常的糖果甜味，倒像是要遮盖住汤中其他的什么诡异味道一样，甜的腻人。在甜味之下，还掺杂些涩涩的血腥味。
玉兔一口气喝完，忍了一会想要呕吐的举动，随后将空碗倒过来，抬眼看身后的男人:“瞧瞧，我喝完了吧……”
那个“吧”字还没松口，玉兔整个人便傻住了。
映着地府朦胧的月光，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年双手环胸地立在她身后。他周身散发的强大气场让其余排队领汤的小鬼都退的老远，纷纷不敢靠近。
“这么慢才反应过来啊。”少年扯起一边的嘴角，贱兮兮地笑了下:“我来找你了兔子精。”
玉兔一惊:“临熠！”
玉兔脑子里乱成一片，眼睛睁得老大，心里念头如排山倒海般涌来。
怎么她前脚刚下了地府，临熠这人后脚就跟上来了，而且速度还这么快，好像他从未离开过，一直尾随在她身后一样。
临熠是怎么收到她要来投胎下凡的消息的？魔界人办事效率都那么高的吗！
“嗯，来了。”临熠倒没什么表情，懒懒地道：“我来拿赤血珠。”
“可是赤血珠现在已经不在我身上了呀，它不是被你偷走了吗？”
“我？”闻言临熠冷哼一声“小爷拿什么东西向来明目张胆，根本用不上偷。那赤珠灵性足且认主，它是不会消失的，只是出于保护自身而融合进你的身体罢了。”
玉兔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摊开手，看向自己手心：“融合进了我的身体？”
临熠点点头，邪恶地笑了起来：“所以现在，我要将你带回魔界。”
闻言玉兔一惊，随后又镇定起来：“你不是想要赤血珠吗，赤血珠现在在我身上，我把它给你就是了。”
临熠眉头一挑，显然不相信玉兔的话，不过下一秒他就愣住了。因为他看见一颗红色圆润的球体自玉兔掌中抛出，在空中划过一道轻盈的弧线后稳稳地落入了忘川河。
“赤血珠？”眼看着赤血珠落入忘川河，临熠一怔。
他转过身，一把拎起玉兔的衣领：“赤血珠那么珍贵的东西，你怎么舍得往下扔呢？你在骗我。”
临熠的力气大的出奇，玉兔又以这个熟悉的姿势被他拎起来，自知挣扎是无用的，干脆也不动弹了，就这么直直地开始挺尸：“信不信随你，那珠子对你有用，对我来说就是一破玻璃球，反正它已经在河里了，你爱信不信。”
玉兔这么无所谓的态度被临熠看在眼里，临熠心里疑惑一阵，还是决定松开了她。
临熠凝视忘川河片刻，随后他纵身一跃，直直地跳入了河中。
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河水这么急，再晚一会就更不好找了。
忘川河水流湍涌，时不时地激起一阵难闻的腥风。
在“扑通”一声的落水声后，不一会，忘川河中又传来了临熠的大骂：“丫的这河里怎么这么多虫子啊！赤血珠呢？兔子精你是不是玩我！”
见临熠果真跳下河，玉兔松了口气，没想到自己刚刚捏在手里捏着玩的红色小虫竟然在这时派上了用场。
随后玉兔目光一转，看向了身旁的奈何桥。
月光洒下，奈何桥上雾影飘散，鬼影绰绰。
知道忘川河困不了临熠多久，玉兔想也不想便冲上了桥，迎着临熠越来越猖狂的骂声，她头也不回一路往前跑，一直跑到尽头处的白光。
而忘川河中，临熠被河中虫子吓得不行，说话时还呛了好几口忘川河水。他面显惧色地看着游在水中在他周围转圈的虫子，大叫道：“重染，你别光站在那看了，快过来拉我一把啊！”
一旁的奈何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身影，重染身着黑色长袍，面容骏冷。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桥那边越跑越远的玉兔，冷冷道:“你自己爬起来，我要去追她。”
“追个屁啊追，你先把我弄出来再说！啊啊啊重染快点，这虫子都要爬到我头顶上了！”
忽然身边又是一阵金光降落，一身白衣的轻泠也缓缓落在重染身边。他手中折扇一展，目光轻飘飘在地府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中泡在血水里的临熠身上。
轻泠一惊，忙道：“呀，尊上，你这是什么新口味啊，怎么还跑到忘川河里玩去了？”
“少废话，快拉我上来！河里老多虫子了，九个腿的十个腿的都有！快点来救我，这虫子已经开始往我耳朵里钻了！”
轻泠着急道：“好好，你先等等，我这就把重染推下去让他救你！”
重染冷冷地看着在河中扑腾着被虫子追赶的临熠，道：“他自己傻，被一只兔子精给骗了，傻子不配上来站着，让他在水里呆着去吧。”
轻泠啧了一声，折扇敲了敲重染脑瓜：“尊上傻是傻了点，不过他怕虫你不知道嘛？你想想，要是你最怕的东西密密麻麻出现在你身边，得多吓人呀！这么多虫子都往他身上爬那不要了他的命了！”
重染面无表情地道：“要救你自己救，我不去。”
“我怕脏啊！水里那么脏，把我的白袍子染上别的颜色怎么办？哎呀重染你快去救救尊上吧，你看他在水里呛了那么多水，喝了这么多忘川水是会变傻的！等他真变成傻子就够你后悔的了！”
闻言重染眸色一暗，随后身影一闪，落入忘川河中。重染坚硬的臂膀伸来，犹如救命稻草般将临熠提起，拉出了忘川河。
重回地面的感觉不要太好，临熠嫌恶地拍开身上挂着的虫子，恶心道：“妈的这忘川河怎么回事，又是虫子又是蛇的，小爷刚还喝了好几口水，呸呸，难喝死了。”
轻泠捏着兰花指嫌弃地从临熠头发丝上摘下来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虫，问道：“尊上你怎么还跑到忘川里去了，这次玩这么大的？”
临熠愤愤道：“那兔子精跟我说她把赤血珠扔进河里了，我一激动就往下跳，在河里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赤珠，只找到了一只被捏成圆球的大肉虫子，谁知道她竟然在骗我……”
临熠说了一半，忽然看向四周，见周围都没有玉兔的身影，便问道：“兔子精人呢？”
“原来是这样。”轻泠点点头，随后用扇子尖指了指那方的奈何桥道：“她现在应该过了奈何桥，投胎到人间去了，咱们要找的话就得去人间找。不过尊上你刚刚喝了太多忘川之水，体内毒素太多，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回魔界把毒素排出来，我先找些丹药给你抑制毒性……哎尊上，你是要去哪里啊？”
轻泠话还没说完，便看见临熠浑身湿漉漉地迈着凶狠的步伐，一步步地往奈何桥的另一边走去，口中还阴恻恻地喊着：“兔子精，竟然把小爷弄成这样，等小爷抓到你一定要你好看！”
轻泠忙道：“哎哎，尊上，尊上你干嘛去啊！”
临熠走上奈何桥，四面环顾着周围的景象，随后表情阴鸷地拽过蹲在桥边瑟瑟发抖的小鬼，问道：“那兔子精从哪走的？”
见问话的人是魔尊临熠，小鬼眼睛都不敢睁开，一手浑身发抖地抱着桥上的栏杆，一手指着桥的尽头，哆哆嗦嗦地道：“走走走过桥，一路直走就到了。”
临熠转过身，看向桥头：“走到头？”
小鬼身边的另一个小鬼眼睛滴溜溜地转，对临熠道：“对对，不过您也可以从前面的轮回井跳下去，那样去人间更快更方便。”
临熠点点头，随后站起身顺着小鬼指的路走了过去。
他脚步飞快地走过桥，不知不觉竟上了一条大路。
这条路处处迷雾包围，完全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只有路尽头处有一道明亮柔软的白光在闪动。
临熠看了白光一眼，正准备往前直走，忽然发现眼前云雾散去，自己的面前竟出现了一个古井。
井的边沿上刻着三个大字：轮回井。
这井应该就是那小鬼口中投胎方便快捷的轮回井，果然比出口处那道白光离得近。
临熠在井前注视片刻，随后他唇角一勾，翻身直跳轮回井。
我来找你了，兔子精。
等到轻泠和重染穿过云雾赶到这时，井边已然空无一人，只留下了独属于魔族的那股挥散不去的魔尊气息。
来到井边，看着井里浓浓的临熠气息，轻泠吃了一惊，随后他扭过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重染，叹息道：“投胎成畜生的轮回井，尊上是说跳就跳。这忘川河水不愧是孟婆汤的原材料，喝多了竟然真的能把人喝傻。”
轻泠挥了挥扇子道：“罢了罢了，那就让他去人界待几年吧，正好也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整治整治妖族和旧魔族的那帮余孽，来个引蛇出洞。”
重染依旧冷冷，面无表情地盯着让临熠消失的井，许久，骂了一句：“真傻。”
轻泠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轮回井，温柔道：“井啊井，希望你能让尊上投个好胎，可别让他投个猪啊鸡啊的，出生就是被人吃的命。”
轻泠思考了一下，又道：“最好让他投一个萌萌哒的小动物，那样看起来傻傻的，更容易激起人们的保护欲，不会随便伤害他。小井小井，你知道吗？嗯嗯，谢谢小井，小井真乖。”
看着轻泠幼稚的举动，重染默默往旁边挪了几步：“你跟井说话，井能听懂吗？”
“能啊，为什么不能。”轻泠欢快地笑了笑，随后站起身，边摇着扇子边大踏步地走了起来：“万物皆有灵性。走了走啦，回魔界。”